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账房之死
冷嘲2019-01-07 12:003,118

  “邦——邦——”

  子时,远处的梆子声准时响起,在寂静的街角带着空洞的回音,引得一阵交错的犬吠。细雨中的街头雾蒙蒙的,几家店铺门前稀稀落落的几盏羊角风灯鬼火似的在风中摇曳,显得凄凉。

  “胡子头儿,这天儿真他妈难受,衣服又湿又冷,要是能喝口酒吃上两口热乎菜那真是舒服。”

  一列巡街的官差挂着腰刀提着灯笼嘴里腻歪着沿街走着。

  “谁要咱们几个倒了他妈血霉,抽上个巡城的签,挨着吧。”后面的瘦高个子接了一句。

  “又是站岗又是出差,一样提溜不好就要挨骂,谁要咱们是就地安置的,后娘养的就是挨欺负。”

  “夜班也还行,事儿少,就是难熬点,当他妈的夜游神,连个鬼影子都没有。”胡子头一脸大胡子,灯笼的光晕里显得湿漉漉的。

  “你说现在这么严查,城里当真有‘对面’的探子?”

  胡子头停下脚,砸了一下嘴:“不好说,不过你们可长点心眼,”他提着灯笼两边略略晃了一圈,后面的官差都靠了上来。

  胡子头神秘兮兮的说道:“能当探子的都不是一般人,手上可是有真家伙的。皮市街的那个曹寡妇,他男人不就是几年前挂了吗,听说人影都没见着。”说着他手朝自己脖子一抹,声音压的重重的:“一刀毙命!”

  几个人低着头嗡嗡嘤嘤的议论了一番,无聊的差事顿时有了谈资。

  “哎,哥几个,你听说过没有,最近这段日子,河西省还有咱们这儿,接连出了几桩案子,都是被人干的干净利落,那活儿做的,嘿!上头正头疼呢。”一个人灯影下挤眉弄眼,仿佛亲眼见着似的。

  胡子头一个人慢悠悠的往前走着,嘴里干笑着说道:“别扯了吧,这些事情跟我们有个毛干系,人家是什么人,咱们个巡街的,只要不是狭路相逢……”

  他说到这里猛然顿住身子,赶紧“嘘”的一声侧靠在墙上,把灯笼往身后一挡,顿时脚下的光晕暗淡的多。

  他死死贴靠在背后的墙角,咕咚一下吞了口吐沫,后面的几个弟兄被胡子头的举动吓得身子一矮,手都握在刀把儿上,默契的一口将灯笼里的火吹灭,一溜儿贴在墙边。

  隆隆的闷雷在远处翻滚,偶的一道亮闪将天地陡然照亮。绵绵细雨之中,胡子头眉头皱了皱,示意大家不要出声,随即轻轻探出半个脑袋,只见远处的拐角处的巷子里似乎有个人影闪了一下!翻墙进了个院落!

  胡子头猛的抽了口凉气,手紧紧攥在刀柄上,他脸色铁青的看着身边目光灼灼的手下,有些发颤的问道:“有人,说不定真是‘对面的’!干不干!”

  他知道如果真是敌方的卧底,今夜说不定是要死人的,想到这里他心里又是惧怕又是紧张!

  “喊……喊人?”手下急促的问道,眼睛里带着一丝退缩。

  胡子头又探头凝神观察了一会儿,转过头来的时候虎目已经充满了血丝:“弟兄们,咱没银子没路子,打仗都不怕死,怎么现在怕了?窝囊日子还没过够吗?”

  雨渐渐大了起来,雨星子和着冷风扑在脸上,他牙齿间打着颤,看着手下互相探寻似的眼睛,紧咬着迸出几个字:“机会来了就要抓住,抓住了就能翻身!”

  “干!”

  胡子头说完话,咄一声朝手心里吐了口唾沫,一手把着刀鞘,一手按着刀把儿,在沙沙细雨中踩着凹凸不平的石板路,沿着墙边儿抹黑朝那个院落靠了过去。

  后面的兄弟颇为默契的在后面紧随着,前线部队下来的兵士更加惜命,可是一旦到了真刀真枪的时候,那百战余生历练出来的杀气却徐徐如林。

  灰黑色的院墙在夜里显得生冷,雨水冲刷之下泛着微微的光,更显的院内的神秘。胡子头扬了扬下巴,两个手下蹲在墙下的黑影里,持刀反握,用胳膊和大腿夹住刀刃,一点反光也看不见。

  胡子头自己带着其余的手下绕到拐角的门前,左右看了一眼,随即两个兵卫一左一右双手扶墙。

  胡子头和另一个叫“大嘴”的手下,互相点了点头,分别一小段助跑,借着同伴的大腿一蹬,踏上肩膀,扶墙的同伴这时猛的一挺身子,两个人几乎同时跃入院中,随即就地一滚,胡子头横刀半蹲在前,大嘴侧后方掩护,轻轻将门闩拉开。

  四个人持刀互相掩护着推进,三两步穿过天井,胡子头蹲在虚掩着的大门外,借着天幕中的电闪,一眼看见里面没人,他冲左右点了点头,轻轻推开了门。

  “兵马司衙门查案,里面的人出来!”胡子头猛的一声爆喝,顿时胆气猛增,手下用火折刚要将灯烛点上,胡子头却一把拦住,随即一捏灯芯,热的!

