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端末在公司里做的事情,一件件一桩桩都方中云的眼里。关于他要做什么事情,一目了然,方中云着实有些佩服方端末的胆魄。
晚饭,方端末留在家里吃的。
饭桌上,方中云与方端末聊起了这件事情。
方端末毫不避讳的反问:“我不可以这样做吗?”
“可以是可以。”方中云诧异方端末做这件事情的决心与原因,“不过你也知道,你苏叔叔……不光说苏家吧,在商场上打拼的,不论大小与否,谁也不能保证没有点把柄在别人手中,面上看似光鲜靓丽,真的要是刨根问底地深挖下去,保不准有什么呢。所以大家虚与委蛇的奉承着,相互帮助、相互抗衡。”
“就连我们家也不例外?”
“对。”方中云点头。如果此时方中云年轻气盛,也有胆量有魄力,去拼去闯去争个名头,但年纪大了,有些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开始念旧了。
方端末正值盛年,年轻气盛:“如果我执意要做呢?”
方中云沉默,心中既纠结,又欣赏。
最终还是景佳丽从厨房里端着汤坐过来,舀了满当当地一碗,递给方中云,一开口,花却是对方端末说的:“就让他去吧。”
“孩子嘛,就该自己闯闯。”景佳丽又给方端末舀了碗汤。
方端末接过:“谢谢,景姨。”
景佳丽在方端末的对面坐下,娓娓道来:“再说又不一定会输,小末这么聪明,公司的事情学了没几天就弄明白了。”景佳丽温婉而有柔顺的声线,有理有据地陈述着事实,景佳丽冲方中云一笑,“如果遇到什么问题,不是你还能帮着解决吗?再说了,我爸妈那边,需要帮助也可以的。”
最后一句话,景佳丽看着方端末说道。
方端末有些惊讶。
原本单枪匹马,已经做好了即便铩羽而归也要求一个心甘情愿的决定。却不想,而今的状况却是能够得到几方面的帮助。
也算是意外之喜。
景佳丽对于方中云的爱,单单纯纯、干干净净,这么多年来,十分的纯粹。
自己不能怀孕、几次试管婴儿都以失败告终,这些背后的原因,景佳丽不是不知道。但是知道又如何呢,她爱这个男人,爱的卑微而又热烈,爱的赤诚而又坦然。
所以对于方端末,即便并非亲生,也是尽心尽力的照顾着对待着。不必过分亲热,却也没必要划线分界。
景佳丽能帮的,一定会帮。
话已至此,方中云也没有再劝说。
苏家。
苏静白与苏常生再一次发生了争执,因为与方端末的婚事。
苏静白拖着行李箱,被苏常生扇了一巴掌,脚底不稳,连人带行李箱从最顶层的一登台阶一路滚下来,满地的鲜血,苏静白不省人事的躺在昂贵的木地板上,分外凄凉。
家里的保姆与管家乱成一团,江名苑哭哭啼啼的叫嚣着与苏常生争吵忘记了拨打急救电话。
最终还是苏静白的哥哥苏焜诚冷着脸,在混乱不堪的氛围中拨出了电话。
四周乱糟糟,争吵声不断,被管家请来的家庭医生给苏焜诚被楼梯旁花瓶碎片划到的手臂包扎。苏焜诚推推手拒绝掉,示意医生:“你先看她的情况。”
说完便一步步的踏着楼梯往二楼战场去。
苏常生被江名苑推搡着,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苏焜诚冷着脸过去,从地上捡起苏静白掉在这的手机,然后顺手拎起旁边那一对青瓷花瓶的另一只,用力往墙上一抡,爆了句脏话:“你还想再推下去一个吗?”
