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先生,久违大名了,请坐。”首先说话的是坐在八仙桌右边的三叔,苏家三叔手中盘着两个虎头核桃,不是什么稀有品种,但却包浆厚实,显然是把玩了许久的东西,只见他疏离的笑着对白夜黎点点头。
“大伯,三叔,四叔,第一次见面,也不知三位有甚喜好,便托朋友从东北带了点野山参来。”白夜黎也没指望三位能客客气气的从他手中接过礼品,于是大大方方的直接放在了椅子边上,不客气的坐在了右边首位,苏小琪见状,也连忙要坐在他旁边,却直接被大伯咳嗽一声镇住了。
“小琪,你大伯母在厨房里忙活,你去帮帮忙吧。”苏家大伯给苏小琪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哪儿凉快哪儿歇着去。
“大伯……伯母手艺这么好,哪有我插手的余地啊,她肯定要嫌我碍手碍脚,我走了这么久的路,都要累死了,坐在这先歇歇脚。”苏小琪哪舍得把白夜黎一个人扔在这迎接狂风暴雨,舔着脸赖在这并肩作战。
“哼。”一身中山装的四叔最看不惯苏小琪这幅嬉皮笑脸的样子,冷哼一声白了她一眼,苏小琪是自小见惯了这些长辈的做派,再加上父亲早逝,几个叔伯虽然对自己管教严厉,却也是从骨子里疼爱,纵的她不知天高地厚,否则当年又怎么敢真的把爷爷的老宅子给卖掉。
“嘿嘿,四叔,最近身体挺好啊?”苏小琪抿着嘴和苏家四叔凑近乎。
“少嬉皮笑脸的,哪有个女孩子的样子?咱们苏家往上数五六代,也是找得到族谱的书香门第,你就算再不济也该找个风评优良的男孩子交往才对。”苏家大伯皱眉看着苏小琪教训道。
“风评优良不代表就真的优良啊,现在这年头人面兽心,衣冠禽兽还不少啊……”苏小琪知道大伯指的是白夜黎风评不好,连忙替他找补道。
“是,之前那个钟磊就是典型的衣冠禽兽。”四叔哼笑一声:“自古以来咱们国家讲的就是门当户对,老祖宗的话是很有道理的,俗话说,得不到祝福的婚姻是不幸福的,就是这个意思。”
“四叔,我倒是觉得,光凭他人描述就给人下定论,是非常不合适的,您是老师,更该知道下结论前应该亲自验证的道理呀?”苏小琪听这话就知道四叔在影射白夜黎,不由开口反驳。
“白先生人品如何我不做评论,我只知道白先生出身和你还是有一定差距的,虽然当年大义灭亲,出淤泥而不染,但终究和你所处环境不同,以后在生活习惯,价值观,消费观念等问题上肯定会形成摩擦,与其到那时候再离婚,倒不如现在好聚好散来的体面。”苏四叔显然脑子里已经有了说辞,慢条斯理的将大道理讲了出来。
“四叔,这世界上有许多人对许多事都会产生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勇气,正因为小琪屈尊与我,才让我更加珍视她,我相信你所说的观念不同在我这里都是极容易克服的小事,若是知道前路坎坷便裹足不前,那这个世界上又哪里来的进步?人生一世好比学业攀登,均是迎难而上的过程。”白夜黎不等苏小琪替他说话,直接面对三位长辈道。
白夜黎将这话题一升华,瞬间让苏四叔没了动静,但心中仍是不服,苏家大伯此时接过话来道:“年轻人总是这样,迷恋于各种爱情奇迹的出现,这个想法是非常单纯而美好的,我们能够理解,即便一个成熟的人也会向往执着而凄美的爱情故事在自己身上发生,但这也只能是爱情而已,一旦进入到了婚姻的环节,现实和梦想就不一样了,门不当户不对的爱情最感人、最催泪,那种生离死别、情感争斗的剧情,就像童话。现实生活中,除非你是国王,否则就不要妄想王子与灰姑娘最终会走到一起过上幸福美满的生活了。”
“大伯,您还挺西化呢,连王子和灰姑娘都整出来了……”苏小琪差点笑起来:“大伯啊,现在不是封建社会了……大清都亡了这么久了,你们怎么还和老古董一样……”
苏大伯为了破坏俩人的感情,整整做了一晚上的思想准备,特意抛弃了那些繁杂的古文例据,拿出更现代化点的例子来苦口婆心,不想不光没打动苏小琪,还让她嘲笑起来。
“胡闹!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古有之,你以为老祖宗的东西都是糟粕吗?我告诉你,只要社会没有实现人人平等,门当户对就将一直存在,要想长久快乐、一生幸福,就必须遵循门当户对法则,你看看我和你三叔四叔,哪个不是伉俪情深,举案齐眉?”苏大伯气的瞪大了眼睛。
