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与性子古怪有什么干系呢？不过是防着贰心人罢了。
茉秋低垂着头，解下身上的披风，回首披在何奈身上：“夜里更深露重，轿子织品不胜寒意，你在轿中，莫要走动。”
长街空无一人，守夜的护卫也靠着门扉打起了盹，乌鹊飞过，转眼间进入更深沉的夜里。
自从照着睡梦中的法子修行以来，何奈发觉自己的五感更为敏锐，她坐在马车中央，感官却可以延伸到宅院之中，只到了二进院，她便收回了神识，这只是一处私宅，那些弯弯绕绕勾心斗角的事从未在这里上演过。
又是拂晓，夜间响起的声音总带着挥之不去的沉闷，厚重的开门声像老人的叹息，何奈撩开帐子，茉秋换了一身衣服，显出窈窕的身段。
不知传言中的赵飞燕瘦到了何种地步，茉秋的腰，看上去竟似只要一只手的宽度，好像随时能折断的样子。
在何奈的记忆中，茉秋最后，确实也是以腰斩之刑的罪罚被处决。
茉秋步伐缓慢，每走一步，纤细的腰身便轻轻摇摆一分，如一条逶迤的蛇。
待茉秋上轿之后，何奈喂了她一颗药丸，茉秋撑着头，问都不问一句便咽了下去，闭着眼睛等药效挥发。
桃花眼只余首尾相接的一条曲线。让人忍不住从头到尾多看了几遍。
轿子在路上时有颠簸，在轧到一块石头时，茉秋睁开眼睛，眼尾微红，难得的开起了玩笑：“竟如脱胎换骨一般，疲惫尽消，姑娘若是以此为度夜资，茉秋倒也心甘情愿。”
其实哪里是药丸的功效，何奈暗中施展了法术让茉秋得以好受一些。
茉秋从轿子的夹层中找出一个盒子，拿出糖来分给何奈一颗，撕开糖纸，嫣红的舌头舔拭，如孩童一般天真地说：“这我自己买的，很好吃。”
她接过茉秋的糖，太过浓烈的甜味化在舌尖，何奈有些腻得慌：“太甜了。”
“甜吗？我寻来了永清城中的十几种糖，其余都寡淡无味，只有这种还有一丝甜味。”
回到阁中，茉秋关起房门，一边在地上练着舞步，一边对何奈道：“他们送来的软烟罗，泡在水中，雨过天晴现彩虹，这是江家的独门。今晚的人与那伙贼人之间定有勾结，只是他极为警惕，关于身份一丝半点的信息都不透露，我也没有追问。”
“循着珍宝，有种大海捞针的意味，若是被有心人看了出来，到时反咬姑娘一口，姑娘怕是难以翻身，姑娘除此之外，还有别的什么线索吗？”
茉秋随着舞蹈的动作，表情也在变化，此时神情妩媚：“我手上只有一本账册，当年除我之外无人生还。”
何奈记忆中能借鉴的信息太少，她只知道茉秋如何失败，不知是怎样的一个缘起。
茉秋在原地回旋着转了几个圈，低眉婉约，突然问道：“有什么香能够让旁人闻了之后吐真言吗？”
何奈想那大概只有迷魂香，与迷香近似齐名却并不相同，迷香主要致使人麻痹失去知觉，她记忆中见识过了多次迷香的用法，迷魂香能够操控意识，却从未见有人使过。
迷魂香到底应该怎么做，她并不知。不过她想到之前装模作样，果真可以尽除妊娠纹，于是道：“虽不是十分确定，但也可以一试。”
何奈用了一种味道并不十分浓烈的香，香味过浓，反而会招致反感。
茉秋先是用到了小蕊身上。
何奈起初以为是茉秋不信任小蕊，但听到茉秋问小蕊的问题后，她心中又不知是什么感受，她曾经那般揣测茉秋，实在不该。
“小蕊，你是不是很喜欢那日的赵公子呀。”
“赵公子模样看起来老实，虽然也会来烟花柳巷，但他只喜欢姑娘一人，待姑娘一往情深，与那些人都不同，可是我这样的身份，哪里能够高攀赵公子呢？”
“小蕊，如果赵公子也喜欢你的话，你想同他成亲吗？”
“姑娘，小蕊做梦都想成亲，小蕊不想年纪大了，被管事随随便便许给这里的男仆。这里的男仆私下里讨论姑娘们的话实在不堪入目，小蕊不想听他们口中的污言秽语。”
“赵公子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他虽然胖，但身板很壮实，看起来很有安全感，赵公子每日要拜托我找小姐时，都会买我最喜欢吃的海棠糕，他说话结巴，但心地很好。”