  “出来!”胡子头又是一声大喝,震的屋内回音阵阵。屋内有一股铁锈的味道,让胡子头眉头一皱。

  他让手下点上灯火,然后自己打头慢慢靠向西厢的一处房间,脚步还没迈近。只见胡子头猛的朝前一窜,直接用肩膀砰的将门撞开,身后的大嘴紧随而后,手里舞了个刀花,护住胡子头的背心。

  这是老兵油子的经验,脚步迷惑对手,快要靠近门口对方凝神戒备,细听脚步判断距离的时候,陡然发难打个措手不及!

  就在大家神经绷的紧紧的时候,却发现一个人躺在木桶里,随即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扑鼻而来……

  ……

  “记——死者男,口眼开,双手微握,胸前有致命刀伤,伤口宽约两寸,两头尖小,直达心脏。右臂烫伤伤疤一块,火烙所致,新伤不久。”

  夜里发现的尸体惊动了官府,由于事发地靠近布政使司衙门,所以淮州知府不敢怠慢,亲自来到现场。整个宅子都点上了灯,顿时明亮透彻,将不久前的神秘诡异驱赶的一干二净。

  仵作一边验尸,一边认真的描述着状态,身边的徒弟做着记录。

  知府刘嵩掩着口鼻显得满腹心事,之前还庆幸其他州府的命案没有发生在自己治下,现在就在眼皮子底下还在布政使司衙门附近出了差池,这让他跟吞了苍蝇似的。

  “大人,死者叫钱无庸,是前头临街的‘古洋茶座’老板,刚进城二十来天,这几天正忙着装修门脸儿呢。”推官凑到知府刘嵩面前,将死者的身份说了一遍。

  刘嵩摸了摸稀疏的胡子,微微一招手将推官引到一旁,低声嘀咕道:“这人……”他撇了一眼泡的发麸的尸体问道:“会不会是‘对面’的?”

  那推官眼神一跳,咳嗽了一声说道:“现在还不好说,要上头查了才知道。”他冲官差人群里偷偷歪了歪下巴:“上头既然来了人,大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寻常命案更好,要真是‘对面’的,正好有他接着。”

  刘嵩“哎”的一声放心不少,认同的点了点头,眼神不禁扫了人群里那个“上头来”的人一眼。

  那人长得宽厚,络腮胡子浓密的连在下巴上,紫棠色的面庞,扫帚似的眉毛两头直扫而出,更让人可怖的是那道从耳根儿斜至嘴角的殷红刀疤,凶悍之气一望便知。

  刘嵩心里暗赞了一句:好一个大汉!

  刘嵩极有分寸的靠到大汉身边,轻声问道:“大人,你看……”

  那人伸手打断,也不言语,继续看着尸体,只听仵作继续查验着说道:“眼中无血丝,鼻腔、喉管干净,无溺水显状。骨骸完好,无折断。”

  仵作一边活动着尸体的胳膊和膝盖关节,一边吩咐:“灯。”

  一个官差立刻将灯烛递了过去,仵作命人将尸体略微抬起,然后查看着说道:“面部、眼肌,有尸僵出现,遍布全身,关节渐硬,蜷曲费力,死后应该在二到三个时辰。”

  那仵作站起身,走到刘嵩面前,刘嵩略微往后退了半步问道:“怎么说?”

  “死者是心口中刀,没有溺死、重击、毒杀等迹象。尸体尸斑和僵硬程度看,和报案时间吻合。”刘嵩听了慢慢点着头却拿眼睛瞟着身旁的大汉,嘴里却问着仵作:“依你看——是自杀还是他杀呢?”

  “他杀。”大汉冷不丁做出了断语,随即指了指尸体,对刘嵩略一拱手说道:“刘大人,这个案子我接了,死者卷宗烦劳誊抄一份给我,所有关于死者的信息,我都要。”

  刘嵩心里一阵的松快,却也私下暗惊,难道真是‘对面’的?

  他心里嘀咕着,脸上却不表露半分,立刻对下面吩咐道:“天一亮就派人查访,所有见过死者的,哪怕照过面的,都牢牢记下,提交给司徒大人,不准多说、多问,这件事谁要是走了风,通敌论处!”

继续阅读:第七章 盘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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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祥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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