“大伯,事实上,我也能举出许多门不当户不对却能够相守到老幸福长久的婚姻作为例子,我认为这并不是您坚决反对我们恋爱的真正理由。”白夜黎同大伯说完,便看向了苏家三叔,现在还只有苏家三叔未开口,苏家四叔和大伯都是标准的文化人读书人,虽有点古板,但不失可爱,都是明来明去,只要自己真正说服了他们,他们并不会来暗招,这苏家三叔带着眼镜,一看便是自己的同类,最难缠的应该也是他了,生意人不可怕,读书人不可怕,可怕的是读书人成为一个成功的商人。
苏三叔看白夜黎直接把目光转向了自己,勾起嘴角笑了笑道:“白律师,我是真的久仰大名了,毕竟现在做生意的,多多少少都少不了和法院打交道,如果能得白律师相助,那么在官司上基本都是所向披靡,若不是今天的事儿牵扯到本家侄女,我是真不想得罪您。”
“我还真不知道,我哪里值得您即便千不愿万不愿都要得罪了。”白夜黎也笑看向苏三叔客气问道。
“小琪是我侄女,没有父母,是祖父母将她带大的,现在祖父母去世了,我们便将她当做女儿看待,甚至更加疼爱几分,生怕她受了委屈,吃了亏,我们不光心里难受,以后还无法面对地下的父母和老二,就这个我们整个苏家当成眼珠子疼爱的小女儿,现在要嫁人了,对方肯定要经过我们重重考验,即便您近期做了几件好事,依旧不能抹杀掉你那并不太好的名声,我们是绝对不放心把小琪托付给一个名声狼藉的律师的。”苏家三叔不如苏家大伯和苏家四叔那样尖锐,但却让白夜黎坐直了身子。
“三叔,我想您或许对律师这个职业有些误解,一个案子,总有受害者和犯罪嫌疑人,不能只有一方控告,另一方被动接受,作为律师,我可以拍着胸口说,在我所接的所有案子中,我的职业道德没有任何问题。”
“职业道德可真是最完美的外衣,可是,它毕竟也有道德两个字啊。”苏家三叔眉头皱起来,着重点了道德两字。
“三叔,法律的原则是,任何人在被真正判刑定罪之前,都是无辜的,都有为自己争取自由的机会,这也正是法律存在的意义,若是没有律师为嫌疑人辩护,冤枉一个人就会变得十分容易,就会产生大量的冤案,我至始至终都终于自己的客户,我是拿钱办事,不是开慈善机构,而律师的工作是为自己的客户做证明和辩护,不是评判谁是正义或者正确,因为那是法官的工作和职责。”白夜黎从未向别人洗白过自己,他不屑也懒得浪费唇舌,被世人误会和污蔑对他来说无所谓,但这次他却不想被苏小琪的家人所误解。
“你觉得自己很有职业精神?那请问做人的底线在哪里?为了事业连做人的良知都可以不要嘛?律师除了终于客户的职业道德外,应该也有更高的道德底线要求,况且,在有些案子里,你并不无辜。”苏家三叔也是有备而来,做足了准备要白夜黎知难而退。
“三叔,我知道我的名声配不上小琪,也配不上苏家,若是我未卜先知,知道有一天自己所爱会是苏小琪,我一开始便不会让自己以这样的名声出现,您说的没错,我确实唯利是图,不分是非黑白,但认识了小琪以后,我愿意为了她变成更好的自己。”白夜黎呼出一口气,对苏家三叔说道。
“谁会相信一个擅长诡辩的无良律师的话?”苏家四叔从旁边冷冷说道。
“我知道三位对我多有成见,但我会以今后的行动来改变诸位的成见,我不奢求这次来能同意你们将小琪托付给我,只请你们给我一个机会,我知你们对小琪的维护和关爱,我对小琪的感情亦然,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我相信时间会证明我的心意,也会感化各位。”白夜黎知道这三位都不是一时半会能说动的性格,却也继续恳求着一个机会。
“大伯,三叔,四叔,我知道咱们苏家是家传的固执,你们固执的相信他不是好人,我也固执的相信他会改,反正现在都婚姻自由了,你们也不能把我关在家里不让我出门。”苏小琪双眼直视着三位叔伯,以表示自己的坚定意志。
“哼,不撞南墙不回头,真是死性不改。”苏家大伯听了苏小琪的宣言,气的起身便拂袖离去。
“你啊你,就没让我放心过,这么久不回家,知不知道我们多担心你?结果一回来就是这种事情……就不能保护好自己吗?”四叔看着苏小琪,想骂又舍不得,伸出手来只了半天,也说不出重话,最后只气的扭过头去独自生闷气。
“小琪,既然你决定了,叔伯们也没法说什么,但是你要答应我们,不许偷偷去领结婚证。你大伯是关心你,并没有生气,经常和三叔联系,发生任何事情都可以来找三叔,听到没有?你不知道前一阵子你大伯因为你卖掉老宅骂过你后,你一段时间不登门,他有多担心,自己抹不下面子,天天催着小婉联系你。”三叔带着关爱的语调对着苏小琪絮叨起来:“如果这小子有什么欺负你的地方,你就尽快分手,回来找我们,我们永远都会护着你的,听到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