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方雷来接的唐猫猫。
他远远地看见她，微笑着走过去，说一句：“你回来了。”
她不说话，只是点点头，一脸的疲惫让他也识相地没有再打扰她。两个人一路出了机场，上了高速。路边的一棵棵松树，从车窗外迅速倒退而去，仿佛他们并没有动，而是它们在离开，离开他们，去了天涯海角。
“有间影院，专门放老电影，今天晚上是《哈利·波特》，去看吗？”他问。
“去吧。”她干脆地说，对他微笑了一下，再次别过头，看向车窗外。
这里的一切对她来说都是陌生的，家乡对于她来说是比北京还陌生的城市。所谓的回家她更觉得是一次旅行，带着阿江对她的期望，进行一场生与死的旅途。
她唯一知道的记忆是周翔告诉她的，在很多年前的那个清晨，她和阿江约好了去看《哈利·波特》，然后，一切都发生了，在那个清晨，他们所有人的命运发生了裂变。一晃好多年，当她再次回到这里，这部电影已经变成了人们嘴里的老电影。
电影在晚上才放映，他提议带她去他家，让她先休息一下。
“我想回家里去看看。”她说。
“好。”他注视着前方说。
那是一座大院，大院的中央立着一棵枯老的树，树叶也全落光了，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她站在那里，方雷在她的前面去开门。她抬头看着那棵树，恍惚间，她似乎想起了什么，是一些人的脸，可是她不知道他们叫什么。因为那些脸颊她好像是第一次看到。有小孩子的脸，也有大人年轻的容颜。而她自己就站在遥远记忆里的原地，看着他们对着她笑，对着她哭，对着她不断说着话。很奇怪的是，这一次，她的头一点儿也不疼。
她想，她应该是想起来了吧。
她呆呆地站在那里，想自己到底想起了些什么，然后，她发现她找不出哪些是她刚刚想起来的，而哪些是她先前就有的记忆。
过去和现在紧紧地纠缠在一起，叫嚣着说它们本就生死相随，你怎能分出孰是孰非。
生死相随，生死相随……
她在心里默念着这句话，她现在终于搞清楚了为什么自己从登机那一刻起，到现在都一路恍惚，对，她是在想这四个字——生死相随。
回忆在这个时候悄悄抚摸着她的手心。
阿江轻轻拉着她的手，将自己的手放在她的手心，她感觉到从他手上传递来的暖意，那其实也不过是另一个人的体温，可是因为是他，因为他们不过还是16岁的高中生，所以她才深深地将头低了下去，而他就是在这个时候俯身在她的额前印下了一吻。
她记得那个时候《神雕侠侣》非常火，古天乐版本的。其实这部电视剧已经拍了很多年了，可是他们是第一次看到。学校的食堂天天都在放这个电视剧，也不知道学校那些古板的老学究是怎么想的，怎么会放任这么一部情啊爱啊的武侠片公然在学生聚集的食堂播放。
那个时候，她听见电视里那个让人讨厌的李莫愁用颤抖的声音说：“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她无法否认自己当年作为一个小女生的情怀，当时的她在想，如果我死了，他会不会也不能活下去。她不能确定，但是若是他没有了，她定然不会苟活。现在，当她想起从前，她惊奇地发现那时的心境竟与此刻如此吻合。
她摸了摸包里的一个小塑料瓶子，还在，便放心地跟着方雷走进了老屋。
那天晚上他们去看那场电影，一路无言，眼看着导航提示就要到达目的地，原来这么多年方雷亦是忘记了这里盘根错节的路。他在将车往地下停车场开去时，忽然踩了刹车，横亘在过道上。
她似乎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反常，一如既往地盯着车子前方发呆。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胸口随着呼吸而剧烈起伏了一下，一如他隐忍已久的情绪。
“猫猫，我爱你。”他说。
她看向他，几秒钟之后，郑重地说：“我知道。”
“我们在一起吧。”他又说，满眼的期待。
“好。”她轻轻地应答着。
他没有想到她这样好说话，满心欢喜。先前脑子里还满满的都是阿江的影子，现下立刻高兴起来，他说：“你在这里等我，我去停好车，出来接你。”
她下了车，午夜的风吹在她的脸上，如此冰冷。
她想这样做，阿江才能放心吧。
平安夜的那个晚上，姐姐最后跟她说的那件事，仍然响在耳边。
她说：“猫猫，其实方雷挺不错的。”
那个时候唐猫猫也像刚才那样说：“我知道。”
“他也想让你跟方雷在一起。”唐师师说这话的时候拉住了她的手。
她的眼泪在眼眶里开始打转。
“阿江其实很爱很爱你，可是我们都知道那没有用，对吧，猫猫。”
她不知道自己该点头还是摇头，只能低着头死盯着自己的手。
“猫猫，有时候我们必须懂得，相爱的人不一定就要在一起，而我们最终穷其一生，若是能遇见一个爱自己的人，那便是大幸。方雷他等了你这么多年呢。”
“其实说实话，我曾经有那么一段时间，也觉得他不错呢，只可惜……”她惋惜而又庆幸地接着说道，“就像我说的那样，相爱的时候我们不一定能在一起，可是到最后每个人都能等到自己的幸福，不一定非要是对方给的才是自己想要的，有时候我们退后一步，会看到其实幸福都长得好像，当我们拥有了，我们可能已经分不清谁是谁的幸福。”
