第八章 案情会议
冷嘲2019-01-09 12:003,367

  夏虫啾鸣,白月映墙,紫黯色的天空,像个钉满了银丁的大锅扣在洛川纵横山川之上,原本清朗的夜色,此刻也显得有些沉闷压抑。

  布政使的后院书房里,窗纸透着光,依稀传来窸窸窣窣的言语声响。

  孟怀清板着脸,厚重的身躯端坐在椅子上,靠着茶几上的灯柱捏着几页纸仔细的看着。左手边的淮州知府刘嵩跷足而坐,手持一把竹扇展开了合起来一遍遍的把玩着,目光却有些出神。

  “就这些?”孟怀清轻轻将手中的几页纸分开来又大致扫了一眼,随后放在桌旁问道。

  “啊——哦,对,就这些。”刘嵩这才醒了神,随即略一思索然后说道:“据陆洋所说,目前看来就事论事,前有因后有果,还看不出嫌疑。”

  他一边说着一边探寻似的看着对面,只见司徒朗蜷着身子窝在椅子里,盯着跳动的火苗沉思。

  “司徒大人,你看呢?”孟怀清腰背笔直,分腿端坐,俯仰之间透着常年带兵历练出来的雄武气质。

  司马朗抿了抿嘴还是没有开口。

  “说说嘛,都是为朝廷办事,就我们三人,也不分什么上下品级,有什么说什么。”

  孟怀清很是磊落,他不喜欢宫里出来的人,一副掖掖藏藏、欲言又止的模样,语气上也略略带着点不满。

  “刘大人,有几个问题,我想问问。”

  刘嵩“嗯”的一声坐直身子,只见对面的司马朗也挪了挪身子,正看着自己。

  “你问陆洋和死者关系的时候,他立即就说自己和钱无庸之前在梅州认识,然后特地说自己和死者不再来往了?”他瞳仁有些闪烁,浑身一下子焕发了神采。

  “特地……对,语气上倒谈不上特意,但是话的确是这么说的。”

  “哦——”司徒朗和孟华清对视了一眼,心里默默念着:上来就洗清关系?

  他嘴角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笑,继续问道:“他和死者的银钱往来呢?也是主动说的?”

  “呃——不是。”刘嵩回忆了一下说道:“是后来犹豫了半天才说的,那天的确显得心事重重的。”

  随即刘嵩又补充了一句:“还是就事论事哈,这一点在钱无庸的房间里,没有找到这个银子,但是房间里的衣橱给翻动过。”

  司徒朗默默点了点头:“你问他昨天去哪里了,他怎么说的?是立即就说去买酱肉了?”他问道这里身子往前一探,似乎是个紧要的问题。

  刘嵩又想了一会儿说道也摇了摇头:“没有,后来我又问了一次,他才想起来,说是自己买了酱肉。”

  随即刘嵩抬起头看着司徒朗:“不是,司徒大人,倒要请教,难道这个是个什么要紧问题吗?”

  司徒郎却不回答,紧接着又问:“酱肉是带走的,有桑皮纸包着,陆洋又是怎么回答的?”

  “他说……他说忘了丢哪里了,还说谁还特地留着啊。”刘嵩更加云里雾里,询问的目光盯着司徒朗。

  司徒朗“嘶”的一声,仰起脸,摸着颌下的络腮胡子慢慢解释道:“一般人对自己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都不会太在意,如果立即就说自己买了酱肉,而且条理清晰的就能说出桑皮纸在哪里,就显得是事先准备好的,那就真的太刻意,也太可疑了。”

  “哦——”刘嵩恍然大悟,轻轻拍了拍膝盖,扭头和孟怀清对视了一眼,都不约而同的对司徒朗重新起了认识:

  好精明的一个人,难怪宫里派他来洛川!

  这时司徒朗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脏兮兮的桑皮纸,在灯下反复的看着,嘴里念叨着:“我去陆洋家摸底,她老婆说话也的确不是作假的样子,看得出来是个挺朴实的一个人。”

  他看着那张桑皮纸,只见油腻的纸上隐约能看到朱红色的日期:六月初十。

  司徒朗额头上的青筋微微一跳继续说道:“这张纸是我从他家院子里的垃圾中挑拣出来的,还没来得及丢掉。垃圾大多都是昨晚拣下来的菜叶,恩,这点也的确没什么问题。”

  灯影下,司徒朗的侧脸显得棱角分明,深陷的眼窝透着碧油油的光泽,透着一股引而不发的狠劲儿。

  孟华清捻着长髯指节慢慢叩着茶几说道:“昨天我喊陆洋去我的书房送公文,特地放了古洋茶坊的案卷在案头,他也的确没翻过。”

  刘嵩也在一旁插了一句:“罗记肉铺的老板伙计,我也差人问了,陆洋的确买了酱肉,时辰上也对的上号。”

  洛川的布政使和知府似乎对陆洋的印象极好,不露声色的在一旁解释这嫌疑。

  陆洋的确是这样的人,只栽花不种刺,兢兢业业的办着手头的差事,无论谁的吩咐,都认真的办理的妥妥帖帖。

  一阵夜风悄无声息的从门缝中钻了进来,吹得屋内的烛火一阵的晃荡,将三人的面目映的有些敏感不定,却各有所思。

  司徒朗咯吱咯吱的挠了挠头,瞳仁微微一跳:“死者房里的衣橱有翻动的痕迹,翻动的很小心,还遗留了点铜板,表面上看来,有点像劫财行凶。”

  他说的很谨慎,说一句似乎要想很久,但是言外之意大家都懂了,既然表面上是劫财,那实际上就肯定不是了!

