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奈起来的时候,见茉秋也从房里出来。
不知她是何时回来,但精神头尚好,眼中神采奕奕,只是何奈清楚,茉秋一天里根本睡不了几个时辰,练舞、赴约,将她的时间挤得满满当当,而她对自己又一向苛刻。
茉秋曼舞一般地走到何奈身边,何奈一嗅,便知她饮用了防风粥。
“他们那些人身上,总有一种死人的味道呢,姑娘闻过死人的味道吗?”茉秋斜着身子留下这句话,眯着眼睛笑笑,十指相对紧靠鼻翼,擦肩下了楼阁:“室内若是摆了花草,应点什么熏香呢?不要吓着我的小朋友哦。”
楼阁转角的时候她侧着头,眼波流转,何奈只来得及看到她收回的眼尾,感受着空气中的一片馨香,何奈想:当真是媚眼如丝。
要调制花草香,她需要出去准备一些材料,她往出走的时候,见姝禹被挡在门外,正愣愣地对林二说:“找奈奈,活的。”
林二不耐烦地说:“我们这里可没有什么死人。”
何奈叫了一声姝禹,姝禹兴匆匆地推开两人走了走到何奈跟前,抱怨似的说道:“我走了好久才找到你。”
天一阁与温香阁不过咫尺,怎么会走很长时间?何奈不以为意,她闻到姝禹身上的味道,眉头一皱:“你喝了雄黄酒?”
姝禹边说话边打嗝:“端午的时候,小巴蛇还在天一阁,那蛇霸道,不让我们喝雄黄酒,现在小巴蛇不见了,我偷酒喝,被河洛先生赶了出来。”
何奈想到小何奈在天一阁碰上的那条小蛇,小何奈胆怯,她并不害怕蛇虫,随口问了一句:“它去了哪里呢?”
姝禹又开始了奇奇怪怪的模式:“自东土大唐来,前往西天取经去。”
又是鸡同鸭讲,何奈总算是懂了一点姝禹的规律,好像碰上与河洛先生有关的事,姝禹才能正常发言。
何奈踏出门槛的时候,郑重其事地对林二说:“我叫何奈,奈何桥上的何奈。”
哪有人这么做自我介绍的?先是什么死不死活不活的,现在又是奈何桥。林二面色讪讪:“小蕊姑娘已经关照过了,奈姑娘好走。”
“过了奈何桥,就是轮回道,什么好走,我才不要走畜生道。”姝禹气鼓鼓地说。
他们话语里有提到畜生道吗?不过不管如何,茉秋姑娘身边的人是他们得罪不起的,林二赶忙向姝禹赔礼:“是我口无遮拦,冒犯了姑娘,真是该罚。”
“无妨。”
姝禹问何奈要去哪里。何奈说要回家。
可是见何奈摘了一些花又要出门,姝禹拦住何奈:“都回来了,为什么还要走呢?”
“我还没到下工的时间呢。”昨晚留宿在温香阁中,何奈在想,人都变了,屋内陈设怎么会一如往前呢?她问了小蕊,小蕊也说不上来,只说了自己的听闻。
“那房间好像一直空着,其中的陈设,妆镜脂粉唇脂花钿样样俱全,看样子从前约莫是住着一位化妆师,正适合姑娘呢。”
何奈至今还没有见到管事,她从前与管事打交道甚多,若是能够见到管事,也许能从她身上略知一二当前是什么情况。
但那间屋子,何奈是不想住了。 说不定是死过人的凶屋呢?她工作轻松,只需要调香,也不必一直在温香阁中待命。
何奈带着所需的花草回到温香阁。动手调香。
然而香调到一半,何奈的手突然抖了起来,眼前一阵天旋地转,何奈想到飞到半空,上方像存在一股力一样,在挡着她,头是越发痛了。
面前五彩斑斓的鲜花也在刹那间变黑,随之而来的,是一种极淡的死气冲入鼻翼。
何奈捂着鼻子,想要从室内出去,可是不知为何,明明是平地,走起来却有一阵失重感,带着她往下坠落,回头看的时候,眼前竟然是层层叠叠的台阶?
