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庄文清和孙泽伟的这七年婚姻中,这种争吵都是少见的,两人都不是个性强烈的人,即便有点小摩擦也都会彼此体谅,轻易化解,可是这两年来,随着自己父母的去世,公公婆婆小姑子小叔子的到来,庄文清觉得自家这个甜蜜的小窝开始渐渐有了裂痕。
从小,庄文清便是在父母的呵护下长大,思想单纯,性格文静,在上了大学之后,身边的闺蜜、室友和发小一个个都恋爱了,可她却始终谨慎并自爱,父母的完美爱情让她对男女之情有着过高的要求,即便优秀的、门当户对的男孩接连出现,花样百出的追求她,她始终矜持着,没有松口答应,在她看来,这些男孩都太莽撞了,缺少一份经历风霜的成熟稳重,并不是值得托付终身的对象,她需要一个懂得呵护自己的男孩,一个能撑起庄家产业的男人。
后来,在中医院考上研后,她遇见了研究生班的班长孙泽伟,穿着朴素廉价却干干净净板板整整,举手投足间散发着儒雅的气息,他有些严肃,不同于其他身边男人那样喜欢开玩笑,也没有过多的浪漫,两人接触深入后,孙泽伟和他讲的最多的都是生活上和工作上的一些规划,庄文清书香世家出身,身边的叔伯许多都是这般性格,也导致她对这种性格的男人十分欣赏并亲近,觉得自己要找的男人也要如此稳重脚踏实地,她敬佩他的严谨自律,也欣赏他对生活的认真和上进,慢慢的,两人走到了一起,这时孙泽伟并不知道庄文清的家世,并不知道那些讲台上的教授们实则都是看着庄文清长大的世叔世伯。
庄文清是个一根筋的女孩,认定了某人便会全身心投入,对于和孙泽伟的爱情,她也是如此对待的,这个贫困并努力的男人对她有一种莫名的吸引力,特别是看他对外界冷若冰霜,只对她温柔以待的时候,庄文清享受着这份儿难得的温暖,好似采蜜的蜜蜂,孙泽伟每一次不经意的温柔,每一次将她纳入自己人生规划的思量,都让庄文清像吃到蜜糖一般喜悦,她的想法很简单,只要孙泽伟真心爱她,她就会死心塌地的跟随他,献出自己的一切。
当庄文清第一次把孙泽伟领进家的时候,这个一向冷静自持的男人脸上表情终于出现了崩塌,凡是学中医的,无不把庄氏中医堂当做最高殿堂,而自己的女朋友,竟然是庄氏唯一的女儿,这也就说明,如果两人结婚,庄氏中医堂,以后也许就会交到他的手上,这对一个普通乡镇出身,凭自己一己之力考上医学院的学生来说,无异于天上掉馅饼,庄文清抿嘴笑着,等着孙泽伟惊喜,可孙泽伟却没有表现出什么惊喜的表情,只是在短暂的震惊后,彬彬有礼的同庄氏夫妇进行了简短的午餐。
待庄文清送孙泽伟到了小区外,却见孙泽伟面带愠怒的质问她为何要瞒着自己的家世,庄文清没想到结果是这样,按普通人的想法来猜测,对方知道了自己的家世,只会欣喜若狂,而不是这般摸样,她嗫喏着不知该说什么好,孙泽伟叹了口气对她道:“文清,我知道你们这些女孩的顾虑,怕过早的告知家世,会引来窥探钱财名望的心怀不轨的男孩子,可是我并不想要你家这样的家庭,因为我觉得靠自己打拼出来的男人才真正能够挺直腰板做人。”
这一番话让庄文清既敬佩又担忧,良好的家世竟成了自己和男友之间的绊脚石,爱孙泽伟的心却更加强烈了,在这个社会里,这样一个富贵不能淫的男人,自己是有多大的福气才能遇到呢?