现在，她按照他的想法，他想要让她好过一些的想法，跟方雷坐在一起。方雷握着她的手，盯着大屏幕。电影拍得不错，很多人看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她却不知道屏幕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打开包包，拿出其中的一个塑料瓶子，将一堆药轻轻地倒在手心。她必须做得很小心，以免被身边的方雷发现。她将那些小颗粒一颗一颗放进嘴里，她想如果有人看见了，一定会以为那是爆米花吧。她拿起手边的矿泉水，拧开盖子，仰头喝了一口。她能感觉到那些坚硬的小颗粒一颗一颗划过她的食道，紧接着一蹦一跳落进她的胃里。
她最后的想法是：好了，我终于可以好好睡一觉了，等我醒来，就能看见他了。
她就那样睡了过去，似乎是有一块越来越沉重的石头紧紧地将她压在下面，她能感觉到身边的人在使劲摇晃着她，可她就是醒不来，她想这下好了，你们都休想再把我从他的身边带走。她几乎要开心地笑出声来，然后一个恍惚，她忽然站在了学校门口，她立刻非常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是在等人，她一时想不起来自己在等谁。紧接着她看到一张熟悉的脸庞出现在她的面前，她笑着问他：“你是谁啊？”
“猫猫，我是阿江啊。”他说。
她听见他说话，终于抑制不住满心的欢喜，开心地抱住他，她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对，她在电影院里，她吃了那么多药，她睡着了，还有人在喊她，可是叫不醒她，他们非常着急。她以为自己分得清楚这一切都是梦，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当她抱住他时，当她像飞蛾一般扑向他，想着他只是幻觉，她不会在面前的这个人身上得到拥抱的触觉时，她才发现，是真的，他是真的。她的手触及他的胸膛，几乎能感觉到他的心跳，她伸手去摸摸他的脸颊，他笑起来，稀疏的胡楂弄得她的手心痒痒的。
她看着他笑啊笑，到最后连眼泪都笑出来了。
她想好了好了，这下全好了，她又能哭出来了，而且他也好了，这都是真的。
她像个小兽一样钻进他的怀里，呢喃道：“你怎么会在这里呢？我记得你就快要永远离开我了啊？”
他笑起来，刮刮她的鼻子：“傻瓜，我怎么会离开你呢。”
“那你还要永远地走掉吗？”
“当然不会。都不离开你了，还怎么走。”
她感觉到他的手在她的额前抚摸，暖暖的。
她伸出手，竖起尾指：“我们拉钩。”
“好。”他的手指勾起她的尾指。
她和他微笑着看着彼此。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刹那间，她听见他们的声音，在云层和日光中呢喃，在大地与雨水中畅响，在海洋和星辰里絮叨，在回忆与梦境里永远地，永远地说下去……
番外 你一笑天就亮了
1
“姑姑和姑父到楼下啦，妈妈你快点啦。”江诺看着窗外徐徐停下的唐师师和周翔的车子，着急而又奶声奶气地回头朝卧房外喊了一声。
他是个聪明的孩子，很早就认全了家里每个人的座驾。
阿江闻声从外面走了进来，走到江诺身边，一伸手抱住了四岁的江诺，把小小的孩子举得高高的。
小孩子的嬉笑声和阿江有节奏的吆喝声在房间里响起。
唐猫猫站在试衣镜前，看着自己刚刚换上的水绿色裙子，听见隔壁房间丈夫和儿子的欢笑声，嘴角随即浮上一抹幸福的微笑。
江诺是她和阿江的孩子，算起来今年刚满四岁，小小年纪，古灵精怪的想法倒是不少，最主要的是，还特别喜欢照顾人。唐猫猫是在江诺三岁多的时候发现这一点的，这个孩子似乎总会忘记他自己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屁孩，总是像个小大人似的叮嘱唐猫猫和阿江各种事项。
比如阿江要出门一段时间，小小的江诺就会告诉他：“爸爸记得每天晚上换洗袜子哟，不然脚脚会臭臭。”
有时候唐猫猫的首饰什么的找不到了，江诺总是跑开一会儿，然后再出现的时候，就像是魔术师一样，手心展开，首饰就出现了。
真是一个让人忍不住想要亲一口的小家伙。
唐猫猫想到这里，拉开窗帘，看了一眼楼下的停车坪，姐姐唐师师和周翔站在楼下，似乎在谈论着什么。周翔发现了站在窗口的唐猫猫，朝她挥了挥手，唐猫猫打开窗户，喊了一句：“要不你们先上来？糟糕，我的鞋子还没有送来。”
周翔似乎是没有听见，继续和唐师师说着什么。
唐猫猫懊恼地撇撇嘴，心想着怎么把鞋子这么重要的事情忘记了。衣服是找的私人设计师定制的，鞋子自然也是要独家定制，用来搭配衣服。只不过鞋子的材料在定制的过程中出了一点问题，当时唐猫猫也没有在意，以为一定会赶在婚礼日期前搞定，没想到一来二去，把这事给忘了。
“设计师前几天是不是给我打过电话说明鞋子的事情了？”唐猫猫自言自语，在脑海中回忆着细节。
她发现自己生了江诺之后，似乎记忆力真的没有之前好了。阿江还嘲笑她说一孕傻三年。
唐猫猫皱皱眉，翻出手机开始找定制设计师的电话号码。
