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臣，你打算怎么办？”老太太端起一杯茶来，看了看，最终还是放下了。
心里装着事，茶水喝着都不香。
叶良臣从小到大第一次感到茫然。
该怎么办呢？
如果这一切只是一个误会还好，可如果是真的……投敌叛国，那是株连九族的死罪。
往事随风，镇国将军府的往事也都随风而逝，有些事情早已经在黑暗的角落发霉发臭了，那些伤疤也都结了痂。
可如若将那些事情再翻出来，无异于是将黑暗里的腌臜事放在阳光下暴晒。
她……怕了。
如果大当家真是宋将军府的人，那……是死罪。
叛国投敌的卷宗被上一任国主带着去了陵墓，叶良臣饶是再聪慧，也不能去老皇帝陵墓里找。
不然，该被抓的就是她叶良臣了。
“娘，我不知道。”叶良臣双目无神，看的老太太心里一动。
都说孩子是母亲身上掉下来的肉，自家孩子她是最了解不过了，阿臣这孩子打小早慧，凡是不须旁人提点，自然而然就会做好完全的准备。
慧极必伤。
她的阿臣，也从来由不得自己。
老太太实在是想不出来，聪慧如阿臣，竟然也会失神，是因为那个孩子吗？想来是的。
“阿臣，事情还没有弄清楚，所以你也不要太心忧，你的身子本就不好。”老太太揉了揉叶良臣的脑袋，想要将她抱在怀里，抬了抬手，还是没有抱过去。
倒是叶良臣，看穿了母亲的心思，主动靠在她怀里。
老太太心里一惊，有些不自然地抱了抱叶良臣 心中暖意淌动。
“娘，你能再说说宋将军的事吗？”宋将军被誉为南安战神，可是关于他的事迹却没有流传开来。
帝王心难测，谁也不知道当年事情的原委。
叶老太太年轻时和宋将军一同长大，宋将军家和叶老太太家也算是世交。
当年宋将军可是南安的神话，不知道有多少姑娘倾心于他，可他却始终未娶。那时候坊间关于他的事迹遍地都是，戏台班子，说书先生，哪怕是三岁孩童都能说出个一一二二。
那样一个充满传奇色彩的人物，别说是叶良臣和所有百姓想不通，就是和他深交多年的叶老太太都不曾明白，为何会投敌叛国？
自从将军府倒台之后，坊间的所有一切关于他的消息，也都随着没落的将军府，一起消散……
“说起来，叶府和宋将军府还定了一门亲事。”老太太见叶良臣垂首不语，心知她这是有了心事，怕她不愉快，特意捡了一件事同她说。
“嗯？”闻言，叶良臣果真抬起头来。
老太太见她总算是来了精神，这才絮絮叨叨起来，“可不是么？当初我和那宋将军是帕子交。”
“娘，你要记得是个女子。”言下之意，宋将军是个男子，帕子交可不能这样称呼。
“你管我的，总之就是同宋将军关系要好。”老太太剜了叶良臣一眼，继续说道：“所以我和他成亲之后，特意定了一门亲事，若是我们的孩子都是女子就结为金兰姐妹，若是都是男子就结为兄弟，若是一男一女……就结为夫妻。”
叶良臣神色有点不自然了，她这娘亲怎么忒不靠谱，还没出生就定亲了。
“若是他的孩子没死，差不多也就和宋耀那孩子一样大了。”忽然间，话锋一转，伸出手指来，戳了戳叶良臣的脑门，“若是宋将军府的人还在，哪里还用得着娘来给你瞎操心，都快成老姑娘的人了，对自己一点不上心。”
叶良臣摸了摸鼻尖儿，没有答话，心里面却将这些事暗暗记下。
虽说宋将军的卷宗被老皇帝带了去，可那么大一个人总不能没有一点儿声息吧？等到时候回了京城，去小皇帝那里打探打探消息，说不定可以寻出些门道。
“这件事情你不了解，别给我插手，至于那孩子，得空我就去探探，总能寻些蛛丝马迹。”老太太拍了拍叶良臣的手。
瞧叶良臣那深思熟虑的表情，心里隐隐约约浮现出一丝担忧来。
“阿臣，如若那孩子当真是阿羽的孩子，我不会袖手旁观的。”老太太坚定不已。
当年宋将军府出事时，家里人拖尽了关系也没有帮到宋将军，甚至还祸连了自家，险些丧命。
如果宋耀当真是那人的孩子，她定然会全力相救，哪怕是拼上了自己这条老命！
“娘，我有个问题想问你。”叶良臣歪着脑袋，意味深长地打量着面前的小老太太。
“干什么？”叶老太太心里发虚。