待送走了孙泽伟,庄文清反身回家,父母没有多说什么,父亲只模棱两可的说了句:“寒门贵子大多凉薄,若是你认准了他,便尽量去适应他的家庭吧。”
庄文清心想,哪里凉薄了,孙泽伟虽不懂浪漫,但对自己却是实打实的真心实意,早已将自己规划进了整个人生,这才是一个有担当有责任感的男人。
两人结婚后,孙泽伟果然极有骨气,并没有直接进入庄氏中医堂,而是从最底层开始打拼,虽然庄文清家里房产极多,但孙泽伟却宁愿租房也不去住,婚后两年买房时,他拿出了自己从上大学时开始打工,直到现在为止,辛辛苦苦攒下的十几万块钱,再加上他家中父母给他准备的所有积蓄,凑足了一套三室两厅的首付交给庄文清,他对庄文清说,他能力有限,现在只有这么多,我们先凑个首付,其余的慢慢还,早晚有一天让她过上和婚前一般的生活。
拿着这笔钱,庄文清感动的无以复加,还是姑娘时,一年的零花钱都不止这个数,可是却觉得这钱分量特别重,她仿佛体会到了他这些年独自打拼的艰辛,她眼看着那几套衣服他从研究生一直穿到工作,她理解他的自尊心,也愿意陪他一同吃苦。
直到工作五年,孙泽伟评上了主任医师,凭自己的能力来到庄氏中医堂,有资格独自坐镇看病,小夫妻俩的收入这才有了极大的提升,庄氏夫妇对这个女婿的能力也十分欣赏,孙泽伟有了实力,没人敢说闲话,面对老丈人和丈母娘对他的提拔,他也能够理所当然的接受,毕竟向他这样年轻又有能力的医师并不多。
苦尽甘来,两人换了上下楼的大跃层,也生下了女儿,日子开始变得好过,孙泽伟老家的父母弟妹也都来的勤快了,对于丈夫家里的亲戚,庄文清是十分欢迎的,她自认为不是嫌贫爱富之人,能培养出这样优秀的丈夫,公婆也肯定差不了。
丈夫有个弟弟,名叫孙泽亮,按照婆婆的话说,便是为了供哥哥上大学,念研究生,弟弟自愿辍学,出去打工帮哥哥赚学费,对于这样心怀大义的小叔子,庄文清是极感激并敬佩的,这小叔子确实没什么能力,一直在各个工程上做体力活,吃苦受累工资又低,连庄文清都有些不忍,所以在婆婆试探的提出想要让庄家帮小叔子解决下工作问题的时候,庄文清很痛快的就把孙泽亮给招进了庄氏中医堂搞后勤工作,这个时间段,庄氏夫妇早已放手将庄氏中医堂交给了孙泽亮和女儿。
这样没过一年,孙泽伟带着羞愧和自己商量,想要接家里人来城里住,让父亲在庄氏做点工作,他父母年纪大了,在老家没法种地了,况且他兄弟俩都在城里,没人照顾老两口,他实在放心不下。
庄文清家教极好,自然是极孝顺的,立刻点头并体贴的想要奉养公婆,让公公这么大年纪不要工作了,可孙泽伟却笑着道,他的父亲是闲不住的人,只要能动,就想要找点活干,不习惯过伸手要钱的生活。
听了老公的话,庄文清对老公一家更是印象良好,深觉正是这样的父亲,才培养出自己丈夫这样优秀的男人。
待公婆带着小姑子来时,正是小姑子考上大学之时,庄文清自然是将小姑子当成自家妹妹,想要帮着打理一切,只无奈欣欣身体不好,中医馆又十分繁忙,她实在是抽不出精力来,便将照顾丈夫一家老小的工作统统交给了丈夫。
这是自己父母去世的第二年,也是公婆一大家子来城里的第三年,庄文清不知是城乡差异还是什么原因,只越来越觉得压抑,快要喘不上气来。
第二天一早,庄文清洗漱完毕便接到中医馆的电话,说有人来闹事,让她尽快去处理一下,她头疼的来到客厅,正看到顶着一脸浓妆的小姑子孙丽敏拿着新买的包包在照镜子。
“小敏。”庄文清皱眉道。
“哎!嫂子?”孙丽敏正沉浸在买了新包的喜悦中,对于自家哥哥娶了有钱嫂子这件事,她是全家适应最快的一个,并且毫无负担的尽情挥霍,艺术院校本就浮夸奢靡,比拼无度,她小时候穷怕了,猛然间暴富,每次都用着最好最贵的东西,引得曾经看不起她的那些城里姑娘羡慕嫉妒恨,这让她心里舒爽的很,花钱的欲望就像有瘾一样,越来越强烈。
“这个包,是新出的吧。”
“是啊嫂子!还是限量版呢!好不好看?我哥给我买的!”孙丽敏没理解自家嫂子的意思,随口对庄文清说道。
孙泽伟,从来没给她买过包,庄文清心里想着,又开口道:“这包不太适合学生呢,你才刚上大二,现在应该把心思都用在学习上,化妆成这样,实在太不像是学生所为了,还是要学业为重啊。”
“哎呀,嫂子啊,我们那可是服装设计专业,就是要紧跟潮流啊,我要穿的太朴素了,那才是会被嘲笑看不起呢。”孙丽敏一听嫂子对她说教,立刻夸下脸来,按照他们一家的想法,自己这个嫂子除了照顾欣欣,没事做个诊外,什么都不会,现在庄氏可是都是靠着她大哥支撑着,大哥劳心劳力早出晚归的打理着这份儿家业,这才能让庄氏依旧这么红火,所以他们花的可都是大哥的钱,和她庄文清有什么相干?
