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孙泽伟一脸落魄胡子拉碴的出现在庄文清回家的路上。
“文清,我想和你谈谈。”哪怕是当年借钱上大学时,孙泽伟也没有这样狼狈过,至少当时的他始终保持着衣衫整洁。
庄文清的手紧紧攥了攥包带,一时有些唏嘘,面上却不显露出情绪来:“咱们还有什么好谈的?”
“那套房子……已经卖掉了。”孙泽伟是个极少向别人低头的人,特别是这个一直仰望着自己的富家千金,他在庄文清面前始终保持着高傲的姿态,可此时,他觉得自己的脊梁好似已经被现实给打断了,他以为自己能力出众,可能也的确是能力出众,他无数次幻想如果自己离开了庄氏,也许也能够成就一番不亚于庄氏的事业,并且不会被人在背地里议论纷纷,说自己是靠妻子上位,虽然两人看上去琴瑟相合,但他心里总有一个不为人知的角落,在那个角落里,他认为是庄氏和庄文清阻碍了他的发展,就好比庄氏若是没了他,只靠着庄文清这个一问三不知,只知道读书养花喝茶的继承人,怕是已经黄了。
一个月前,他被庄氏赶出门,他以为凭借着他的名气,他的技术,他的经营才华,肯定会有大把的人来聘请他,毕竟他在庄氏的时候,不论任何有关行业的大会,总是少不了众人追捧,少不了挖角猎手,可现在一个月过去了,别说那些大医馆,甚至私人医馆都没有一家聘请他的,即便他自荐上门,都要被嘲讽一番赶出门来,那些公司还算客气,嘻嘻哈哈一番,也是一副为难的摸样将他请走,要知道,这种和行业有关的公司,在以前,请他他都不会登门的。
“什么房子?”庄文清不是装傻,一时半刻,她的确不明白孙泽伟说的是什么,现在她两人的婚内财产都不能动,她身边朋友亲戚均资金充足,即便她什么也不干,她和女儿也不会过的太差,但孙泽伟就不一样了,因有重大过错被开除,所以并没有任何遣散费,卡上的钱一旦不能动了,更是分文没有,自己弟弟被关在看守所中,连面也见不到,现在庄氏追究他的责任,将他告到法庭,他还要从爸妈妹妹手里掏出钱来雇律师给弟弟打官司。
自己本就焦头烂额,母亲不体谅自己,天天哭天抹泪的骂自己是废物没用,全家人花钱让他上大学,他毕业了,出息了,大家都以为要跟着过好日子了,可是现在不光没有好日子过,弟弟还出了事儿,母亲和妹妹因为那天在庄氏大吵大闹,那些蛮不讲理的样子被传的到处都是,母亲还好,妹妹现在别说上课,连门都不敢出,网上全是嘲讽谩骂,学校里也是传的到处都是。
律师前几天同他说,孙泽亮这件事没有什么逃脱的希望,若是庄氏追究,肯定要重罚,若是将庄氏损失的钱财还上,得到庄氏原谅,才能够减轻惩罚,有轻罚的可能性。
他父母听了这话,便开始天天逼他,寻死觅活的朝他要钱,可是他现在到哪里去找那几百万给弟弟还钱?妹妹更是天天眼睛哭得红肿,平常天天捧着的手机也不敢再看,大好前途眼看着就要毁于一旦,这种情况下,他在硬的脊梁,再强大的自尊也只得舍弃,他已经被压弯了脊梁,到了绝境,只能来求这个曾经的妻子。
“就是当年咱们的婚房……”孙泽伟说起这套房子,也是十分别扭,这件事确实是他隐瞒了庄文清。
“咱们的婚房?咱们哪里有婚房?我记得那套房子,不是你们家里人给你弟弟孙泽亮买的婚房嘛?什么时候变成咱们的婚房了?”再次提起那套房子,庄文清已经没了当初天昏地暗心如刀绞的滋味儿,只觉得嘲讽又可笑。
“对,我们骗了你,可是我们已经受到了惩罚,现在我们从你的房子里搬出来了,一家人挤在那套老旧婚房里,这几天,为了泽亮的官司,那套房子也被卖掉了,我们马上就没有房子可以住了,再过两个月,丽敏的学费也要交了……”
庄文清看着孙泽伟絮絮叨叨的说着这些话,心里只感慨果真是一分钱难倒英雄汉,他当年是多么意气风发,傲气凌然,现在这幅畏缩低语的样子,鬓边隐约泛白的摸样,真是既可悲又可怜:“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毕竟这些事情从头至尾,都不是我先挑起的。”
