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哪？”
“刚忙完电视台的采访，准备回紫苑去。”
接电话时，北都的夜幕降临，宝宝正在路边伸手拦出租，几辆客满后，终于一辆空车停靠在她的身前。
“我不在那里，你回去有意思吗？”李子牧在电话里大声质问：“那间大房子，一个人住，不怕半夜听到奇怪的响动吗？”
“欸？”
“去哪儿？”司机转过头来问她。
“稍等。”宝宝坐进去拽上车门，就听电话里一声厌恶的咂嘴。
“那男人是谁？这么快就寂寞如雪了吗？”
“你在说什么啊？是出租车的司机师傅！”宝宝对司机尴尬地笑笑：“去紫苑，谢谢。”
暗地里，她把通话音量调低了好几个度，以防李子牧又说出什么不合时宜、中伤别人的话。
“我可是听说，经常有鬼魂闯入住着单身女孩的大宅，躲在床底，随时准备在她睡着的时候把床板扔到天花板上去！”
根本不用想象，李子牧阴阳怪气的声音就像专业的恐怖故事主播般，吓起了宝宝一身鸡皮疙瘩。
“我是唯物主义，无鬼神论者……”她艰难地辩解。
“喔，那个阳台，”李子牧自说自话，紧张兮兮：“据说站在那里，会看到鬼魂抬着棺材在半空飘啊飘啊飘，遇到这种情况，千万不要和他们对视，要不装进棺材里的人将有可能是你。”
“你这个时间，不是应该准备直播了吗？”宝宝揉搓着手臂，觉得后背上一阵阵发冷：“干嘛跟我说这些啊？明明大晚上的……”
“床上有枕头吧？沙发上有靠垫吧？仔细想想，我不在的时候，会不会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躺上去，只是你看不到罢了？”
“我说……”
“还有浴室，你确定所有的水龙头都不会在夜半时分悄悄地流水？”
宝宝认输，“总之你就是不想让我单独霸占紫苑。说吧，要我做什么？”
“机票已经给你订好了，飞过来，有人在机场等你！”
挂掉电话，宝宝全身像块海绵瘫在座椅上，又跑了几分钟，她有气无力地转回头来：“师傅，请转个弯，去机场，谢谢。”
李子牧真是订票的一把好手，宝宝进了机场，不早不迟，正好赶了个巧，由北都飞往南京的航班像是她的专机，她一到，便关舱门起飞。
居然订的还是头等舱！
于是，趁机用专用的USB插口充了会手机和充电宝，趁机吃了顿有虾有香槟的大餐，趁机按摩了会乏困的身体，迷迷糊糊地打了个盹儿，小憩了会儿，还没睡熟，飞机又落地了，她只好再急匆匆地往出口处赶。
夹道接机的人不少，有接熟人的，也有接陌生人的，没见过的，就举个白板，写上名字，站在显眼的地儿，人一出来，马上就领上走了。这次，宝宝刚出出站口，就嗅到了一股“奇异的芳香”，她努力搜寻着有关自己的痕迹，安宝宝……安宝宝……不多的白板里根本没有她的名字，而人群里也实实在在没有她感到熟悉的面庞！
于是，自然而然的，她的视线又落回到唯一不合常理、画风不同的那个人身上——他也很焦虑！
那个人胖乎乎的，中等身材，戴着眼镜，凡人一个，但他不凡的举动引来不少人驻足围观，甚至拍照留念：别人举的是白底黑字的姓名牌，而他举的事两只香喷喷的香酥卤鸭腿！
酱色的卤鸭腿在机场灯光笼罩下发出诱人的光泽，裸露着的腿骨，香酥的鸭皮，很难让人不去想象一口咬下去时它紧致的肉感，丰富的油脂和醉人的香气。