争吵声戛然而止,苏常生怒瞪一双眼,江名苑抽噎的声音渐渐低去。
外面救护车声阵阵,衬托着别墅内的片刻静谧。
终于停止了,一切都停止了。
这一晚,方端末拥辛凌鹫在怀,舒适的捧着一本国外的短篇小说,字正腔圆地给她读书。辛凌鹫惺忪困倦,甩着袖口打两下方端末手指下的书脊,低声说:“困了。”
方端末往下那挪一下书,露出半张脸,温柔一笑。合了书,然后去关灯:“那睡觉。”
这一晚。
苏静白错过了预计苏醒时间,躺在医院病床上昏迷了24小时后,可能会陷入长久的无期限的睡眠之中。
苏焜诚被紧急召回公司,忙的脚不沾地。
苏常生麻木地站在郊区的墓地陵园,站在一面没有名字没有墓穴的碑前,莫名的严肃与沉默。
方端末受伤所掌握的消息,所能做到的事情,着实有限。但是莫名中,不只是苏家的世仇还是方中云暗地的援手,证据滚雪球般的越来越多。
这一晚,一出手,能否一击即中?
躺在方端末臂弯里的辛凌鹫睡容安详,方端末却心猿意马,在一片漆黑中,半合着的眼皮,露出来的两道淡淡的视线,却目标明确地落那倒扣在床头柜的手机上。
月色静谧,星光斑点镶嵌在漆黑浓稠的夜幕上。
方端末心怦怦跳着,前所未有的紧张,却又前所未有的痛快。
这近一年来的努力,近一年的筹划,终于在今晚、在这一刻,要画上句点了。
辛伯父的枉死,也能够有个昭然。
辛凌鹫被绑架、辛永昌在狱中“猝死”,甚至姥姥的事情……方端末怎么能够忍下去,做错了就要承认,如果能原谅,那是遇难者的仁慈,如果忍不了,那也情有可原,无可厚非。
方端末不是什么善人。
他要的,是真相。
他要做的,是让罪有应得的人认栽。
这段时间,方端末一直在瞒着辛凌鹫,希望给他一个惊喜。如果成功了,希望博她一笑,如果失败了,只希望她不要对自己感到失望。
方端末沉默着,轻轻地将人揽到怀中,彼此汲取着对方身上的温热的气息。
那种踏实的、可靠地安全感。
方端末记得姥姥刚离开自己的那几天,辛凌鹫赔在自己身边,陪着她一起发呆,想方设法、绞尽脑汁的编着各种各样的段子逗他笑。
方端末从不认为自己是一个会爱上某个女人胜过爱自己,也从来不相信自己能够遇到什么人会让自己忐忑会让自己小心翼翼会让自己不知所措会让自己用尽生命去对她。
方端末回忆起那天在海崖边,看到装着辛凌鹫的麻袋被抛下去的那瞬间,自己仿佛是听到了心碎的声音。如果有可能,他恨不得自己去替她承受、承受那些让人悲伤让人难受煎熬的痛苦。
夜渐渐深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方端末沉重的、略带绝望的闭上了双眼。
突然间,就在方端末眼皮合到最后一丝缝隙的时候,倒扣着的手机,四周散发着一圈微弱的惨淡的光。
来消息了。
方端末拿起手机。
“可以了。”对方发过来消息。
方端末长舒了一口气,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地。
申南北在漆黑的办公室中,给笔记本电脑关机,房间里最后的光源彻底熄灭。
月光透过宽大而洁净的落地玻璃,打在申南北半边锋利而冷峻、眼角有一道刀疤纹身的脸上。
一切都结束了。
申南北给方端末发过消息后,心中突然就空落落地,像是确实掉了一块似的。
这么多年来,他无数次的想过去死,却也无数次的放弃掉。
因为他心里有一个信念,他想要一个真相,想要还沈家一个真相。他的爸爸,他的妈妈,他的仇人。终于,这一切的一切,在今天,都圆满的画上了一个句号。
申南北做到了。
申南北突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活着了。
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做什么,不知道还有什么人是值得自己要去挂念的。
拇指压在关机键上两秒,如果不是苏焜诚的电话拨进来,申南北可能已经将手机关机,然后打开窗户,在这万籁俱寂的深夜里,纵身跳入这灯火阑珊的城市,选择一了百了。
苏焜诚的电话,不早一秒,也不晚一秒,恰好这个时候拨了进来。
申南北下意识的点击了接通。
短暂的通话后,申南北转身,拿起办公桌上的,属于自己的那台笔记本电脑,背影凄清而又潇洒的走出一道道的装设有高级密码的防盗门。
办公大楼里,一盏盏摄像头,交错接连的记录下申南北坚定而又沉寂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