她心里默数着自己走过的步数,平日里从这出门不过是十余步的距离,眼下她走了两百多步,看上去就像才迈开了一步。
四周摇摇晃晃,何奈扶额,又走了几百步,期间还差点摔了下去,再看的时候,台阶蜿蜒,好似没有尽头。
“鬼打墙?”何奈心中懊恼,回到新辞的宅院以后,她本不该再回到这里的。
何奈的头晕乎乎,她此时已经完全不想动作了,坐在地上想着对策。
可奇怪的是,在她坐下来的那一刻,周围的异状突然消失了。眼前的花还保留着娇艳的颜色,而她也坐在原来的椅子上,位置未有半分挪动。
“我做梦了吗?”何奈看着自己平稳的双手,自言自语。
姝禹突然在这个时候冲进房里,见到何奈安然无恙,松了一口气。何奈见她紧张的模样,问她发生了什么事情。
姝禹眼神茫然:“河洛先生地震仪中的小刚球,猝不及防地从龙口里吐了出来,落到蛤蟆嘴里,永清城中地震了?”
“地震?”何奈想想自己脑海中的地震的情形,历史上永清城中从未发生地震,怎么突然有了异动?
何奈想到这是一个不能用她脑海中的常理来看待的世界,这个世界的地震,只是空间动荡,给人带来失重感,实际上却安然无恙吗?
姝禹想了想:“今日约莫是新辞公子说的劫难?”
“什么劫难?”
“出宫那日我听河洛先生说了一声劫难,我问了新辞公子,新辞公子说劫难过后会苦尽甘来。地震已经过了,我今后吃到的书,会不会就是甜甜的呀?”
何奈将这句话反复思索了几遍,突然从温香阁中跑了出去,一口气跑到天一阁,进来的时候客人们神色各异地看着何奈,何奈问了酒保一句河洛先生的位置,便匆匆上了楼。
林檎眠在门外守着。
何奈语气很冲地问道:“河洛先生受伤了?”
林檎眠还忘不了何奈设计他的鬼打墙,若不是新辞半夜三更去找他,他怕是还得再死一次。
不过他答应了新辞,不再同何奈置气,何况要找回新辞也离不开何奈的帮助,只好道:“刚才这里震荡,河洛先生受到了波及,元气大伤。现在正在里边修养。”
“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与河洛先生是朋友,震荡发生时我就在他跟前。”
何奈点点头,就要推门进去,从前她见过的那只马出来,对何奈道:“河洛先生请姑娘进去。”
河洛先生穿戴整齐地坐在榻上,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听见何奈的动静睁开眼睛,手持拂尘行了一个礼:“见过尊者。”
何奈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等着听河洛先生的解释,尊者?难道因为她修行了一些仙法,故而飞升得这么快吗?何奈可是什么变化都感受不到。
河洛先生问道:“不知尊者来此有何贵干?”
“新辞呢,他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小仙君走时并未同我说过他的归期,我也不知。”
何奈见他一副高人模样,想起他私下里其实是个什么样的人:“河洛先生真是古往今来天上地下绝无仅有貌比潘安宋玉在世满腹经纶学富五车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英俊潇洒风流倜傥世间难得一见的美男子呢。”
河洛先生愣住了,姝禹在何奈那里透了多少的底。他在百象中修炼出的厚脸皮在此刻荡然无存,久违地感受到了一阵心虚。
怕何奈继续夸下去,河洛先生只好说:“新辞确实没有告诉我归期,不过尊者知道方才为何震荡吗?”
何奈想到走路时的失重感,地面似乎一直在下陷一般:“因为地下空了?”但她又想了一下,地面下陷引来的震荡绝非这般:“莫非有什么大拿在此地历劫,引来震荡?”
河洛先生摇摇头:“此番震荡是因为小仙君而引起,我也只能说这么多了。”
“新辞到底在哪里?”
“尊者耐心等待,不多时便会得偿所愿。”
听了他这打太极的话,何奈讽刺道:“如果我此时便想知道新辞的下落呢?”
那只马见何奈面色不善,挡在河洛先生身前:“好说,好说,河洛这老崽子就喜欢故弄玄虚,实际没什么好隐瞒的,那位小仙君此时正在受灾,结束之后便能回来了,那个地方,依尊者目前的修为,怕是难以到达。”
“你们这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不过是为了诱导我去见新辞,说吧,在什么地方。”
河洛先生瞥了小马驹一眼,对何奈道:“我也只是在经书中听过,从未见过,只知道那个地方叫光渠,姑娘若是知道的话,在那个地方可以找到小仙君。”
“光渠……”何奈回到温香阁中,思索着这个地名,她的记忆如海纳百川,错综复杂,一时找不到关于光渠的那条细流。
就连博览群书的河洛先生都不知道光渠确切的位置,何奈心中沉思,耐心将脑海中的记忆一一回溯。
想到茉秋身上时,她心中一阵感慨,不知茉秋受了那么多的委屈,这般能做到什么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