胖子一手擎一只这样的鸭腿，顶在头顶上，忍着要垂出嘴巴的三尺之涎，一边害羞地躲避吃瓜群众的目光，一边焦急地向出口翘首盼望。
一个翘首接机的人，一个盼望出站的人，两人的视线命运般对接了一秒钟，胖子欣喜起来，想收起鸭腿，而宝宝赶紧扭头，装作无感匆匆走过。于是，胖胖又失望了，满脸沮丧，重新举起鸭腿，苦大仇深地继续盼望。
“胖哥！胖哥！”另一个高瘦的小伙子抱着一只购物袋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了：“买到了买到了，烤鹅，整只烤鹅！货真价实的烤鹅！”
那只烤鹅，烤之前身上涂抹了蜂蜜，经过高温炙烤，油脂都被充分析出，亮晶晶的，看一眼就勾人食欲，它鼓鼓的肚子里塞满了各式调味料，短短的蹄子和小翅膀，长长的脖子无力地耷拉着，扁扁的鹅嘴上套着条绳。
“嘿，我就不懂了，哪有拿烤鹅等人的？这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估计是那边时间太紧，误了航班了吧？”胖子郁闷地把鸭腿塞进嘴里狠狠撕咬了几口，扔到装着烤鹅的纸袋里，接着，一边嚼鸭肉，一边又用酸困的手臂抬高张牙舞爪的鹅。
“不过，这接不到人，估计也可能跟咱拿的不是正宗的鹅有关，要不……”瘦高个儿抓耳挠腮，“要不咱们再……”
“那个……”宝宝突然面红耳赤地出现在他们身后，胖子之前跟她接头失败，这会儿也不抱着成功的希望，客气地问：“美女，有事？”
“那个……”宝宝的脸更红了：“李子牧？”
两个大男人短暂地惊愕了半秒，欢呼起来，比中了头彩还兴奋！
“中中中！妹子，你就是那只鹅？”胖子问，瘦子连忙戳了他一肘子：“怎么说话呢？这只鹅只是表象，内在一定涌动着不可明说的暗语，对不对呀？”他讨好地向宝宝笑，宝宝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赶紧拎了烤鹅往机场外的停车道赶：“那个……他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哟，我们不知道，我们本来是体育馆两保安来着，”说着，瘦子敞开外套，里面确实是一件黑色的保安制服：“今晚不是方圆演唱会么，李子牧是热场嘉宾，本来挺好的，忽然他打了通电话，估计就是打给你的，那时我哥俩正好守着后台入口，就被他拎来机场接人了。你是……”
“他的助理。”宝宝回答。
“助理，难怪，”瘦高个儿咂咂嘴：“没有你，他连机票都订不了。”
“你是说？”宝宝奇怪地问。
“你的机票，还是我们给订的嘞，飞机起飞前45分钟，差点就订不上了！”胖子说：“我们哥俩连接谁都不清楚，路上还要订机票，他只告诉我们，挂只烤鹅就好了，要那种看上去呆呆的鹅！”
瘦高个儿一边替她开车门，一边又讨好地问：“你看，这只鹅是我千挑百选出来的，看上去够呆了吧，哈哈。”
宝宝看着那只被拔了毛、蔫头耷脑地等待别人动刀叉的鹅，有点想手撕李子牧的冲动。
南京体育馆此时灯火辉煌、热闹非凡，打着李子牧霓虹姓名牌的粉丝随处可见，演唱会也早已开始，不过，恰好的，宝宝错过了李子牧的开场热。事实上，她压根没进体育馆，而是直接被哥俩接去李子牧下榻的酒店。
前台登记了身份，取了房卡，哥俩的任务就算结束了。
“对了，他这次带的助理呢？有没有给联系电话？”她问，一般订机票这种事都是助理的工作，她想不通，李子牧怎么会放着自己的工作人员不用，偏偏要麻烦人家体育馆的保安。