  “目前疑点有三,”司徒朗看了看孟怀清和对面的刘嵩总结道:“第一,死者身份不明,要惠州那边调档才行,要有亲人认领是最好的。第二,巡城的人手持灯笼,看到人影才一路追踪进了死者家中,怎么看都觉得是故意引他们过去的,这点就很蹊跷了。”

  孟怀清和刘嵩都沉思着点了点头,这个问题孟怀清和刘嵩也私下问过胡子头,寂静时分,手持灯笼一路谈笑,难免打草惊蛇,可对方还是出现在眼前,这显得有点太“笨”了。

  “第三,也是最关键的,”司徒朗瞳仁映着烛火,幽幽的如同鬼火一般飘忽不定:

  “死者一刀致命,伤在心口,这是死后做的假象!”

  这句话一出口,孟怀清和刘嵩不约而同的“咦”的一声,都瞪着眼睛看着司徒朗。

  只听司徒朗轻轻哼了一声:“人活着的时候,全身血液流通,肌肉拉扯,如果中刀,死后肌肉松弛,应该刀口外翻。而死者刀口却很平,没有任何外翻的迹象。只能说明一条,”

  司徒朗伸手竖了竖食指:“这是死后补的。”

  孟怀清嘶的吸了口凉气,他是常年征战沙场的带兵将领,死人见得太多了,司徒朗刚说完前半句他就懂了,于是赞同的点头说道:“有道理有道理,果然细致入微,今天算是领教了。”

  “另外心脏位于要害,就算是熟人骤然犯难,一般不会选心脏,反而会选择背后出手,因为把握最大。就算是正面,一般也是优先攻击两肋、小腹,这样出手隐蔽,而且容易得手。”司徒朗一边说着,一边在灯下比划,看的孟怀清和刘嵩都点头赞同。

  “可对方却选择心脏补了一刀,而且还扎的又深又稳。”司徒朗下了断语:“所以,从现场痕迹上来看,没有兵刃砍杀的痕迹,凶手和死者应该是认识的;但是从伤口上来看——这个死因的确难以解释,甚至有点画蛇添足。”

  孟华清轻轻咳嗽了一声,皱着眉头问道:“如果凶手武艺高的多呢?打个比方,我如果要杀一个寻常没有武艺的人,自信一招拿下也是做得到的。”

  “大人身经百战,武艺精熟,对付一个不懂武功的人的确易如反掌,可怪就怪在这里,陆洋是个文官,他也武艺精熟?”司徒朗问着两人,似乎带着某种期待。

  “应该不懂,”孟怀清眼神带出一丝不满,这个司徒朗老是揪着陆洋干什么,于是还是按耐着回答道:“陆洋在我这里呆了快三年了,练武之人行坐立卧再怎么隐藏都不可能一点不露端倪,内力强的人呼吸绵长轻悠,双眼绽光,司徒大人你是个大高手,这点你很清楚。”

  司徒朗默然不语。

  “练过外家功夫的,练掌的手,练指的关节,都明显不一样;常年耍兵刃的,虎口老茧不提,下盘必然扎实,身板孔武有力,手腕、腰背那是必须要练的地方。”

  这时候孟怀清瞥了一旁的司徒朗终于把心里话抛了出来:“平心而论,陆洋这人不懂钻营是真的,但是为人老实,做事本分,的确是个得力的干吏。他常年接触的一些机要公文案卷,三年来我也屡次试探,的确没有出过差池。”

  他指尖咄咄的点着茶几:“就算今天,古洋茶坊的卷宗放在他眼前,他碰都没碰,如果真的是他,”他眼神不由得一跳:“那就太危险了。”

  司徒朗意味深长的盯着孟怀清,低哑的嗓音仿佛含着炭:“那大人觉得呢?”

  孟怀清略一思索,大手轻轻抚摸着茶几面:“陆洋一个不懂武功的人,先杀了那个姓钱的,伪造了现场和尸体,然后勾引巡城的兵卫过去,还能悄无声息的全身而退,试想一下,可能吗?”

  他说到这里不满之意略略表露在脸上:“无论胆识还是手段,我觉得陆洋都不符合。”

  刘嵩一语不发的坐在旁边,明显气氛显得有些凝结,他有些尴尬的干咳了一声:“如果照大人所说,那死者死因是什么呢?我倒觉得这点是个关键。”

  司徒朗双手慢慢的摩挲着,眼神波光游离不定:“尸体明天我要再验一遍。”

继续阅读:第九章 重新验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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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祥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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