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思柔继续哭诉道：“以前你说过会照顾我一辈子，可是现在你看看，我连进入萧宅的资格都没有了，想要进来还要人通报，三爷，为什么？我就这么招你嫉恨？”
萧连晔神情依然很冷漠，“这就要问你自己，问问你自己做了什么？”
“我有什么错？”程思柔难过的说：“要不是你对我的态度发生一百八十度大转变，你觉得我会被人收买诱惑吗？”
“这并不能成为你撒谎欺骗人的理由。”
“那你还想我怎样？我是个女人，我也有自己的七情六欲，我们明明很相爱的，我们曾经那么好，可是一个苏幕子便将我们推向两道不同的深渊，你知不知道我过的有多么痛苦？”
面对程思柔的质问，萧连晔道：“我答应照顾你也不过是还你当年救我一命的恩源。”
程思柔不由笑起来，“原来你对我只是还欠我的人情，当初你奋不顾身为了救我，我还以为你爱我呢，原来是我搞错了。”
萧连晔凝望着她没有说话。
程思柔心碎了，她所期盼的，所爱的人，所想的所梦的人就在她面前，伸手可得，可是她却从未发现他们竟然这么远，这么远……
远到好像隔了一道时光，怎么都不可能再走到他面前。
“既然你如此跟我划清界限，那么，我要你还我当年你欠我的东西。”程思柔愤恨不平的说道。
萧连晔问：“我倒不知我还欠你什么。”
“你欠我一条命！”程思柔定定的说。
萧连晔凝视着她没有说话，站在一旁一直没有走开的傅冬九却说：“你是不是有病啊，想要发病出去发去，在这发什么疯？”
程思柔朝她吼一句：“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说话？”
“不好意思，我也是萧宅的女主人，你说我有没有资格？”傅冬九一身傲然的看着程思柔，“就你这样三番五次的加害三爷，三爷见你一面都不错了，你还好意思要他还你条命？
程小姐，做人要凭良心，既然你良心都不要了，你还在这里做什么，还不赶紧滚？非等我拿着扫帚赶你走才走吗？”
“你！”
“我什么我，三爷欠你的早八百年前就还完了，否则你以为你怎么会名动上海滩啊，还不是三爷一路捧你的？你不感恩也就罢了，还一次又一次的把三爷置于危难当中，就上次，上次你强行带走苏幕子，那笔账我还没跟你算了，你怎么大言不惭的要三爷还你命？
照你这么说，那三爷不顾自己安危救了你那么多次，你得还给三爷多少条命？”
这么一番话说的程思柔哑口无言，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反驳。
偏偏傅冬九不给她反驳的机会，继续挖苦道：“你瞧现在没人气，老了，生活质量差了，过不成众星捧月的生活了，所以倍感失落，还想紧紧攥住三爷继续过你那在天上飘的日子，哪有那么好？你老了，知道吗？现在是年轻人的天下。”
程思柔哆嗦一下却说不出一个字。
奈何傅冬九却不打算放过她：“你与日本人谋皮想要用苏幕子来要挟三爷开放码头的使用权给日本人，这行为叫什么？这叫叛国！”
“你如此令三爷置于危难境地，你不反省自己行为，却一而再再而三的强求，要不是我是个孕妇，我早把你揍成筛子了。”
傅冬九从来没有这么解气过，也从来没这么痛快过。
自从来到萧宅之后，她满脑子都是萧沐飞，因为萧沐飞她被多少人打压？
早就磨平了自己的锐气跟棱角，如今程思柔令她将内心阴郁发泄出来，又重新令她成为之前那个棱角分明的人，顿时觉得心肝脾肺肾都跟着爽起来。
“你，你……”程思柔哆嗦着声音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她狠狠的瞪了眼傅冬九，扭头对萧连晔说：“三爷，你就任由她这么欺负我？”
萧连晔还未来得及开口，楼梯口位置忽然传来萧沐飞的声音：“我三哥欠你的早就还完了，你知我三哥重情重义，却还故意拿那早就没有的情分来逼迫。”
“四爷，你……”程思柔睁大眼睛看着杵着拐杖的人：“你的腿……”
“残疾了。”萧沐径自来到程思柔面前，说：“不过并不影响我大脑判断。”
他居高临下的盯着程思柔，目光里一片凉意：“我本来把你当做妹妹，当做我们萧家的一份子，可是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把我三哥置于危险境地，若不是看在往日情分，我早就一枪毙了你。”