“婚内财产,还有庄氏的那些房产,我都不要了,你给我五百万,我不要别的了,欣欣也给你,你能不能给亮子开具一个原谅书什么的……你就当帮我这一次,文清……毕竟我还是孩子的父亲。”孙泽伟伸手抹了下脸,再次抬起头来,眼中的沧桑好似耄耋老人一般。
现在的情形,和白夜黎说的一模一样,庄文清有些佩服白律师,将一切都算计的这样明白,他一早算到了孙泽伟需要钱,便一直拖着分手的案子,毕竟论需要钱来说,庄文清怎么也耗得过孙泽伟,孙泽伟果真求到了她的面前,他所要的那五百万,有四百万是要替弟弟还债,也就是说,要还给庄氏的,一百万,对他来说,真的不算多,现在所有的主动权都在庄文清的手里。
从知道这件事开始,步步为营,每一步都掐在孙家的命脉上,这个白夜黎真的十分可怕,庄文清打了个寒颤,如今她只希望白夜黎对苏小琪真心实意。
“文清!你不要逼人太甚!如果我弟弟真的被判十几年的刑!我爸妈肯定受不了的!到时候我就是鱼死网破也要——”
“可以,明天你按这个地址去找白律师,咱们进行庭外和解,条件就如刚才你所说的那些你弟弟的事情,我也不追究了,剩下的一百万,希望你能够东山再起,希望你们家里人不会太快花光。”庄文清不等孙泽伟的威胁说完,便下了结论:“就像你说的,你是欣欣的父亲,是我曾经爱过的人,我又怎么会把你逼到绝境,把你逼到家破人亡?”
说完这些,庄文清闭目片刻,重新睁开时,眼睫上隐隐有水渍,她清了清嗓子道:“泽伟,缘尽于此,珍重。”
庄文清后面的话好像一根细细的针扎入孙泽伟的心脏,他张了张嘴,想要叫庄文清的名字,可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心中酸痛直冲鼻端,泪水盈满了眼眶,他此刻才知道在他面前一直柔弱文雅的妻子刚强起来有多坚决,当爱已不再,这个女人能够做到多么冷酷。
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里,就见孙丽敏正窝在沙发里嚎啕大哭:“这群王八蛋!都是王八蛋!我有钱的时候一个个都是洗脚婢!现在我没钱了!都在那骂我!太过分了!哥——”
一见孙泽伟进了家门,孙丽敏连忙一擦眼泪尖叫起来:“哥!你和我嫂子和好没有!你和我嫂子说!我以后不乱花钱了!不挑拨她和咱妈的关系了!以后我都听她的!让她千万不要和你分开啊!哥——”
“我和你嫂子说好了,她代表庄氏原谅孙泽亮的事儿,我把欣欣的抚养权给她,我俩协议好了。”孙泽伟疲惫的靠在墙上,这个家他现在是真的不想再回了,成日里不是唉声叹气就是哭喊咒骂。
“什么!那我怎么办?我以后怎么办?以后谁给我买衣服?谁给我买包?以后我怎么回宿舍?!”孙丽敏立刻呆愣在当场,接着又不可思议绝望尖叫起来。
“我当年便是借钱上的大学!你有什么不可以?”孙泽伟皱眉睁开眼睛,怒视着妹妹道。
“我能和你一样吗?我以前过的什么日子?现在从云端掉下来!你以为那些同学会怎么看待我!会怎么嘲讽我!我不干——如果没钱了,我就不去念书了!我丢不起这个人!”孙丽敏厉声反驳道。
“那你就别去念了!给我滚去工作!!自己养活自己去!”孙泽伟咬牙看着妹妹,此时才察觉到庄文清所说妹妹被娇惯的不成样子的感觉。
“胡说!你妹妹才多大!怎么就得自己养活自己了?!”李春娟从屋里出来,一边反驳着孙泽伟一边道:“家里好不容易把你供出来了,你现在连给妹妹交学费的钱都没有赚到!你不嫌丢人,还冲你妹妹吼!你哪来的脸啊!你今儿去找文清了没?怎么样?把她哄回来没有?她这么爱你!肯定舍不得你吧?你就和她说,我已经认识到,自己有些地方做的不那么妥帖了,以后只要你俩小日子过得好,我肯定不干预了,孙子生不生都无所谓,反正还有亮子嘛!到时候让亮子去生!”
