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青铜虎符(8)
梨灼2019-02-01 20:393,052

  第二章 青铜虎符(8)

  “公主好棋艺,无忌甘拜下风。”

  黑子被围,最终输败,然而从棋盘上密密麻麻势均力敌的黑白两色来看,白子也是险胜,这一局,可谓是两败俱伤。

  但仅仅让到三子便能与他杀成平手,魏无忌心底也颇有几分佩服,好个桑姜公主,颇有乃母遗风。

  “桑姜竟需公子屡屡相让,方能十局中赢得一局,实在羞愧至极。”

  想她的棋艺,从识字起开始修习,齐国下棋下得最好的士人轮番来教她,然后轮番被她打败。这几年游说各国,更是杀遍天下无敌手,怎么到了魏国,竟然就被这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小公子给打败了?若不是他有心放水更是一败涂地,简直惭愧至极……不,是羞愧至极。

  “这世上能与我对弈之人本就寥寥无几,像我那蠢侍女,得我亲传,也需要我让足九子,方能百局中胜得一局,与她相比,公主自然是棋艺精妙。”

  这话简直厚颜无耻至极,要换成是任何别的一国诸侯,她大概已经在心底白眼朝天,然而偏偏由这位年少公子说来,就一点儿都不令人生厌,反而还会让人有一种……他说得有道理的认同感。

  魏公子无忌,的确配拥有这样的自信。也只有他配。

  她见过太多的王孙公子,她有发言权。

  不过,那个奴隶出身的侍女……竟然还得到过他的亲传?

  视线微微瞥到不远处抚琴的白衣少女身上,显然是听不到自己和她主人之间的对话,否则这会儿一定已经柳眉倒蹙了吧?这些天跟魏无忌接触,她没法不注意到这跟他寸步不离的小侍女,恃宠而骄,颇为放肆。

  要是齐魏两国得以联姻,她一定第一个把这侍女赶出去!

  “公子将桑姜与侍女相比,未免也太侮辱桑姜了。”

  不动声色地垂下了眸,嗔怒之情溢于言表,但到底还是有着公主的气度,不至于在别国公子面前真的发怒失仪。

  但是陡然冷下来的语气,无意中端了出来的公主气势,无不在说明,她桑姜和他的侍女可决不是同一类人,就连拿出来相提并论都是对她的侮辱。

  “无忌一时糊涂,多有失礼,公主恕罪。”

  魏无忌连忙颔了颔首以示歉意,这点还的确是他疏忽了。忘记了对除自己之外的所有贵族而言,奴隶就是奴隶,贵族就是贵族,泾渭分明。

  只是不知道怎么了,对这个至少还有点棋艺的桑姜公主,刚增长出来的一点点好感,顿时烟消云散,直接消磨成了厌恶。

  于是就不由得想起了另一个也是这样莫名其妙令他厌恶起来的人,也有一手不错的棋艺。

  “公主的棋艺,应只与孟尝君可比,当年孟尝君尚在魏国为相,可在我让两子之后得胜,实乃不可多得的对手……”

  “魏无忌!”

  原本还只是嗔怒的桑姜公主在听到自己又被拿来和田文相比,顿时气得再也绷不住,从棋盘边上站起来就睁圆了眼。

  如姬被她的这一举动吓了好大一跳,别说琴音顿时停了,琴都差点没从琴桌上翻下去。

  这位公主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女扮男装来见公子也就算了,就算是公主也会有点个人的小癖好嘛,但是现在指着公子的脑袋直呼他的名字?

  天,这公主是还有作死的癖好吗?

  “你明知田文是我杀父仇人,是我齐国之贼!竟然还在我面前有意提起,你到底是在欺我桑姜一介女流,还是欺我齐国无能!”

  这公主喊得这么大声,她可都听见了啊,怎么办?要不要先出去避避嫌?

  可是公子说过,自己不能够离开他的视线的……

  唉,还是听公子的吧。反正看这公主现在生气的样子,应该是压根注意不到自己的吧?那自己还是先继续弹琴吧。

  “公主请先消气。”

  她的公子也站了起来赔礼,语气颇为诚挚。

  然而除了和公子朝夕相处了这么多年的自己,没有人能听出他现在口吻中的……阴谋。

  对,就是阴谋!

