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无法阻止我，你知道任由她们这般生活下去的后果吗？她们两个，一个都存活不了。”
时轻辞骇然：“怎么会这般严重？”
“你知道何奈的魂魄为何会在光渠中消失吗？那并非是因为她贸然闯入光渠的缘故，即使她在别处，到了那个时候，她的魂魄也会消失，她们的灵魂并不稳定，隔段时间便会此消彼涨，之前在宛丘的分区中，你见到了小何奈，是因为何奈的灵魂消失，那次小何奈不过出现了短短几天，这次出现的时间何其长，先前是何奈的灵魂强盛，但何奈强行用五行的法子入光渠，伤了本体，现在是小何奈的灵魂稍强一些，一旦两个灵魂的能量对等，等待她们的，便是双双消亡的结局。无论怎样，我只希望我的女儿能够存活在世上。”
“没有别的办法吗？”
“若是有别的办法，我还需要做这样的选择吗？”
时轻辞发觉自己心里莫名有些发慌：“聚魂石如今在我手上，等奈奈出现，我会考虑接下来的事。”
“你多拖延一天，就是在害两个孩子。”
“难道融合的时候不需要两个人的灵魂都在场吗？奈奈的灵魂早晚都需要出来，我到时将聚魂石交给你，也没什么问题。”
顾七冷笑：“你们叔侄俩，总是干涉别人家的家事。”
“你又如何确定这阴梦石中原本没有灵？为何不能是灵有了实体，她们两个之中，只有一个是你的女儿？何况，视你为娘亲的人是小何奈，何奈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过，自己接受了这个身份，我与何奈是朋友，我向来又护短，纵使护错了，离间了你们母女之间的关系，招致何奈恨我，这个后果也是我自己来承担，与你无关，与何奈更无关。”
姝禹不知何时又带了小何奈回来，小何奈站在门外，眼泪朦胧：“娘亲，轻辞哥哥，你们不要吵架。”
顾七走过去一把抱起小何奈：“没事，奈儿，娘亲带你回房休息。”
姝禹扒在门上看了会，确认顾七领着小何奈离开后，静默地走到时轻辞身边，在他边上站立。
“你们方才的争吵我全部都听到了，在你们离开的这段时日，她每日都要找河洛先生一伙人，谈论很久，我也听到了他们在谈论什么，虽然那四位守护者同她的想法一般，何奈与小何奈中间，二者存活其一，但我心目中，自然是想让奈奈回来的，”
姝禹见时轻辞脸上惯常温和的笑意都消失不见。
“河洛先生跟我讲，我们见到的何奈不是完整的何奈，只有经过那个阵法，回来的才是完整的何奈，我们先前所见的，怎么就不完整了呢？同样是人，也没缺胳膊少腿的，对哦，我忘记了，我不是人。”
纸鸢从窗外探进头，同时轻辞打了一声招呼：“光渠，仙人能过得，鬼魂过不得，何奈无法像魂魄一样从阴梦石中离梦，也无法像仙人一样通过光渠，非仙胎，也非魂魄。若孟婆当年的婴灵存活下来，世人传言神仙逍遥自在，无肉体凡胎所累，那她的骨肉当也是仙胎才对，现在这情形，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天庭之中，可也有魂魄不全的仙人？”
纸鸢此言一出，时轻辞倒是想起来，北庭天尊赠与他九转养息丹，只要不是魂飞魄散，总能借此留住一线生机。北庭天尊能够预知未来，将这丹药赠与他时，莫不是有什么深意？
纸鸢说完这一席话之后，打了个呵欠：“对了，有件事情忘了告知你，当年我带着阴梦石出逃，曾用那只碗作容器，在里边混了黄泉水作涂料，何奈极擅长化妆，当是受了那些配色的影响。人间烧来的纸扎小人杂乱无序，其实有不少都飘到了黄泉中，黄泉向来过滤功能强大，约莫将纸扎小人那些零零碎碎的故事都附着在了其中。我方才已经同父亲道别，现如今要到人间走一遭，这儿的事我便不掺和了，我们来日再见。”
纸鸢说完之后，干脆利落地离开，至于她所说的话，姝禹不解其意，不过听她说起何奈化妆，纸鸢也想起一件事：“先前奈奈将自己限于泥淖中的时候，我正在天一阁，见城西上空乌云密布，而别处却是晴夜，四周一刹那间变为土黄，我听河洛先生说了一句，是尊者如今正在化用自己的五行属性，由此闯入光渠，与他对话的人，后来小旋龟同我讲，好像是什么外边的人。”
外界当时，能够与河洛先生交流的，约莫只有顾七。何奈的五行属性是土，生于泥沼。时轻辞默默将这些信息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心中渐渐有了一些思索，他先劝慰了姝禹一番，接着去找林檎眠。