“我记得我上大学的时候,只是背很普通的包,也没有画这么浓的装,身为一个学生,毕竟要以学业为重,太过挥霍无度会让你把心思放在别处,这并不是好事,我今天会抽空查一下你每个月的花销,以后最好不要超过一万,再有什么要买的额外花销,,可以和我跟你哥申请,这样行不行?”庄文清这样说着,看起来向在询问孙丽敏的意见,但实际上却并没给她反对的意思,这并不是庄文清对她有意见,只是她们家家教一贯如此,便是亲戚朋友家,也都是这样教育子女的,还在学校的学生,那就必须以学业为重,这样浓妆艳抹就是不务正业,因是小姑子她才没有强硬的要她把脸上的妆卸掉,如果是自家亲妹妹或者自家女儿,她肯定已经喝令她去卸妆了。
可是孙丽敏哪里能体会到嫂子的手下留情,只不可思议的看着自家嫂子说完这些话便换鞋出门。
待李春娟睡醒了从楼上下来时,就看到自己女儿孙丽敏一脸不高兴的坐在沙发上赌气,不由连忙上前问道:“这是怎么了?谁给你气受了?看看这嘴巴都能挂个油瓶了。”
“妈!你说这家里谁能给我气受啊!都是我嫂子!我嫂子嫌我花钱多了!”孙丽敏生气的晃了晃身子,瞥了眼她妈,想让李春娟给她出头,她没法和嫂子闹,那婆婆总能压儿媳妇一头吧?
“啊?她嫌你花钱多了?她怎么嫌你花钱多了?”李春娟当即黑了脸,心里想着果不其然,这种有钱人哪里会真的对他们好?这才多久就开始嫌弃他们了。
“她说我哥不该给我买包!说我天天就知道花钱,肯定不会好好学习的!以后要控制我花销,我怎么就花钱多了?以前我哥花的少,还要打工,那是没那个条件,现在咱家条件好了,我就不能多买两件新衣服,和朋友出去吃几顿饭,看几场电影嘛?我怎么就乱花钱了?难不成光让别人请我,我不请别人?那别人不得骂我抠门啊?而且我们搞服装设计的,不还得花钱买布料,买材料,这不都是钱嘛!”孙丽敏不满的掰着手指头数自己要花钱的必要性。
“对,这事儿轮不到她管,你老子娘还在呢,我都没说你,她来说你,她管的到挺宽,她嫌你买这个包贵?我看她是看咱们不顺眼,看咱们昨天出去花钱她心疼了!我们花这点钱怎么了?难道不是你哥辛辛苦苦赚来的?庄氏是她家的,但是现在谁在管理?谁在支撑?还不是靠你哥?”李春娟心里早就认定这庄氏中医堂姓孙了,这就是她家的钱,他们想怎么花就怎么花,而且还花的理直气壮。
母女俩正说着,孙泽伟从卧室悄悄出来了:“小敏,这么大声做什么?欣欣还睡着呢,别吵醒她。”
“哥!你管管我吧!再不管我们,我和妈就要被挤兑回村里了!”孙丽敏一见她哥出来,立刻撇着嘴小声叫道。
“说什么呢?谁挤兑你了?别没事儿找事儿啊。”孙泽伟正因为昨晚和庄文清的争执心里不舒服,见妹妹闹起了,不由皱眉低声呵斥。
“是,你那个好媳妇儿嫌弃我们花钱多不叫找事儿,我们抱怨两句就是找事儿了!小敏咱们走!咱们住不起这地儿!我虽然穷,也穷的有志气,与其让人用话挤兑嘲讽,不如自己走了干净!”李春娟阴沉着脸起身就要收拾东西。
见母亲这幅做派,孙泽伟连忙上前拦着:“妈!妈!您这是做什么?有事儿好好说,走什么啊?您在我这就是在自己家里,谁敢挤兑您?”
“是,现在还没挤兑我,但敲山震虎、杀鸡儆猴的意思我还看得懂,你那个好媳妇儿这不是已经开始拿小敏做法了嘛?我一个当娘的,看着别人收拾我闺女,我心里不疼啊?”李春娟被孙泽伟按在沙发上,说着说着就掉下泪来:“我来这这么久了,昨天你第一次带我去那么高级的地方买东西,本来挺高兴的事儿,你媳妇儿昨天看到了,心里不痛快了,今儿一大早就冲着小敏去了!说要断了她的生活费!不允许她买东西,有花销的地方要找她申请才行!这是把小敏当什么了?有这么对小姑子的嘛?要是咱没钱,什么都得精打细算的花,那行,我理解,可是咱们现在缺钱吗?需要这样克扣小敏嘛?你看看她自己对欣欣,什么不是挑着最好的买?袄,她自己的闺女就得富养,别人家的闺女就得穷养啊?”李春娟越说越生气越说越大声。
孙泽伟自认为了解庄文清,觉得媳妇儿这样说必定有因,连忙道:“妈、妈!应该是误会了,文清她不是那种人,她没吃过苦,打小就对钱没概念,不会对您花钱有任何想法的,等我去问问文清到底怎么回事啊。”
“哼,你什么意思?我们还能在这说瞎话?那我问问你,昨天看到婆婆去购物,今天一早就断了小姑子的生活费,她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知识分子,能不知道做婆婆的心里会不痛快嘛?”李春娟粗喘着气道:“庄文清看起来清高的很,实际上就是看不起我们!今儿你不帮我把小敏的事儿掰扯明白了,这个家我也住不下去了!我们去要饭也比寄人篱下来的痛快!”
“妈!您看您说的!什么叫寄人篱下?让您说出这种话来,就是儿子最大的不孝了!我这就去找文清谈,一定让她回来给您道歉,您消消气啊。”孙泽伟一边帮他妈妈顺气,一边保证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