  每次和她下棋,当她误以为自己快要赢的时候,公子就会用这样的语气问她一句抱歉,然后趁她还没反应过来就一子堵死她所有的路,实在是稳准狠至极。

  所以公子这一回……

  “无忌的确是有意提起田文,然而,目的并非欺侮,而是想要提醒公主……田文老贼,树党骄主,篡臣权奸,不除难解我心头之恨。”

  桑姜公主果然被打动,脸上气愤的表情依旧,但怒火已经从对魏无忌转为了和魏无忌一起对田文。

  “桑姜欲将田文老贼除之而后快,原因充足,可公子对其之恨又来自何处?田文曾为魏相,虽不说兢兢业业,可也未作出对我齐国一般伐国弑君之事,敢问公子,何恨之?”

  没有合理原因的赞同,虽然她很需要盟友,虽然魏无忌绝对是一个再好不过的盟友,但是,她还不至于这样就被冲昏了头脑,她身后背负的整个齐国和父王之仇,不得不慎之又慎。

  “田文在我魏国无所为?”

  魏无忌略带些疑惑地挑了挑眉,桑姜只觉心头猛的一动。该死,他该不会是说不出原因,然后想要直接色诱自己?不行不行,她一定要顶住。

  “诚然,他或是对魏国没做些什么,可是对我而言,他却是不可不拔除的眼中钉,肉中刺……”向来温润如玉,清冷如冰的眼中,提及此事也浮上一层鲜红的仇恨,“我有一挚友,同吃同睡,一起长大,未曾想被老贼所害,家人尽死,受尽苦楚,下落不明,昔日挚友竟此生难以相见。只可惜我彼时尚年幼,无能为力,每每思及昔日,琴瑟在御,我便对老贼的恨意多增一分,恨不得也让其尝尝灭族断嗣的滋味……”

  恨意也随着描述越来越浓重,清风霁月的小公子,眼底已浸满熊熊火光,就连他第一次下杀人命令时的样子也没有此时可怕。

  此刻的他,就好像一头受了伤的年轻猛兽,牙齿爪子都沾满了他杀过的人的血肉,但是最大的敌人还活着,他必将不惜一切代价,将他磨牙吮血。

  如姬一面听他说这个自己从来没听过的故事,一面就连自己也未察觉地将琴曲换成了《广陵散》,散中之怨恨、愤慨、复仇……杀伐铮铮,最后情绪一涌,琴弦骤断,指尖滚出血珠,眼中也滚落泪珠。

  到底是聂政为父报仇刺秦王的故事感动了自己,还是公子所说的那位挚友的遭遇感动了自己?她不知道,只是觉得感同身受,身不由己地落泪。

  就连一直让自己保持理智的桑姜公主最后也还是感动了,她到底还是没防住。哪怕只要多思考一下,就会意识到——

  魏公子无忌,从未出过魏王宫,又生性冷淡孤傲,何来什么挚友?

  “桑姜明白了,亦为公子的挚友感到可忿,桑姜相信公子的诚心……只是今日天色已晚,就先告辞了。”

  这会儿知道避嫌了,天天来自己宫里怎么就不知道惹人非议了?

  这桑姜公主一开始就是冲着自己来的,还以为他跟她一样自作聪明?

  “无忌不送。”

  恰到好处的礼仪,不卑不亢,连刚才那样浓重的愤怒都已经荡然无存。

  有时候真的怀疑这位魏公子无忌到底多大,真的才比自己大两岁吗?她怎么觉得……他比自己至少大了两千多岁?

  桑姜公主离开,宫里才总算恢复了令人舒服的气氛。

  这几天这位公主天天来,公子不烦,自己都快烦死了。

  如姬松了一口气,终于能来到她的公子旁边,依偎到他的身边。

  “公子刚才说的挚友……如姬怎么不知道?”

  只有他们两个人,她也能大胆地问出自己的问题。要是在公子的那些门客面前,放肆一点也就算了,但是这位偏偏是别国公主。她被指责放肆无所谓,却不能够让公子落得个管教无方的骂名啊。

  可是公子半晌都没有回答她,暗绣了龙纹的玄色衣袖中,拳被牢牢握紧。

  漂亮的凤眼眯了眯,迸射出的光芒艳丽而危险。

  “我一定会杀了田文,为他报仇。”

  他,是谁呢?

  如姬不知,只是在令她陌生的气场中,将自己受了伤的指尖紧紧捏住,直至逐渐麻木。

  田文、桑姜,两个都是令他生厌的,那就让他们两个自相残杀吧,先把更讨厌的那个除掉,剩下的,反正也元气大伤了。

  总之让他生气的,都该死。

继续阅读:第二章 青铜虎符(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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