她之所以这么兴师动众，是因为今天是一个特殊的日子。
因为今天，是他们共同的好朋友，方雷大喜的日子。
说到方雷和他那个美得不可方物的新娘子，就是三天三夜也说不完了。方雷在多年前去了上海，从金融业底层做起，渐渐开创了自己的事业，也遇见了他现在的新娘子。一个身材纤细，一笑就有酒窝的好看的女孩子。听方雷说，他们是因为一场追尾事件相识的。女孩子开的mini车撞到了方雷的凯迪拉克，两个人起初针尖对麦芒，但随着事故逐渐被解决，两个人竟然奇迹般地发生了不打不相识，再打就相爱的化学反应。
于是，两个人迅速热恋、订婚、给亲朋好友发请帖，大有在短时间内把别人需要几年走完的时光一步到位。
听到这个消息，唐猫猫愣了一下，阿江抱着她，说：“你现在能对他放心了吧？这么多年，你暗地里可没少替他操心。”
唐猫猫这才回过神来，请帖上的那个名字的确是方雷。
是啊，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幸福，她真的很开心。
他们的婚礼就定在今天。
所以对于唐猫猫来说，现在最重要的是，她要赶紧找到可以搭配的鞋子，因为是参加方雷的婚礼，她可不想太随意。
现在才想起鞋子的事情，唐猫猫当真是懊恼至极，她现在只想赶紧找别的鞋子搭配，然后赶紧下楼，她可不想让下面会客厅的唐师师和周翔等太久，尤其是还有江诺这个小祖宗，会像个跟屁虫一样跟在她的后面催啊催。
唉，这个小家伙，到底是随了她和阿江谁的性子啊，小小年纪，却一副小大人的操心的模样。不过会照顾人，也不算是坏事。
唐猫猫想到这里，发现拨打了几次的号码始终打不通，她叹了一口气，不再胡思乱想，抓起裙子，朝衣帽间跑去。
她得找个鞋子搭配她的礼服，她要去参加的是方雷的婚礼，那个对她而言很重要的方雷，所以，她才不会败在一双鞋子上。
2
这栋古老的别墅，是阿江父亲从一位德高望重的老人手中买下的，总共上下两层，但却极长，每一层有十几个卧室和一个大的会客厅，房子外面是石头堆砌的院落，还有绿油油的草坪，会有专人定期来打理。
阿江的父亲很早就看中这栋别墅了，按照阿江的说法，大概在十多年前，他的父亲就一直跃跃欲试，想要从老人的手里买走这栋房子。只可惜，老人一直不松口。阿江的父亲便也不好夺人所爱，只是一直留意着这个房子，时不时还会专门过来一次，拜访拜访老人，但绝对不谈买房子的事情，如此十几年过去了。老人忽然在几年前松口了，说要把房子卖给阿江的父亲。
阿江的父亲吃惊之余，才明白个中缘由。
老人之所以不想卖掉房子，是因为他在这里等一个人。很多年前，老人还年轻的时候，是个穷小子，喜欢上了一个富家小姐，结果自然是不如意，富家小姐的父亲说，你只要买得起那栋房子，我就把她嫁给你。后来老人努力拼搏，步步高升，终于走到了可以配得上对方家世的这一天。只可惜，他心爱的姑娘已经嫁为人妇。他便在这一栋房子一住几十年，一直未婚。
心爱的姑娘随着时间慢慢老去，他也老了。但他依旧在等待，直到几年前的一天，他听闻了她逝世的消息。她的丈夫专门派了人来请老人去参加她的葬礼。葬礼上发生了什么老人没有提及，也没有人知道。只是回来后，他便找到了阿江的父亲，以一个低于阿江父亲开出的价格，卖掉了这栋房子，之后老人就离开了。
彼时正好阿江做的事业遇上金融危机要紧缩财政，便把先前的别墅抵押了出去，他爸爸一听说，就让他和新婚的唐猫猫搬到了这里。
阿江讲完这个故事的时候，唐猫猫久久没有言语。
这个世界上的爱情有千万种，每一种深究起来，细细想来，都是缘分与缘分的化学反应。
有的人有缘，有的人无缘，有的人，穷尽一生换取一个有缘的结果。
不论成与不成，都是一种美好，只要曾经相爱过，结局又有什么重要的。
她此刻站在这栋充满了爱情故事的别墅里，回忆着它曾经拥有的那一段往事。
身后的阿江在这个时候宠溺地抱住了她：“他们在楼下等我们了，你却在这里发呆。”
他伸手刮刮她的鼻尖。
她浑身一软，倒在他的怀里：“只是又想起你之前说的这个别墅主人的故事，我忽然觉得，就算两个人没有在一起，其实只要曾经真的相爱过，那么归根结底，也是一件很好的事情。”
阿江笑起来，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沉默地看着她的眸子。
也许她能做到只要相爱哪怕没有结局都可以，但他不行，他必须时时刻刻看着她，每时每刻陪伴着她，他才觉得活着有意义。
“我会永远在你身边。”他缓缓地说道。
“也许过几年，你腻了，我老了，你就不会这么想了。”唐猫猫嗔怪他，伸手想要推开他，却被他抱得更紧。
“你老了，我也老了。外面那些花枝招展的小姑娘，我哪儿压得住，只有你，我才能压得住。”他话说得极为暧昧。
她脸颊绯红，不论结婚多久，在他的面前，她似乎总能一秒钟回到那个中学时期的唐猫猫，羞赧，总是被他说的话羞得满脸通红。
“哎呀，快别胡说八道了。他们都在楼下等我们了。还有小祖宗催命一样催，你快点收拾一下，我们下楼吧。”唐猫猫软软地倒在他怀里，他抱得紧紧的，她一边说，一边强迫自己从他的温柔里挣脱出来。
阿江摆了摆手，站在那里：“英俊的老公已经准备就绪，就等老婆你啦。”
唐猫猫看了一眼他的装扮，精致的小西装，搭配洁白的棉质衬衣，当真是潇洒倜傥。
