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恐惧从骨子里散发出来,那是一种潜藏的愤怒,一种不可抑制的怒火,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了眼前这两个无比嚣张的妖孽!
借着身上噬骨的疼痛我突然想起了什么,她不能离开这里,是因为这里是一个结界,她要我的皮,是因为我是护法,我的皮血会让她解脱妖气,而结下这个结界的人,是那个法器!
如果,她有了我的皮,第一个就会杀死法器,现在她只能伤她,是因为,她的命跟法器结在了一起!
而那个男的又是谁呢?
“法器,到我身边来!”我大喊一声,片刻,法器气喘吁吁地来到我的身边,我抬头点住了她的额头,并念经加持她的法力,片刻,她就周身散发起紫金色的光芒来。
“护法大人,你为什么把所有的灵力都给我?”她惊讶地大声问我。
“你克制着她的性命,所以她要我的皮,变成我的样子,就解脱了,我必须让你恢复原样才能真正克制住她。”我说完,顿时觉得浑身的力气都涌向她,但是这点力量根本不够,我抬手将那枚铜钱扯下来一下按在了她的胸口,这一瞬间,我感觉到了一股强大的力量自她的身体里爆发出来,她长鸣一声向上飞升,我被这股力量远远推开。
我扑在一堆荒草之间,身上的皮肤被摩擦的非常疼,我用力去看法器的去处,却只是模糊地看见一团金光直升上云宵,那金光越来越亮,本来游走的金龙此时也向上一窜追了上去,就在它与法器相融的瞬间,整个天幕爆发出一大团耀眼金光,我忙闭上眼睛别过头去。
不一会儿,我感觉到一阵剧烈的震动,再去看,那团金光落回地面,击发出一波波光斑推向四周,那光芒夺目,令人无法直视,我再一次将脸埋在掌心里,当光波从我的身体一次次略过后,身上的疼痛和难耐的痒都在减缓,直到一点感觉也没有,我才慢慢抬起头来,张开眼睛,发现视力已经恢复,而我的面前的是一座七层宝塔,每一层的塔尖上都悬着一个铜铃,而在宝塔之外的地上,伏着一个黑影,一身血污。
我吃力站起身走过去,红东西伏在地上虚弱地喘息着,身上少了好几块肉,甚至一只眼睛都掉了出来挂在面颊上,我的真身们见我走近这才纷纷入体,我四处看了看,发现那个人影竟然不见了。
我恢复了一些力气,打量我的身体,原本的那些妖虫已经不见,一块块皮肤不完整地挂在身上,其余部分则露着鲜红的血肉,真是惨不妒睹。
我走到那个人形前坐下看着她问:“你到底是谁?”
她苦笑了一声说:“我终究是斗不过你的,我不过是个妖怪,还自以为可以控制天下,明明,就差一点的,哈哈……”
她慢慢坐起来将一颗眼珠塞回眼眶里,看着东方说:“我曾是这个村里一户人家拐来的女人,自被带到这里来就已经心如死灰,只想报仇,想要杀了这个村里的所有人,我恨他们,可是,我一个弱女子,手无缚鸡之力,要报仇,谈何容易?我想死,想变成鬼报复他们,但是,我死不成,他们把我绑起来,丢在地窑里。
那么多年,我不见天日,没人来救我,他们,每天给我送一次吃的喝的,不让我死,也不让我有力气逃,他们只想利用我给他们传宗接代,我已经为他们生下一个孩子,我以为,他们会放我出去,可是,他们并没有,我的孩子都不曾知道有我这个母亲,我已经绝望了,之前对他们的诅咒也已经变得不重要了,我只盼望自己早点死掉。
直到有一天,突然没有人下来给我送水和食物,整整两天,我实在是太饿了,于是试着想要出去,结果发现,地窑的门没有锁,于是我就逃了出去,却发现绑我的这家人全死了,死相可怖,他们都被剥了皮,我当时看着他们又喜又悲,喜的是他们再也不能折磨我了,悲的是,我不能亲手杀死他们。”
她又哭又笑起来,继续说:“全村的人都死了,只剩下我,我觉得这是上天给我的一个机会,让我逃走,可是我还没有跑出去,就遇到了一个人,他说村里来了妖怪,他是来捉妖的,让我跟着他别乱跑,于是我就告诉他我是谁,想让他送我回家。