“妈,我俩彻底没希望和好了,我净身出户,换取亮子不被庄氏追究。”不等李春娟说完,孙泽伟便打断了她的话。
“什么?!没和好?你净身出户?!你怎么这么没用!我这么大年纪了!你让我和你爹再重新回县城里过日子去啊!回去了乡亲们邻居们怎么说?!怎么看我们?!你怎么这么没用啊你!我养你这么大!你让我丢死了人啊!我听你爹说你这些天去找工作都找不到!你怎么这么废啊你!”李春娟一听这个眼前一黑哀嚎起来:“你给庄氏作牛作马这么久!凭什么净身出户啊!不行!庄氏必须给咱们钱!必须给咱们钱!”
“如果我不选择净身出户,庄文清就要往死里告孙泽亮,你是要你小儿子还是钱,你自己选。”孙泽伟笔挺的站着,任由李春娟耗着他的领子朝他的胸口拍打,闭着眼睛说道。
“——”李春娟嚎了一半的话突然顿住,半晌后,她狠狠的哭道:“庄文清这个女人好狠的心啊——”
“啊!爸!爸你怎么了!”孙丽敏原本还窝在那里掉眼泪,突然看到里屋的父亲朝外走,刚走两步一头栽倒在地上,不由尖叫起来。
“文清姐,你还是太善良了,还多给他一百万,要我说,就该一分钱都不给他,让他知道知道离开了庄氏,他算个什么东西!”苏小琪感慨着。
“孙泽伟的爸爸脑淤血住院了,多给他的钱估计要先交医药费,他给庄氏做了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是他应得的,再说了,他纵容弟弟做下买卖假药的事情,以后在这个行业里也做不下去了,不会再有医馆和医药公司要他,一个大夫,不能去医馆和医药公司,真的就十分艰难了,钱给他也是应该的。”庄文清温柔说道。
“那也是他应得的!要不是他一味的愚孝,一味的纵容弟弟,哪里会让事情落到这个地步?”苏小琪耸耸肩摊手道。
“你知道什么,万事留一线,不要把人逼急了,人要是逼急了,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情来。”白夜黎端着水杯走过来揉了揉苏小琪的脑袋说道。
“哎——这可不像你啊白律师,听说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从来都是把人赶尽杀绝,给自己当事人争取最多的利益。”
“如果还是我自己一个人,我自然是不害怕的,可是有了你,我就知道害怕了,为了你的平安,我也要多做善事啊。”坐在苏小琪旁边,白夜黎笑着道。
“酸死了啊——好了好了白律师,不用再表白了,我们都知道你的心意了,前天文清提着东西来我家,我和她演双簧,一唱一和的可是把你好好吹捧了一番,更把你在庄氏受到损失的案子和文清分手案的这两场官司里起到的重大作用给凸显出来,让我爹松了口,同意不带着有色眼镜看人,明天中午在福海堂摆一桌请你去,再好好看看你的为人。”苏小婉也完成任务,得意的看着白夜黎。
“那就多谢小婉姐了。”白夜黎知道苏家大伯这样的人虽然清高高傲,但最怕欠人情,现在他帮了庄文清一个大忙,就好比苏家伯母欠了他的人情,苏家大伯总要低头。
“你比我小嘛?叫什么姐?”苏小婉皱眉算道。
“我和小琪好事将近,自然是随她叫了。”白夜黎头一次在苏小婉面前显示自己的厚脸皮,让苏小婉一时哑口无言,苏小琪当即笑的东倒西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