旁边站着小小的江诺，他的装扮跟父亲相似，只是小了几号。
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想起，他们就是在这个房子里，有了自己爱情的结晶——眼前这个叫江诺的小家伙的。
3
说到江诺，生完孩子的那一天，她昏迷了整整一夜，次日才缓过神来，阿江就在她的房间外守护了一夜未眠。等到她醒来，他紧紧握着她的手，几乎无声地哭出了眼泪，但依旧强忍着，笑眯眯地对她说：“你吓死我了。”
她也笑：“我这不是在你面前吗？”
他们逗弄小小的孩子，小婴儿紧紧闭着眼睛，睡得十分安稳。他凑在她的脸颊边，在她的耳畔呢喃：“是个儿子，不如就叫他江诺吧？”
“江诺？”唐猫猫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
“是啊，江诺江诺，阿江的诺言。我承诺，守护你们母子一辈子，用我的一生，守护你们的一生，不离不弃。”
唐猫猫看着他严肃发誓的样子，觉得好笑，但心里却暖得很，随即点点头：“依你吧。”
江诺就这么来到了这个世界。
然后四年时间过去，发生的事情已经足够多了。在这四年时间里，方雷离开了他们所在的城市，去往上海。他说他大学的时候选修的是金融，想去那边试一试，看有没有可能做出自己的事业。
一别四年，再回来，他已经是带着新娘子给大家发请帖的新郎了。
唐猫猫由衷地在心里为他的幸福感到欣慰。
“方雷都要结婚了，你开心吗？”阿江从门口往前探身，挽住了她的胳膊，把她拉进自己的怀里，在她的脖颈间轻笑着。
她被他的气息吹得痒痒的，随即想要挣脱开来，却被他抱得更紧。她当然明白他话里的意思，脸颊红红的，嗔怪地捶了下他的胸口：“别闹啊，衣服好不容易才弄舒展了。”她笑起来，看着阿江俊朗的脸颊。
阿江更加不安分，她皱眉嘟嘴，他才缓缓松开了她：“你看啊，我们在一起的时间长得连方雷都要结婚了，可你生气的样子，和从前比起来，还是一点都没有变。”阿江说着看着她低头弯腰穿鞋的身影，补充道，“我是说，你和中学的时候，我刚遇见你那会儿比，一点儿都没有变。”
“不变难道不好吗？”她说。
阿江笑了笑：“你怎么样，都好。”
她嘴角带着笑，转身想要给他一个拥吻，站在一边的江诺嘟着嘴，气鼓鼓地对唐猫猫和阿江说道：“你们快点啦，不然方叔叔的婚礼要迟到了！”
“好好好！”唐猫猫俯身亲吻了一下小大人的脸颊，拉着他的手往外走。江诺蹦蹦跳跳地挣脱了她的掌心，朝楼下客厅里坐着的唐师师和周翔跑去，他好久没有看见姑姑姑父了，他听说姑姑怀孕了，还是个妹妹，他好奇得紧，想要去看看怀着小妹妹的姑姑是什么样子。因为他听说妈妈怀着他的时候也是那个样子，但他没有机会看见自己躲在妈妈肚子里的样子，所以他特别想要看看小妹妹躲在姑姑肚子里的样子。
想到这里，江诺高呼一声，沿着楼梯“噔噔噔”往楼下迅速地跑去。
阿江在身后嘱咐他小心点别摔着，挽着穿高跟鞋的唐猫猫徐徐走下了楼梯。
唐猫猫一只手挽着阿江，一只手扶着楼梯往下走，一低头，便看见了坐在会客厅沙发上的周翔和唐师师，他们正满脸不悦地面对着彼此，似乎是在为某件事争执。
“哎哟喂，又吵架了？”阿江调侃似的拍了拍脸色不大好的周翔的肩膀，周翔撇撇嘴，好不容易挤出一个笑容：“还不是给孩子起名字的事情。”
唐师师皱眉，一只手摸着肚子：“现在当然要起好了，否则等出生岂不是来不及了。”
周翔好脾气地对唐师师笑笑，一是他本来就脾气温和，二是加上老婆怀孕，他自然不敢招惹，笑着说：“起名字也可以，但我真想不出来，我想出来的，你都不满意嘛。”
“我不管。”怀孕令唐师师的情绪有些不稳定。
唐猫猫太理解这种状况了，她怀孕那段时间，也是天天揪着阿江到处没事儿找事儿，阿江苦不堪言。后来生完孩子阿江还提起这段时光，唐猫猫却装作自己早忘了，不过现在回想起来，确实是有些神奇，可能怀孕的女人，情绪都会这样吧。
唐猫猫想要安抚一下姐姐的情绪，却听见周翔小声抱怨了句：“还是你们起名字好，阿江随便起一个，你就答应了。”
唐猫猫讪笑一声，阿江刚想反驳说“我这名字可不是随便起的，这是承诺！男人的承诺”！
谁知道阿江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小江诺倒先不满意了，皱眉对周翔说：“姑父你这样说，我会很伤心的。”
周翔赶紧道歉，一把将江诺拉到自己的怀里，江诺这才喜逐颜开，他最喜欢跟周翔姑父玩，因为他觉得只有周翔不把他当作孩子，而是当作一个朋友。
听见在周翔怀里打滚的江诺的嬉笑声，唐师师的情绪也缓解了很多，脸上好不容易有了一抹笑意，伸手拉住了唐猫猫的手，担忧地问了句：“猫猫，我是不是太胖了？”
“没有啊。”唐猫猫看着唐师师的身材，“你这怀孕了胖一点是正常的，你忘记我那会儿了？比你胖多了好吗！我觉得你作为一个怀胎九月的孕妇，都有点太瘦了。”
唐师师羞赧地笑了笑：“真的吗？我觉得我太胖了，我从来没有这么胖过。”
唐猫猫笑了笑，握紧了她的手：“那肯定啊，姐姐你也是第一次生孩子嘛。别担心啦，你美得很呢。”
听到猫猫这么说，唐师师才舒心地笑了笑。
