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行归于楚(上)
柳馥2019-02-25 23:293,659

  隔日,召平等人到达了寿春城。望着城门两角高耸入云的阙楼,谍璜感慨道:“真是想不到你们楚人做事的效率也这么高呀。寿春城当你们国都的时间并不久,从楚考烈王二十二年迁都到此,至今也就只有十三年。你们竟然只用十三年就能建造起这样气派的城郭。着实令人瞠目啊。”

  “召平先生,您言过了。过去的十三年里,我们楚人的作为跟你们秦人相比,简直是不值一提。你们秦国如今扩土早就不下千里了,而我们楚国割让出给你们的土地怕也就不下千里了。要不是我们楚国早期那些先君们高瞻远虑,为了我们这些后人打了下万里有余的疆土,那么我们大概早就步韩赵两国的后尘了。”说着,舟人忽然将目光投向了真正的召平,浅笑道:“景君,您说我说还对吗?”

  召平望着城楼上那些着丧服站岗的楚国士卒,微微地点了一下头。接着,他注意到阙楼屋檐所用的瓦当皆是半圆形的筒瓦,这跟他之前在商於附近看见得典型楚式建筑太不一样,倒是沿路上那些皋陶、伯益宗祠的檐角,也颇似秦国的建筑。显然这不是楚人迁都新建的城池。于是,他故作惆怅道:“召兄,这位小兄弟说得没错。你确实言过了。这不仅仅是有没有扩土的事情,而是我们楚人做事的效率真没你想象那么好。你眼前的城郭阙楼在十三年之前就这样了。”

  “啊?是这样的吗?”谍璜颇为意外地轻声提醒道:“景君,你十岁不到就从楚国来我们秦国为质子。说来,你应该没怎么在寿春城待过吧。就算你待过,也该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有些事情过去了的时间太久,记忆难免会有出入。作为朋友我劝你重返故国,还是少言多观的好。你们楚国正是多事之秋,我看项燕跟着王丧期间抓秦谍恐怕是别有用意。毕竟,王丧过后,新君继位,朝中大夫任职肯定会变动的。这会儿他抓得人未必尽是秦谍。你这个景氏大宗嗣子现在回国都,可得多加小心啊。免得被别有用心的人构陷。”

  “多谢,召兄提醒。景某我会多加注意的。不过,寿春的城郭阙楼真不是在这十三年里新建造的。”说着,召平将目光转向舟人,道:小兄弟,你说我说得还对吗?”

  舟人莞尔一笑道:“景君所言自然是对的。毕竟,您曾祖父景翠将军在威王时期曾驻守过这里,后来您父亲景荀大人任楚将时也在寿春城驻守过。说来,景君的祖上跟项氏一样世代为楚将,然作为三户公族嘛,景氏一族远比项氏要兴旺。项将军再怎么别有用意地抓秦谍,他也不会轻动景氏的。何况,项将军为人非是李园之辈,他不太会刻意构陷您这样的忠良之后为秦谍。倒是您的朋友需要多加小心了。”

  谍璜激动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是秦人,就一定是秦谍?”

  舟人一边缓缓地摇浆将船向岸边靠去,一边似笑非笑地打趣道:“呵呵,是秦人确实未必是秦谍。是秦将的话,那就这事情就未必了。”

  谍璜正色道:“是秦将就更不会是秦谍了。所谓谍,不过就是兵家所言的间。兵圣孙武在其所著的兵法中有一篇叫《用间》,里面把兵家所用间分为了好几类,同时也对什么样的人可以用间和为谍做了一定说明。不过,说来说去当谍的人通常官爵一般得很,哪有为将还为谍的人。为将者是用谍的人,而非当谍的人。我好歹也是五大夫的爵级,虽然不能跟李信这样少年得志的关内侯比,但是我这个五大夫的爵级在秦国也不能算低了。秦昭王时期,我们秦国名将王陵就是以五大夫的身份领兵攻打得邯郸啊!我一个五大夫怎么可能当谍,你这竖子未免太看不起人。”

  “是我言差了。不过,我就是开个玩笑嘛。召平先生勿要介怀。其实,我也相信先生不会是秦谍。毕竟,现在我们楚国举国上下都在查秦谍,在这个档口还从秦国来楚国的秦谍显然当算是《孙子兵法》中所言的死间了。有五大夫这样爵级确实不太有必要当死间。”

  召平迟疑道:“你还读过兵法。看来你不是一般的谍。你叫什么名字?”

  这时,船已经靠到了岸边,舟人忙于住浆停船没有立刻回答。待船停稳之后,他回答道:“我不是谍,只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至于名字嘛?李猜。”

  “不猜。你是不是谍,我们都没兴趣猜你的名字。你爱说不说。”谍璜话音刚落,舟人便大笑道:“哈哈,你们猜不猜,我都叫李猜。”

  谍璜一脸不信道:“你真叫这个名?”