他说等他收了那个妖就送我走,我就相信了他,但是,天黑之后,他突然撞进我的房里,从嘴里吐出一团红色的虫子来,那个过程你是了解的,我就这样,被剥了皮,可是我竟然没有死,他说,他不想我死,因为我的身上有一大股怨气,所以他需要我帮他,他说,只要我帮他,我就可以自由,甚至可以控制人间,如果我不愿意,他还有更多的办法来折磨我。
当时我非常害怕,我一直企望自己死,可是现在,我这样到底算不算死了呢?后来,我想过要逃,但是我怎么都走不出这个村子,那个人说这里被下了结界,妖物只能进来,不能出去,只能帮他弄到更多的人皮,怨气够了,才能冲出去,就这样,他重新修了这个村子,并用各种法子吸引人们到这儿来,然后让我剥皮给他。
一直到昨天,他告诉我,会有一个护法来,如果我能剥了这个护法的皮,那么我们的大业就会突飞猛进,并且,彻底摆脱这个结界,我们就真的自由了,可是,还是失败了,不过,我不会死心的,我一定要离开这里,我要让这个世间所有的生灵都跟我一样,永远不能轮回!”她突然怒吼起来,面目更加狰狞,塞回去的眼珠也一下又掉下来吓了我一跳。
此时,东方的地平线出现了一抹白光,我扭过脸看过去,在茫茫的荒野上那道光正在开启新的一天。
“你觉得我会让你得逞吗?就算我不出去,也一定要守在这里,不会再让你造孽的。”我平静地看着她,甚至打定主意像当初爷爷那样,守在这里,度化她。
她突然痛哭起来:“可是我好想我的父母,我的兄弟姐妹,我知道他们一定在到处找我,这么多年了,我没有一天不想回家啊!”她哭得血泪纵横,我也不禁动了恻隐之心,轻轻叹了口气。
“那个人现在哪里?能告诉我吗?”我问。
她的脸埋在掌心里摇着头说:“我不知道他在哪里,这么多年他只出现过几次,来无影去无踪。”
“你虽然造下太多的业障,但是只要你有悔过之心,一切都不算晚,现在的你已是没有灵魂的半妖,我肯定是不会让你继续存在于人间,但是送你去炼狱,似乎又有些残酷,目前最好的办法,就是去这法器里,潜心修佛,若有佛心,你也不必去受那炼狱业火之苦,佛门的好生之德绝不会轻易噬杀众生,若修行得好,我自会安排你再见你的今生亲人,你可愿意?”
她一听此话,立即转头看了看我又去看面前高大的宝塔突然奇怪地问:“我要剥你的皮,要你的命,你为什么不恨我怨我?还要放我修身养性?若在人间我杀一人都要被处死刑的。”
我笑了一下说:“我以此身度你,是在造浮屠,我也有业障,应在你的身上,替我消业,助我修行,我又如何要怨你?人间有法,三界也有法度,你如今连命也没了,无死也无生,不已是最大的惩罚?现在判你在塔中修佛,不可再越雷池半步,比在人间坐监牢更甚,且,人间之刑有时限,在这塔中修行看德行,你需得超度因你而死的生灵,待他们轮回,你方得再去地府受判,而我身为护法,只为清静人间的魑魅魍魉,度一切法,护一切众生是我的责任,而非尽数消灭,你若向善,天地皆容,你若成佛,地狱皆空,懂吗?”
她茫然地摇了摇头,片刻又点了点头说:“也许,我会懂,至少我明白恨是地狱,放,便是成全。”
我眼前一亮喜道:“嗯,你还是挺有悟性的嘛。”
于是,我念几句法号,宝塔金光大盛,一道金光飞出将她吸入塔中,一个光头女子身穿法袍,头顶闪现咒文,现身金光之中,朝我双手合十打了个揖,我也还礼,她说:“多谢谢护法大人恢复我的法身,于此,我定好好修行,教她从善从德。”言罢,消失在眼前,她的颈上悬着那枚爷爷送我的铜钱,我想,它守在我身边的用意并非只是为守护我一人,如今,算是有了归处吧。
当东方的太阳终于出现在地平线上的时候,宝塔便沉入地下去了。
我一身疲惫地坐着,看看双手,上面的皮肤都残缺不全,像被爆晒后脱了皮的样子,也不敢拉起裤管,身上也是一碰就疼。
我站起身去附近一家人家找了一件破旧的外套披着,此时的结界已经撤去,可是身上的疼却是真实存在的,被衣服磨着很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