程思柔脸色煞白，眼泪唰的一下流下来，“四爷，我……”
“别叫我，”萧沐飞脸色黑的不能再黑，“就凭你当初那样算计我三哥，我都应该毙了你。”
“你不仅辜负三哥，你还辜负幕幕，当初你被红帮人那样对待，是她不顾被人强的危险出手救你，可是你看看你做了什么？你令我差一点失去三哥，又令三哥差一点失去幕幕……”萧沐飞猛然闭上眼睛，他说不下去了，整个人散发出来的肃杀之气，吓的程思柔打了一个冷颤。
睁开之后又是一派清冷，他说：“思柔，你本来也是那么好的女子，怎么会变成了这样？你要我根本不敢相信这是你，明白吗？”
“我……”程思柔被他拷问的无言以对。
她泪流满面的看着萧沐飞，嗫嚅着嘴唇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当初有多张扬，这会儿就有多狼狈。
她盯着大厅周围的人，发现自己像是一个闯入者，她所有的骄傲，自尊，美丽，全都被踩到地下，像是一抔灰尘，风一吹就散了。
程思柔终于明白自己不可能再得到他们的同情。
心像是被人拿着剪刀一下一下的剪着，里面血肉模糊，痛的她呼吸困难。
她终于鼓足一点力气对萧沐飞与萧连晔说：“对不起，对不起……”
没有人理会她。
她的对不起落在空中连个涟漪都没起开。
程思柔终于明白自己不可能像以前那样博得他们的同情，可是她又不敢回去。
她发现天地之大竟没有去处。
她又应该去哪呢？
哪里才是她的归宿呢？
空洞的眼神儿看着他们，程思柔糯糯的声音说道：“抱歉，我以后不会再打扰你们了。”
她拖着沉重的步伐离开大厅，慢慢的往外面走。
萧家人没动，傅冬九也没动，就这么漠然的望着她，望着她离开。
就在她即将出大厅的时候她停下脚步，扭头看着萧连晔说：“三哥，如果爱是一种原罪的话，那么我罪孽深重。”
萧连晔的眸子沉静如海，并未对她的话有所反应。
程思柔好像并不要等他的答案，她又说：“三爷，四爷，你们保重，小心千惠子，小心源春和，他们要的不仅仅只是一个码头。”
看她落寞的背影，傅冬九心底生出一抹不忍。
到底是个女人，还是孕妇，正是心情容易波动的时候。
她抬头看着萧连晔以及萧沐飞，问：“要不……”
“三哥，那源春和眼睛盯着咱们的码头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一场大战必不可免啊。”萧沐飞感慨的声音压过傅冬九的声音，以至于完全盖住，没人再提程思柔。
萧沐飞说的是实话，萧连晔点头，说：“码头那边我已经安排加强警戒，还有巡洋舰的刘司长会帮我们照顾海面上的动静。”
萧沐飞走到沙发那里坐下，问：“他怎么变得这么好说话？别是推辞吧？”
“不管是不是推辞，现在我们腹背受敌，有人伸出援手，自然是好的。”
傅冬九忙插嘴，“你们聊，我上楼去了。”
待傅冬九离开，萧沐飞压低声音对萧连晔说：“三哥，我刚才说的是气话，思柔真的不管了？”
萧连晔垂眸，薄唇抿成一道线，一言未发。
萧沐飞大约是看出萧连晔内心的挣扎，说：“不管就不管了吧，你为她做的十条命都够还了。”
就在这时，院子外面传来一道声音，“不好了不好了，思柔小姐自杀了。”
萧连晔腾的一下站起来，“怎么回事？”
“我从外面采购回来，刚好遇见思柔小姐从宅子里出来，我看她精神不太好，跟她说话她没有理我，等我放下东西听到外面传来一道枪声，我跑过去一看，思柔小姐开枪自杀了。”
没等他说完，萧连晔已经冲出大厅。
外面的街上已经围了几个看热闹的人，瞧萧连晔过来连忙撤到一边。
程思柔倒在血泊中，已经没了生气，她身上的血流了一地，在太阳光的照耀下发出妖冶的光泽。
萧连晔简直不敢去看地上的人就是程思柔。
她像是被人抽去精气神的玩偶，瘦弱的像是一阵风就能把她吹走。
他终于明白刚才为什么程思柔会跟他说那些话。
原来，那些是遗言。
道别的遗言。
原来她来这里就做好了此生永不复相见的准备。
她的眼睛睁着，空洞的看着地上，像是在控诉这个吃人的世道。
萧连晔的眸底涌起一抹痛苦，倘若他刚才没对她这么冷漠，是不是能挽回她的性命？
程思柔，这是用自杀在讽刺他的冷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