“宋将军那样光风霁月的人何况还是自幼一起长大，算得上是青梅竹马了，您老人家怎么没有动心思，反倒是瞧上我爹那个文弱书生了。”叶良臣毫不客气问道。
她那爹爹也算是一个儒雅公子，并且天赋异禀，只是对她太过于苛刻了。
实在是想不到，自家娘亲这么强势的人，怎么能够容忍，要知道叶老太太可是将门出身，而自家爹爹是书香门第，肩不能扛，手不能挑，实在古怪。
“关你什么事，你娘我风华绝代，你爹上赶着来娶我的，愣是在将军府里做了两年零三个月十八天的挑夫，就像……你那个叫宋耀的伙计一样。”叶老太太毫不谦虚，三言两语又将这事扯到了叶良臣身上。
叶良臣被她这番话说得堵上了嘴，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大当家和她的事情现如今还不能告诉自家母亲，不然以她那个德行，没过几日，整个南安都要知道。
现如今她可是男儿身，叶大丞相……其实是个断袖，这个听上去可真不怎么样。
何况大当家还是山大王，有心人要真想计较，估计要吃上一番苦头。
想了这许多，叶良臣脑仁子有点疼，三两句将叶老太太打发了出去，关上门来继续做自己的事。
叶老太太想拉着叶良臣说些体己话，被她以公务为由给赶了出来，心里头实在是闹得慌，直接离开此处，径直去了大当家的院子。
大当家的院子距离叶良臣并不远，没过多久便到了。
刚刚离开不久的老太太又回来了，大当家也说不出自己心里头是怎样的一种感觉。
“小宋啊，我来同你唠唠嗑，阿臣那孩子忙啊，她那脑子里成天只装着公务琐事，哪里还记得有我这个亲娘呢。”叶老太太还没坐下就开始抱怨了。
“书呆……嗯，叶大人她是个好官。”大当家跟个愣头青似的开口说道。
老太太眉头一挑，果然阿臣跟这孩子有点东西。
刚刚他是准备叫阿臣什么？书呆？
还别说，满贴切的。
大当家如坐针毡，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里里外外都被这个小老太太给看了个通通透透。
“小宋可有娶亲？”叶老太太满脸笑意，很是无害。
“娶亲？这……这是没有的。”大当家唯唯诺诺回答，心里头却想起叶良臣那张清雅俊秀的小脸来。
“哦？我瞧着小宋你啊，是个不错的孩子，要是可以做我的女婿，那就再好不过了。”老太太状若无意地吃了一块茶点，抹茶味的，滋味还不错。
未来女婿跟自己的口味倒是挺合得来，想来应该会相处的和和睦睦。
老太太开始畅想未来。
大当家拿着茶杯的手一紧，一口茶水呛在喉头：“老……老夫人，你不是……不是就只有叶大人一个儿子吗？”
“诶，还真是呢，是我想多了，不过我瞧着你这孩子是个好的，之前又听你说无父无母，我瞧着怪怜惜的，不如你拜在我膝下，做个干儿子，日后便叫我娘？”叶老太太嘴角笑意加深，合不拢嘴了。
“什么？！”
“哐当”一声，杯子掉落在地上，大当家“嚯”地站起来，浑身僵硬。
“怎么？难不成小宋是嫌弃我这个老太太了，不愿意吗？”叶老太太皱皱眉头，装出一副受了伤的模样。
这种把戏是她最拿手的。
“唉，我知道，我老了，招人嫌，阿臣不愿意搭理我，你也不想理我，我知道，我都知道，唉……”
老太太戏精上了身，垂着脑袋，伸出手来撑着额头，端的是一派孤寡老人，女不亲、儿不孝的架势。
“这……老夫人，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宋耀有点不知所措了，书呆子的娘亲果真可怕的紧。
无缘无故的，就要认一个娘，大当家活了二十来年也没有碰到过这种事。
“不是还不叫娘！”老太太弹起身子，凑到大当家跟前来。
明明就是个小老太太，身量和大当家比差的老远了，可就是这样的一个老太太，大当家在他面前却像老鼠见了猫，怕得很。
“娘……”大当家轻轻叫了一声。
心里头一阵怪异，他自打出生起就没了爹娘，从来都是听别人叫“娘”，可自己如今竟然也……这一切跟场梦似的。
暖暖的，麻麻的，还有点痒痒的，总而言之，这感觉还不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