“真的，老婆你很美的。在我眼里，你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美过。”周翔趁机拍马屁。
唐师师很享受，但还是故意刁难说：“难道我之前不美吗？”
“你什么时候都美！”周翔立刻改口。
阿江和唐猫猫忍俊不禁，江诺拉着周翔的手使劲往外跑：“我们快出发吧，方叔叔等得要着急了！”
周翔趁势抱起江诺，和阿江一边说一边往外走，唐师师则跟在他们身后，唐猫猫起身，看着前面四个人的背影，忽然愣了一下，她忽然想起来，似乎从没有敢期待过这样的场景，她也从未想到，经历了那么多之后，老天爷最终还是给了他们一个看上去还不错的此时此刻。
当然，还差一点点，只要方雷结婚了，找到了属于他的幸福，他们几个人的生活才算是更加美好了。
这是方雷应得的，他应该得到属于自己的幸福。唐猫猫在心底这样想着，轻轻地迈出了脚步，跟了上去。前面有她心爱的儿子，还有她爱着的丈夫，以及她亲爱的姐姐和周翔。她嘴角带着一抹满足的笑意，心里感激着这一切。
可是她的思绪，却已经飞回了久远的曾经。
4
那个时候，她孤身一人回到了家乡，在那座小城里，她和方雷安静地坐在电影院里，荧幕上播放的是一部老电影，不知道什么时候，城市里的人忽然掀起了一股回看老电影的风潮，很多上映了好几年的片子，接连再次上映。
她就和方雷在那里看着他们中学时非常喜欢的《哈利·波特》，在几个小时之前，她吞下了早先准备好的药片，那些药片，可以帮助她在睡眠中以极为安稳的状态离开这个世界。
可是她等了很久，还是没有等到那个时刻的到来。
后来走出电影院的时候，方雷告诉她，他已经把那些药片换掉了，她吃掉的不过是无味的维生素片。他还威胁她说，一段时间以内，他都会形影不离地跟在她身边，她在哪吃饭他就在哪儿吃饭，她去哪儿他就去哪儿，她睡觉的时候，他也要打地铺睡在她床边。他还威胁她说，如果她再寻死，那些药片他可是保存得好好的，只要她死了，他立刻就服下那些药片。
他最后认真地看着她说：“猫猫，你要这么自私吗？你离开的时候，还要附带着我离开。”
她当然不忍心他这么做，她只能在他的怀里哭泣，说她实在坚持不下去了。
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紧紧抱着她，任由她的泪水打湿了他的白色衬衣。
后来的一段时间，可能有一个月，也可能有三四个月。那段时间对于唐猫猫来说是无法判断长短的，她躲在屋子里不愿意出门，就在老家院落里的那棵树下，她常常坐在那里发呆。想着第一次遇见姐姐和方雷的场景，妈妈就是站在这里，把她介绍给了唐师师和方雷认识。
那个时候她唯唯诺诺地躲在妈妈身后，不敢去认识这个世界上除了妈妈之外的其他陌生人。可是姐姐和方雷，忽然拉住了她冰凉的小手，笑眯眯地带她去往院子的角落。
那里有稀奇古怪的小木棍，还有泥巴做的桌子，他们告诉她，这是他们的秘密世界。
她在院落里待得久了，站在一边的方雷就想方设法打发她的时间，他带她去周围走走，去这个城市的胡同巷子，那里都留着他们童年的痕迹，还有他们青春期里的悸动。只不过，他刻意地避开了那家影院，还有那条街道，以及他们共同的记忆，他们心里的那座中学。
那段日子里，方雷像是一个雷打不动的乐观的大男孩，兴致勃勃地带着她到处瞎晃。她知道他是想要让她消除心里的那些孤寂，他想要让她尽快好起来。可是她好像真的做不到，她也想让方雷真正地不要再担忧她，她努力过，可是好难好难，只要一想到阿江，她就觉得天都塌了。
她时常想，阿江现在怎么样了，他的病情是好了还是更糟糕了？或者，她不敢想，但她强迫自己去接受那个已经出现在她脑海里的问题，他现在还在这个世界吗？
如果他不在了，她该怎么办？她想要跟他一起离开，可是方雷怎么办？她不想让方雷因为她而受到伤害。
她矛盾地想着这些，行尸走肉般地跟在方雷的身后，在这个城市到处留下他们的身影。
直到有一天，大概是秋天的一个午后，唐猫猫记得那一天院子里的老树落了很多叶子，几乎把院子的地面全都覆盖了，她一早起来，看见方雷的地铺是空的。方雷打好了洗脸水，坐在门槛上，望着头顶湛蓝的天空。
他听见她起床的声音，回头笑了笑，说：“你醒了？洗把脸吧。早餐我也买好了，放在桌子上。”
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感觉到了他那一天的不一样，说不上来的感觉，她感觉他似乎很低落，可是同时又觉得他似乎异常地兴奋开心。
这真的是太奇怪了。
一个人怎么可以这样悲伤的同时又这样开心呢？
她小心翼翼地做完他交代的一切，然后静静地等待着，她知道，他一定有事情要宣布。
她心里渐渐开始害怕起来。
直到方雷回过头，轻声对她说：“猫猫，我可能要走了。”
“你？你去哪儿？”她语无伦次地问，完全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开场白。
方雷站起来，高大的身影挡住了从门外照射进来的晨光：“去上海吧，我大学的时候选修的金融，我想去闯一闯。”
按照他的家世，完全有更好的选择，可是他做了自己的选择，唐猫猫不知所措。
“可是最近，据说金融业不太景气。”唐猫猫小声说。