“当时何奈将你埋入土壤中，你是如何从土壤中逃脱，并且能够成为齐淮楚旁边的术士？”
“你终于想起这回事了，我乃一缕魂魄，阴梦石虽然是按照魂魄的意愿运行，但碰上何奈之后，却是以何奈的意愿为主导，不然我也不必在她手上折了那么多次，不在她的意识范围中时，阴梦石的规矩还是顺着我的想法运行，所以我能够从土壤中逃出来，后来成为齐淮楚身边的谋士，也并非难事。当时在城西那棵树前找到何奈，我确实是打着趁人之危的主意，若是何奈消失不见，我也不必受制于她，只是我当时使错了气力，不然如今的何奈，也早已魂飞魄散。”
“当时何奈陷于险境，你若是真想将她置于死地，依林兄的聪明才智，自然易如反掌，而你只是对何奈进行了干扰，并未痛下杀手。”
林檎眠哂笑道：“被你看出来了，我当时确向何奈下了杀手，但她周边，有一团黑气弥漫，在保护着她，我施加上去的力道被那团黑气所阻挡，并非是我想留她性命，是何奈的性命取不得。”
时轻辞闻言，心中的猜测终于有了一个明显的出口：“等你从阴梦石中离开，我们不妨打一架。”他在人间的见闻中，打架是最普遍也最为让人心悦诚服的一种方式。
林檎眠却道：“等你将何奈找回来之后，你们二人合伙再揍我一顿也不迟，不过你们到时琴瑟和谐，我形单影只，只见到你们两个同行，我怕都是要悔到肠子里去。”
时轻辞没有反驳：“让你一人形影相吊还不够，我们打一架才作数。”
阎罗殿里有些事，顾七又回到奈何桥中，临走前将小何奈托付给四位守护者照顾。
小何奈与这几人并不亲近，在广白先生的药堂中几闹得鸡飞狗跳，见到时轻辞过来，忙不迭地揪着时轻辞的衣服，要同他一道回永安村，哪有之前无法无天的模样。
广白先生见小何奈此时模样乖巧，巴不得有人为自己分忧，将小何奈交给时轻辞，并不再管。
时轻辞蹲下身来，问小何奈可还记得她最初来的那片泥沼。
小何奈先是歪头想了一会：“是视野中皆是泥，没有一棵树，一朵花，光秃秃的那个地方吗？奈奈姐姐喜欢那里的泥巴，还做了很多小泥人呢。我也想出来玩，可是奈奈姐姐说我太轻了，容易陷到泥沼中，我没有机会在那儿玩，轻辞哥哥，我们是要去那里捏小泥人吗？”
何奈当时并不怎么会说话。
时轻辞摸摸小何奈柔软的头发：“你若是喜欢，可以捏很多很多的小泥人。”
小何奈对于那片泥沼的位置并不熟悉，但是每次都能恰到好处地回忆起一些奈奈姐姐说过的话，他们几人路上虽然遇到了一些波折，但总算找到了那片泥沼。
当时得知时轻辞要离开，纸鸢执意要跟着，郑渝担心姝禹，偷偷摸摸地跟在他们一行人后面，有天大雨，姝禹生了病，变回了一朵水仙花，郑渝出面精心照顾水仙花，姝禹好转之后，郑渝名正言顺地与他们同行。
来到那片泥沼前，姝禹先是捏住了鼻子：“这儿的泥土一点都不好闻，我们水仙花，是决然不能用这样的泥土种植的，道长夫君，你不要偷偷地将这些泥土挖到家中，以次充好哦，我的鼻子很灵的。”
郑渝听到姝禹说了家，心中不觉有些开怀，姝禹自成婚之后一直对他横眉冷对，他不知是什么原因，以为是自己哪里做的不对，如今能够从姝禹口中听到一些对他们未来的想法，他不免有些激动：“距离此地不远的江南一带土壤肥沃，沃野万顷，你定然会喜欢那里的。”
“我喜欢道长夫君啊。”
郑渝一瞬间又面红耳赤。
小何奈来的时候兴致勃勃，如今抵达之后，反而兴致缺缺：“轻辞哥哥，这儿的泥土委实也太过寻常了些，我们为什么要大老远地来到这儿捏泥人。”
时轻辞不答反问道：“你还记得奈奈姐姐当时在什么位置捏了小泥人吗？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当时捏的小泥人如今也应该晒干了。”
小何奈的脑海中满是晃荡的虚影，她零碎地拼出了一些地图，指着西边的一个角落：“是那里。”
时轻辞施法让四人安然抵达了小何奈说的位置。呈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串联成一圈的小泥人，共有十二个，最后边的小泥人距离第十一位还有些距离，似乎在努力融入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