茉秋把香熄灭，小蕊渐渐醒了过来，见到纸板上压出来的印子时大吃一惊，她摸摸自己的脸：“我怎么突然睡着了？”
“无妨，小蕊，姑娘这儿有我，你先回去休息吧。”
待小蕊出去，茉秋突然对何奈说：“有什么香能够让一个人喜欢上另一个人吗？”
“香没有，感情上的事，哪里是外界所能控制的。”
“那日与赵公子踏青，他说喜欢我身上的味道，若是将这味道转到他人身上，赵公子同样是不是会喜欢上那人？”
何奈此时应该劝茉秋，但她有了前几次的经验，知晓她遇上的主人公想些什么，会应验到现实中，再劝阻反而是阻塞。她脑海中时常上演缠绵悱恻的故事，何奈也想试验，人们彼此喜欢，究竟是什么原因？
只是如何复刻别人身上的味道，何奈却无从下手。她这次也不想靠着这个空间的运行规则作弊。
转眼间又到了茉秋上场的这一天。管事外出也终于回来。当何奈见着板着一张脸神情冷漠的管事时，并没有多么意外。
以宛丘为主导的时间点上的管事，如墙头草一般，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气性又小，不愿将麻烦揽上身，平日脸上总带着紧促的笑，像是杂耍艺人手底下的猴，刻板又好笑。
而以茉秋为主导的管事，不苟言笑，言谈中俱是公事公办的认真。
见到何奈，管事眉头一皱：“这是什么人，未经允许就来到温香阁中？”
小蕊忙解释道：“何奈是我们姑娘的调香师，我们姑娘睡眠不好，借助何奈制的安神香才能入眠。”
管事脸色稍霁：“既然是茉秋的人，那就麻烦姑娘好好为茉秋医治，我日后必有重赏。”
何奈想到管事从前的面热心冷与如今的面冷心热，忍不住笑了出来：“管事原来这般爱护茉秋，阁里的那些风言风语可以平息了。”
“什么风言风语？”管事问小蕊：“这阁里最忌讳姑娘们互相轻践，谁在背后嚼舌根。”
“是我啊，”何奈转身从这里离开：“管事迟迟不回来，温香阁群龙无首，我以为，这阁，要破败了呢。”不顾身后的人是什么表情，她回到了茉秋的房间，
茉秋桌上摆着一件衣服，这件衣服材质寻常，唯一有些特别的是边领、袖口是用金丝勾成的边。
“他找到了金丝，”茉秋开口：“金丝难求，他身家一般，如此一来，掏空了家底。我未有见他的打算。”茉秋平日里都是自己化妆，并不假手于人，纵使何奈化妆的手法要好上很多，茉秋也是自己动手。她正描着红唇，镜面浑浊，反射出来的人影也看不真切：“这镜子好脏啊。”
茉秋出门的时候，小蕊在门外等着，眼神哀切：“姑娘，您真的不见赵公子一面吗？”
茉秋将那件金丝衣服亲自交给小蕊：“过了时限，先前说好的度夜资也无济于事，你把这件衣服退回去吧。”
小蕊犹豫着接过，她知道茉秋此次拒绝，断然无回旋的余地，只是她不忍心让赵公子失望，跪在地上求茉秋：“姑娘，您就当帮小蕊一个忙好吗？”
“小蕊……”赵公子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你不必为了我，如此对待你们姑娘，茉秋姑娘的规矩我懂，就算找来了金丝姑娘也不会松口，只是我想到这金丝是姑娘要的，便忍不住想让姑娘得偿所愿。”
赵公子看着容颜艳丽的茉秋，两颊上的肉止不住地抖动，他有些激动地问：“若我瘦了下来，也是翩翩公子的话，姑娘会因为我今日的所为而动容吗？”
“并非容貌，茉秋本是黑心肠的卖家，外边的人再好，茉秋也守着自己的生意摊。”
何奈把赵公子放了进来之后，就早早地去场中占了一个位置，摆好了茶水，西瓜，等着茉秋上场。
茉秋的场不如宛丘那般盛况，但费用却比宛丘的要高出一倍有余，她的场次一票难求，位置却早早售光，何奈方才与赵公子换了票才有了这个位置。
桃红穿在别人身上，总容易带出俗艳，但茉秋穿着桃红舞衣出场，就像一株桃花开在台上，灼灼其华，风情摄人。
平日里见到的都是“就地取材”的片段，如今完整地看了茉秋的一场舞，何奈也不禁有些震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