难道方雷烦了她一天一天这样消沉吗？难道他终于也要离开她了吗？这样也好，任由她在这里自生自灭，不去伤害到方雷，也是很好的。她这样想着，低下了头。
“没关系，不试一试怎么会知道行不行呢？”他笑起来，“你说对吧？”
她沉默着。
方雷走到她身边，伸出手握住了她的手，她的手很冰凉，让他忍不住用自己的掌心包裹了她的手指，他的声音轻轻响起：“猫猫，你要开心一点，因为，阿江好起来了。”
阿江……
她猛地抬起头，注视着面前笑意盈盈的方雷。
方雷耸耸肩：“是的，今天早上我接到的消息，说他的手术非常成功，是的，他等到了一颗心脏，真是万幸。我也不敢相信会有这样的转折。不过这是真的。猫猫，这是真的。”
唐猫猫内心澎湃，脸色却一阵苍白，又一阵泛红。
她险些站立不稳。
方雷扶住了她的肩膀：“他说，他在老地方等你。我想，他没有亲口告诉你，是想要给你一个惊喜吧？”
唐猫猫几乎是踉跄着跑到了院子里。
然后，她忽然停住了脚步，回头看着站在门口的方雷。
方雷朝她摆摆手。
她却没有继续往前，而是回过身，扑进他怀里，紧紧地抱住了他，在他的肩膀上不断地说着：“谢谢你，谢谢你方雷，谢谢你……”她的眼泪流了下来，流进他的脖颈，也流进他的心口。
他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去吧，我在这里等你们。”
她看着他，摇摇头。
他微笑着：“傻丫头，怎么这会儿又不去了？别说你是在担心我。我没什么好担心的，你不快乐，才是我真正担心的。”
她的眼泪汹涌，她想要说点什么，可喉咙沙哑，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抱住了面前泪流满面的唐猫猫，在她的耳畔缓缓地轻声道：“我爱你，猫猫，可我不会留你，因为我知道我们不属于彼此。就像刚刚我说的，不试一试怎么会知道不行呢？阿江给了我机会，老天爷也给了我机会，我试过了，真的是不行。这不是说你这边的原因，在我这边，也是不行的。就在这段时间，我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我爱你，是我把你当作了一生的伴侣去爱吗？我不知道。我竟然不知道。于是我就知道了，我其实也没有那么确定，这所有发生的一切就是爱。可是唐猫猫，我又十分确定我是爱你的。这真矛盾。在这些矛盾里，我觉得这些都不重要了。我不知道你懂不懂我说的，我是说，我觉得我更愿意看见一个幸福的你。这是我最迫切想要的你，所以……”
他说着，掰正了她的肩膀，认真地盯视着她的眸子：“去吧，去找他吧。这是我现在最想要你做的事情。”
唐猫猫咬着嘴唇，用力擦了一把眼泪，然后强迫自己笑了笑：“我懂。”
“懂就好。那还不赶紧去？别让他一个病人等久了，虽然手术成功了，但等太久也不太好哦。”方雷故作紧张地说道。
唐猫猫嘴角浮上一抹笑意：“我知道了！”她最后抱了一下方雷，转身跑进了秋天的风里……
在秋天的风里，她的心情也跟着那些在空中飘浮的落叶飞扬了起来。她跑出院落，跑出胡同巷口，跑过大街，跑向自己想要去往的未来。
在那个时刻，她还在心底祝福着他：方雷，谢谢你，虽然说这三个字不足以让你明白我对你的感激，可能说出来了，还显得更加生疏。可是，真的谢谢你，谢谢你的陪伴，谢谢你的谅解，谢谢你的懂得。
所以，如果你希望我真的幸福起来，如果这样的我是你愿意看到的最好的我，那么也请你幸福，因为你的幸福，也是我在这个世界所渴求的幸福的一部分，所以无论如何你要答应我，要幸福，一定要幸福……
5
那天的唐猫猫不记得自己究竟跑了多久，她只记得，当她气喘吁吁地跑回他们的母校，那所中学的门口时，一道颀长的、熟悉的身影，倚靠在校门上，低着头，看着地面，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唐猫猫站住了脚步，那道身影也抬起了头。
四目相对。
她的眼泪在风中纷飞。
他朝张开了双臂，嘴角挂着一抹苍白的笑容。
那是她的阿江。
于是她飞奔着，不管下一秒这个世界是毁灭还是继续，她只知道那一刻拼上了全部的自己，用尽生命里的所有力量和勇气，拥抱了他。
唐猫猫拥抱了她的爱，她的梦，她的阿江。
人生如果是一场大梦，那此刻便是梦境里最美好的一刻。
在这一刻里，哪怕让她就此死去，她也不会有丝毫后悔。
但温暖的怀抱里，有人轻轻咬住了她的唇，告诉眼泪汪汪的她。
“你还记得吗？有一天晚自习，突然停电了。我们点了蜡烛，围着蜡烛写作业。不知道为什么，我们忽然抬起头看向了彼此，这样的巧合，对于学生时代的我们来说，总是很多。可是那一次不一样，因为那一次，我抬头看见了你的眸子，你也正好看着我，然后你忽然笑了，你一笑，整个教室忽然来了电，通透明亮。”
唐猫猫用力吻住了他的唇，呢喃着说道：“你说‘你一笑，天就亮了’。”
两个人说着，相视一笑，再无言语，尽情相拥。
天光在这个时候从秋天的云里跑了出来，照耀在他们的身上，在这最后的秋天，一切都变得缓慢起来。
时光缓慢，秋风缓慢，相爱的人拥抱着的温暖，缓慢地在他们胸膛里流淌，包围了两颗相逢的心脏。
后记 真好，我们又见面了
你们好啊，我是阿嚏。