  “当然是真的啦。我没必要骗你们呀。毕竟,我们以后可能会还再见的嘛。对了,二位你们到站了。”

  正当召平准备付船钱的时候,李猜又笑盈盈道:“不付用船钱了。我这舟人本就不赚船钱。我赚护送你们的保钱,而这份钱托我办事的人应该给过了。对了,你们从这里上岸之后,千万别走东北方的雍门入城。雍门那里前阵子抓到了很多打算逃出寿春的秦谍。所以,现在那里门检是最严,项燕老将军有时甚至会亲自到那里坐。你们从秦国而来,就算有景氏的君节也被扣下盘问很久的。我劝你们绕到正东方的太和门入城,这样过检会快很多。我想迎接您的景氏诸众多数也会集中在太和门那里。”

  召平作揖道:“多谢。”

  “景君,不用客气,我只是做该做的事情。对了,你们入城之后,处事还得多加小心,如今楚国朝堂上的纷争,确实是波卷云诡。至于托我办事的人,我估计你们还得再等一些日子才能见到呢!”李猜说着,他便将穿的纤绳套在了岸边的柱子上。

  召平道:“原来托你办事的人不在寿春?”

  “你到底是谁的手下?”谍璜说着,正准备拔剑的时候,李猜先一步从自己的袖子里抽出了一把匕首指向了他的脖子,淡然道:“我祖父常说同样的错误犯二次是蠢人才会做的事情,李某自觉不是蠢人。”

  谍璜瞥了一眼匕首,忿忿道:“姓李的,你想怎么样?”

  “我不想怎么样。我只是想提醒您,现在我们已经到了楚国都城寿春了。您最好还是不要随意拔剑指人,尤其是拔秦剑指人。一来,你这样做容易给自己惹来不必要的麻烦;二来嘛,你们秦国人实在太喜欢用长剑了,而长剑拔起来永远都是偏慢的。你用长剑干这事情很吃亏的。所以呢,我就想将这把匕首送给你。”李猜说着,便将匕首塞到谍璜的手中。

  谍璜接过匕首,顿觉自己被人戏弄越加来气。正当他打算用这把匕首给李猜一点颜色的时候,召平拦住了他。

  “召兄,你不要不识李君的好意。”召平说着,便从谍璜手里将那匕首拿了过来,作揖道:“我替召兄,谢谢你了。对了,李君,我们大概什么时候能见到你说那位托事人呢?”

  李猜浅笑道:“这个嘛,我也不好太说。我想该会面的时候,你们自然会见到的。二位赶紧下船去太和门吧。我还得把这船撑到雍门水关那里过检呢!另外,二位也别多问我为什么不跟你们一同由太和门入城了。因为我驾着船只能从雍门水关那里入城做查检。”

  召平思量一会儿,应道:“行了。那我们有缘再见。”接着,召平收起来了匕首。这时,他发现匕首的侧身上有一行小字,写着:武安君牧自作用器。武安君嘛,秦国有,赵国也有。如今出名的武安君是去年被赵王冤杀的赵将李牧。大概是去年的这个时候吧,王翦老将军奉王命伐赵国,本想着速战速决,结果棋逢对手遇上赵将李牧。于是,王翦老将军为了能达到速战的目的,便让潜伏在赵王迁身边的秦谍郭开四处散布李牧私通秦国卖赵国的谣言。最后,赵王迁被秦谍郭开蛊惑冤杀了李牧。

  说起来,如今项燕这般严查秦谍也算是后车不忘前车之失了。想到这里,召平表情渐渐凝重了起来,暗觉这次的任务可能是入行以来最难完成的一次。提供秦谍线索给项燕的人不只是秦谍的内鬼,恐怕是还有赵谍。

  正当召平定睛打量着李猜,心想这人到底是什么来路的时候,谍璜忽然指了一下天空,提醒道:“景君,你们南方春天实在太多雨。你看这天又转阴了。保不齐过会儿得下雨。我们得抓紧时间入城。毕竟,人家说楚国现在入城走雍门搜检繁琐得很。何况,万一下雨了,你让景氏族子们在淋雨候着也不太好。因为这样会显得你很不体恤下面的人。人家也说楚国朝堂的纷争是波卷云诡。你别回来什么事情都没做,便被一些小心眼的构陷了。”

  “也是。那我们就有缘再见了,告辞。”召平说完,他便作了一揖,同谍璜一起下船了。他们两人向正东走了没多久,便不约而同地驻足道:“太和门不能走。那个李猜虽然把楚言说得很溜,但是他保不齐是赵谍。我们还是走雍门。”

  召平笑道:“你也发现了匕首上的铭文,武安君牧自作用器?”

  谍璜亦笑道:“废话。我又不瞎又不傻。怎么可能没发现。方才我的表现不过是配合那个小竖子罢了。谨慎起见,过会儿入雍门的时候,我先行,你后行。我们就各持着自己的身份凭证。”

  “可以。不过,召平的节符是秦国出的。你用这个节符入寿春城,恐怕不免会被负责安检的人反复问话……”

  未待召平把话说完,谍璜忽然表情有些凝重地言道:“你要说的,我都明白,也都想过。眼下的事态复杂,显然我用秦国的节符申报入楚都,肯定会被小吏反复讯问。但我一个人被反复讯问,好过我们俩人一起被反复讯问。毕竟,都城不比其他的城池,安检正常的情况都比一般的城池严一些。我担心我们一起入城话,用了你景君的君节之后,我还得出示召平的节符。到时候,就算雍门比太和门的安检好过,我们也一起留下被讯问。虽然被人留下讯问未必就会出大事,但是眼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有道理,那就依你之言了。”说着,召平便自己背起来了含有景驹的君节等信物的包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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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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