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在天上的月亮蒙上了一层红雾,像极了兔子的眼睛。小木屋外,除了凄厉的风声,还有一阵极细微的声响。
薛求的耳朵早早地听到了这阵声响,他对着欧阳樱使了个眼色。
一只灰色的兔子匆匆跑过,它那双红色的眼睛里流出血来。
“咯咯咯”,那只兔子正在用牙齿啃着木门。
薛求溜到了门口,耳朵贴在门上,双手抵住门,暗中用力。于此同时,他的眼睛在房间里打量了一番,突然目光停住,指了指床,示意欧阳樱躲在床下,用床单遮住自己。
欧阳樱躲好后,薛求撤去了手中的力气,躲到了门后。当兔子啃木门的声音停住之后,门晃了晃,便被推开了。
薛求看到了一只脚,不由得心里一惊,胳膊一动,撞在了门上。那只脚听到动静后立刻缩了回去。薛求从门后冲出,刚要追出去,一团东西摔在了他的脸上。他抓起一看,竟然是那张兔子皮。
他把兔子皮扔到一旁,冲出去,又撞开了老人木屋的门。屋内,老人正躺在那被砸成肉泥的兔子旁。老人的手上、脖子上、脸上都是血,两只眼睛睁得大大的,看上去似乎经历了极为可怖的事情。
薛求将手靠在老人的鼻子下,不出所料,老人已经停止了呼吸。这时,他又猛地瞥见老人的右手紧紧地攥着,似乎里面抓着什么东西。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他扒开了老人的手,看见了一撮灰色的毛。
“还是兔子!”他抡起拳头,对准地面就砸了下去。
薛求回到小木屋后,欧阳樱已经从床下爬了出来,看见薛求表情不对,她忙问道:“怎么了,刚刚发生什么了?你有没有事啊,快让我看看。”说着,便扶着薛求转了一圈,直到发现薛求并没有受伤,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老人家死了。”薛求此话一出,欧阳樱像是被雷击中了一样,怔怔地站住了。
薛求将欧阳樱搂在怀里,安慰道:“我知道你的心里难过,我也难过,但咱们现在应该做的还是先让老人家入土为安。去见老人家最后一面吧。”
小木屋的门开了一道缝。薛求拦住欧阳樱,示意她先不要进去。
开门的一瞬间,两人大吃一惊。老人的尸体已经不见了。
窗口一双血红的眼睛一闪而过。
“你待在这儿,不要出去,我去看看。”薛求拉起欧阳樱的手,又摸了摸她的头。
正当薛求要开门的时候,他迟疑了一会儿,顺着老人房间里的楼梯爬到了房顶。这下子,木屋周围的情况一览无余。
月亮上的红色更浓更重了,似乎是有人往上面泼了一盆血。远处的枯草一望无际,隐隐约约从里面发出阵阵哀嚎。
一阵风吹过,直将枯草深处的哀号吹得更加凄厉。
薛求模模糊糊地看到,在月亮之下的草丛中,似乎站着一个人。但距离太远,薛求看不清那人的模样。
他又盯了一会儿,记准了那人的位置,从房顶上爬了下来,向着那人走去。
那人渐渐离薛求近了,薛求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
薛求看清了,那个人正背对着他,戴着一顶黑色的绒线帽。
“老人家?”薛求倒吸了一口凉气。
老人的手动了动,上面已是鲜血淋漓。
薛求在心里明白,或许眼前的老人,已经不是活人了。
枯草里,响起了兔子的声音。薛求的脚下,蹿过一只只灰色的兔子,它们,似乎和老人捉到的那只兔子一个模样。
老人还是站在那儿,一动不动。薛求的心里有些发毛,大脑已经开始胡思乱想了。在他的脑海里,老人已经变了模样,那张脸,或许是同他刚刚见到的一样,血糊糊的。又或者,已经开始生长出了灰色的短毛,眼睛变成了红色,两只耳朵也发生了异变,一点点地被拉长,从脸的两侧移到了头顶。
终于,老人的身子又一次动了动,他缓缓地转了过来。
薛求屏住了呼吸。
老人闭着眼睛,脸上都是血,在脖子上,有一个发黑的小伤口。
一只兔子冷不防从老人的背后闪了出来,把薛求吓得冒了一身冷汗。
虽说受了不小的惊吓,可薛求毕竟是见识过大风大浪的人,不用几秒,这点惊吓便被压了下去。他站定,死死地盯着老人,准备好召唤出裁决,随时应对变故。
老人没有向前迈动一步。薛求的心里也有些疑惑,他蹑手蹑脚地朝老人走了过去。
就在这时,老人猛地把眼睛睁开了,那如同鹰鸷一样阴冷可怖的目光将薛求吓得一个哆嗦。薛求看到,老人的眼睛和嘴角同时往外流出了血。
薛求不敢放松警惕,他怕老人会突然对他做出什么举动。
“滚……”老人的声音极沙哑,仿佛喉咙里藏着一根荆棘。
薛求手伸到背后,低声呼唤着“裁决”,裁决便出现在他的手中。
老人的脚开始动了,他一步一步地朝薛求走了过来。薛求的心中没有起一丝波澜,静静地看着老人,手中的裁决忽地从身后抽出,似一道闪电,就要往老人的头顶劈过去。
“慢!”老人全身颤抖了一下,两只眼睛里突然露出极为恐惧的神色。
薛求及时止住了刀,他望着眼前这受到惊吓的老人,顿时什么都明白了。
“老人家,回去吧,外面天气冷,当心着凉。”薛求的这句话,说不清是戏谑还是真心实意的关切。
“好,好,好,我……我回去。”老人低垂着头,一边走,身子一边在微微颤抖着。
薛求望着老人衰老、落魄又无比苍凉的背影,心中是说不出的惆怅,他叹了口气,抬头望了望高悬在天空上的那轮圆月。此时,蒙在上面的那层红色的面纱已经被揭了下来,月亮那皎洁的面孔得以露出,却让人觉得清冷无比。
老人回到了小木屋里,失魂落魄地坐在一把小木椅子上,呆呆地盯着地下被砸烂的半只兔子。他的手摩挲着一个光滑的石头,嘴里念叨着:“我老了,我老了,一点办法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