时隔四年之久，真没想到，我们还能再次重逢。我的心里非常激动，也非常开心，就好像是我辞别了一位故人，四年之久，将近五年，终于再相逢，很多感觉一时无法用语言去准确表达。
你们都是我的故友，每一个在一千多个日夜前曾经阅读过这本书的陌生人，你们都是，都是我心里永远的故友。
有句话说得好，这世界上所有的东西都是新的比旧的好，可唯独朋友是越老的越珍贵。
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就有一个去这个世界上交很多朋友的愿望。后来我去过很多地方，明白了以一己之力交友的局限。在将近五年前的那个夏天的夜晚，我敲下了这个故事的第一句话，用一整个夏天完成了它。之后我开始了长途的旅行，去了在夏天的尾巴就会让人冷得直哆嗦的高原，有穿着蓝色羽绒服的人趴在地上好几天等一朵蓝色的花朵盛开；也曾在漫无边际的湖面上盯着潜伏在水底的男孩抓银色的鱼，那些鱼在水里像是一道会游动的月光；更多的时候，我会待在北京或者长沙的房间里，一个人坐在夜色中，看窗户下面发光的车流，我总是想着，如果我跳进那些霓虹灯的光芒里，是否能变成一只萤火虫消失在夜色中？
其实在“大神”写到一半的时候，我曾偷偷跑出去放空过一段时间。因为写作带来的孤寂感，我选择了沙漠作为目的地。一天黄昏，在沙漠里漫步，我意外地在那里遇见了我的小学同学。他变得高大、英俊，起初只是帮我找出了掉进沙里的发卡，后来聊起来，才发现我们都是北方人。再往下说，竟然是临近的城市。我小时候寄宿在亲戚家，正好在他所在的城市。到最后，几乎是惊悚地发现我们各自对小学的记忆里都有一棵巨大的白杨树。
世界真是奇妙到让人无所适从。
分别时，彼此说了要多多联系，但后来也没有再联系。那一年我会经常想起这段奇妙的相遇，尤其是在我完成“大神”后半部分的时候，时而抽离，时而怀念，这种感觉一直伴随我，直到我写完这本书。
时间继续走，将近五年的时间，就这么过去了。离别的爱人渐渐变得模糊，至交的友人成了异国他乡久远的记忆，还有那次巧合到无法解释的相遇，仿佛变成了生命长河里的一颗闪耀的明珠。
我知道，这是生命里再寻常不过的体会，你和我早晚都会尝遍。
我是渴望光芒的人。我记得小时候的自己非常害怕黑暗，长大后，数次在影院里看电影，只要银幕上有黑暗的海洋、天空降临，我就会觉得非常不舒服。
他们说这叫深海恐惧，因为基因里携带有远古时期有关大洪水的记忆。
可能就是这些不安全感，导致了我对光芒的渴望，以及无时无刻想要在路上的感觉。认识新的朋友，尝试新鲜的事情，吃没有吃过的食物，唯有体验，才能让生命忙碌起来，失去恐慌的时间与机遇，尽力在生命里多留下一些什么。
可我最终发现没有什么是能留下的，朋友来了会走，风景过去了就不再出现，那些黑暗最终也会被光芒取代，而光芒可能只能停留几秒钟又会消失。
脑海里突然响起一个声音，那个在沙漠里遇到的男孩曾经躺在沙漠里问我：“你为什么写作？”
当时我只是沉默。
他也没有追问。
此后很多年，我都在寻找这个答案，直到现在才越来越清晰，直至明了。
我写作，只是为了让自己不再害怕。
有人说，当黑暗来临的时候，可以恐惧，但请不要成为黑暗，如果可以，最好等待，等待光芒。如果等待不来，那就燃烧自己，让自己成为光芒，哪怕微弱。
我想，这个世界上，一定有很多和我一样缺乏安全感的人，于是我选择了用文字燃烧自己。
我用文字与你们相遇，抵达了彼此心灵深处的间隙。
我一直有一个奇怪的念头，小时候我就特别羡慕那些作家，还有那些活跃在银幕上的金光闪闪的大明星，甚至是那些在生活里总能闪闪发光的人。
他们的存在，让我觉得这个世界除了阳光，还有另外一束厉害的光芒。他们有时候灿烂，有时候微弱，更多的时候，他们照耀在这个世界上某个角落、某个人的眼里，然后成为那个角落的一个构成，成为那个人眼里的一抹温暖。
《大神一笑百媚生》是我出版的第一本书，也是我最珍爱的存在。我把我所有的光芒，我是指五年前那个只有20岁出头的女孩子所能感知到的所有人生里的光芒，都赋予了它，我想让我生命里的一部分成为你们心里的那一点点小光芒。
那年的夏天，知了一直在叫，夏风吹在窗外的香樟树间，摇曳生姿。我写下“大神”，也是通过它，真正走上了写作这条道路，让我的人生步入了不一样的路途。
时隔这么久，再回头看，很难说这是一种幸运还是某种冥冥之中的注定。
与其说是曾经的我创造了它，倒不如说这本书真的改变了我。它改变了我的人生道路，也改变了我的命运，它把我从那个总是想要奋力写下一切，展现给这个世界的女孩子，变成了现在更加慎重地对待文字的我。
在一千多个日夜前，它出现在我的生命里，也出现在亲爱的陌生的你的眼前，它为我收获了很多我曾经想都不敢想的东西。我特别，特别珍惜关于它的一切。这么多年来，依旧有读者会在我的微博里问我，书里那些人的命运。
他们问我，唐猫猫幸福了吗？最后的最后，她是离开了这个让她想要爱却没有机会去爱的世界了吗？
他们问我，阿江也离开了吗？他怎么能抛下他心爱的女孩子，一个人去往冰冷的世界？
他们还问我，为了让他们在另外的那个世界不孤单，最终的那个仿佛用雾气遮盖了笔尖书写出的结局，是梦，还是现实？
对于这些问题，我始终没有回复，因为，我也跟你们一样，我真的不知道他们后来怎么样了。
写作这种事情，到后面往往很难掌控，至少我是这样的。很多人都觉得故事里的那些人是我创造出来的，我有权力安排他们的一切。但我其实并没有那么多的权力，因为那些人物，在他们从我的笔尖跃出的那一瞬间，在我看来，他们已经活在了他们的世界里。我所写的一切，不过是站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勾勒出了我所看见的那一幕又一幕。
我对于他们最大的权力，只是尽量站在一个角度温暖地去记录这一切。
我记录了我看见的，我写下了他们展现给我的一切，于是这一切成了和你们相遇时他们的模样。
我以为“大神”的故事早在五年前，我已经讲完，直到有一天，再也没有人记得这个故事。
不久之前，我的好朋友，也是这本书得以面世的编辑非蓝找我说：“有没有可能，再把这个故事讲述给我们听一次？”
她说：“很多读者在等这个故事。”
我说：“可这个故事已经完了呀。”
她说：“怎么会呢？故事永远不会完结，就像生活呀，生活怎么会终结在某个点呢？”
老实说，她说的话确实触动了我心底的一些东西，于是，阿江、唐猫猫、方雷、周翔，还有那些游戏里好玩的ID，开始涌进我的脑海。
我想，关于故事有没有完，我是真的傲慢了。我一直觉得他们活在他们的世界里，却在自己的世界里觉得他们已经终结在某个点上，不再有继续。
生活里从来没有定数，所以结局只是某个角度不同而产生的观念，因为世界上本就没有什么真正的结束。
我再次翻看这本书，无意间看见关于自己的简介，忽然感慨无限。
在我的名字下写着：
飞天的小魔女与顾家的巨蟹座合体。超级旅行控，居无定所，常年漂泊。喜欢的还未找到，所以一直在路上。
时至如今，我已经不是飞天的小魔女啦，我有了更多的责任，我要照顾好自己，还要照顾好自己爱的人，我有很多很多的责任，他们让我偶尔劳累，也让我觉得甜蜜；我也不再常年旅行，在路上的感觉当然很好，可是风景有时候并不在别处；我开始珍惜眼前的风和雨，也开始明白了生活不只有远方的诗和田野，还有眼前触手可及的美好。我定居在了一个小城，不再漂泊，开始打理自己的小生活。喜欢的已经找到了，那就是写字，爱惜自己，爱惜身边的人。
只有一点似乎没有变，那就是一直在路上，身体和灵魂就算安稳了，但仔细一想，人生就是路漫漫，只要活着，就一直在路上。
在这样的感慨里，我慢慢地又沉浸在了曾经，回想起他们的故事。
我仿佛听见了有人在喊我的名字，是故事里的他们某个人的声音。
于是我回头，再次去往他们的世界，也再次看见了他们。
我用了很长时间，从他们的童年，到他们长大，变成这个世界上相互爱着的大人，再到生命的转折，体会他们的快乐、无奈、激动，以及悲悯。然后我又换了很多几年前的自己绝对不会站立的角度，从别的地方，再次观察他们，在那些角度里，我发现故事真的还在继续，我看见了他们的未来，他们的故事没有终结，他们在他们的世界里，依旧好好地生活着。
在他们的世界里，伤害已成为疤痕，过去已经过去，现在正在度过，未来也好像并不太遥远。
他们像是这个世界的我一样，一样在为了水果涨价而烦恼，一样为了生活里鸡毛蒜皮的小矛盾而忧郁，一样为了更好的明天在努力。
于是，我用了一些时间，用五年后的自己所掌握的文字技巧，再次把他们的故事讲给你听。在这一次讲述里，我考虑到了更多的角度，也修饰补充了几年前书写时笔下流出的一些不成熟的词句。
我想，这一次，我可以比一千多个日夜前，做得更好，这样才能不辜负故事里的一个个鲜活的生命。
这一次，我也看见了更多曾经看不见的地方，他们也通过这个故事，告诉了我更多关于那个世界的一切。
我想我可以回答所有在这本书里曾经相遇的故友的问题了。
你问我，他们还好吗？
我只能做个传话筒，用那个世界他们的口吻告诉你。
唐猫猫总会抱怨阿江把袜子到处乱扔，说了他很多遍，他也不听。
阿江呢，依旧每周和方雷周翔去打牌，别墅已经卖了，因为金融危机每个人都不好过。但好在好朋友依旧在，一个都没有少。
唐师师和周翔的女儿是在一个春夏之交出生的，他们给她起名叫春夏，春夏总喜欢亲爸爸妈妈的额头。
唐猫猫的老妈去了国外，因为她在一次旅行中邂逅了一个深爱她的英国绅士，听说他们还打算要一个混血儿baby……
还有很多，很多那个故事里的小人物，他们都好好的，在那个世界生活着、微笑着，为了和我们一样憧憬的未来努力着。
他们让我带话给这个世界的你们，他们希望我们也跟他们一样，好好地生活着，好好地相爱着，好好地拥有各自的未来。
最后，我依然记得自己写这本书的初衷，让生命里的一束光，成为与它相遇的人眸子里的一抹温暖。
所以，请允许我用这一块宝贵的地方，谢谢曾经支持我、鼓励我的人。他们是，发现这本书的伯乐，我的好朋友，也是这本书的责编，美丽的非蓝姑娘。我还要谢谢每一个给予这本书希望，让它得以和大家相遇的出版人，感谢大boss周总的提携，感谢刀哥，感谢为这本书努力过的所有编辑们。
最后的最后，特别谢谢你们，我亲爱的读者故友，再相逢，就是故友。
谢谢你们一路陪伴，没有你们，就不会有此刻的一切。
愿你们一切安好，期待我们的再次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