“哪有什么助理？”两小伙面面相觑，指着她：“你不就是他助理吗？”
心中存疑，宝宝送走两位后，便搭乘电梯上课，找到房间，刷卡开门——
差点逃走！
房间里乱七八糟，堪比山贼劫掠过一般，她整理好的拉杆箱此时就像被拔了牙的鳄鱼嘴，虚脱地大张着，里面所有的分装袋都被撕掉了，叠得整整齐齐的换洗衣物、袜子等撒了一地，电热杯等和嘴巴亲密的物件也随意地躺在地板上，充水哑铃已经用过了，咖啡也用过了，电熨斗丢在床上，床上的被褥倒是整整齐齐、躺都没躺过……
这是拉杆箱，而她为取代她的临时助理整理的备用贴身挎包也没逃过摧残。
“搞什么啊？”她头疼地想撞墙，要整理这些东西，不知道又要费多大的力气。
她打开微博，查看李子牧的最新动态，果然是一组机场的九宫格，背着包，推着拉杆箱，唇角的纱布已经撕掉，不仔细的话，根本看不到那个牙咬出来的疤痕。他一脸阳光明媚，不忘在镜头前搞怪。
“真的没带临时助理帮忙……”宝宝回头看看狼藉的房间，还是不能理解：你是人鱼，又不是狼！
打开音乐，听最喜欢的歌曲，抖擞开一次性围裙，戴上手套、头套，深吸口气——大扫除开始！
“在哪儿？”
手机免提，宝宝正忙着清洗电热杯：“先生你好，我是负责打扫末日地球垃圾的机器人。”
“机器人你好，在我等待演唱会结束的这段时间里，能做什么？”
“我哪知道，”她手里的小刷子不停：“你可以去邂逅一个美丽的妹子啊，即使不恋爱，说两句话也是好的。”
“有什么好？”
“培养一下怜香惜玉的中国男人基本道德，顺带着疏散一下反人类的暗黑情绪。”她说，最后冲洗一遍电热杯，用一次性抹布擦干净，放回分装袋里。
“酒店房间里有没有发现超大只的蟑螂？”李子牧问，吓不到宝宝：“怎么可能有蟑螂，这里是五星级，对卫生的要求可以说是吹毛求疵了。”
“可是我亲眼见了好几只。”
“啊？”
李子牧语气超认真：“靠床的墙角还有一只老鼠洞。”
“又唬人的吧？”宝宝擦干双手，卸下围裙，去衣架前取外套：“又想让我去哪里？”
“带杯咖啡来体育馆。”
她全身的皮都快脱离骨头了，整理好形象，保温杯里灌了浓浓的、咸咸的咖啡，出门向体育馆快步走去。
穿过人流，李子牧在体育馆的化妆间等着她。
“你的咖啡。”
他接过咖啡，手在挂满演出服的衣架上来来回回地拨，忽然回过头来邪邪地笑：“呆鹅，我在想，你要是穿上这些演唱服，是什么样子的？”
这句话比3000只蟑螂、200只老鼠、再加上50个中国僵尸一起出现面前更让宝宝毛骨悚然。
“你先想，我去……”她夺门而出，却又被李子牧拽着手腕扯回来
“怕什么？不过是穿穿而已。”
“欸？不可以不可以！”宝宝连连摆手，身子向后猛缩，却因李子牧的蛮力牵扯，仍不可改变一步步靠近衣架的超残酷现实。
“国内著名的时装设计师专门做的。”他指着一架子夸张、绚丽、极具舞台效果的女装说，舞台上的音乐传入后台，创造出音质奇美的3D背景音。李子牧看人不错，方圆确实是超有天赋的歌手，应该被肯定。可是，这位正在前台陶醉的歌手估计预料不到，后台，她的热场嘉宾正动着她的演出服的主意。
“来！”他招手，摘下一件白色的，羽毛状的裙子，向宝宝递来：“这套她已经穿过了，不会再穿了。你试试。”
“不不不，不行，绝对不行！我这身材，我这样貌，我这气质，跟人家方圆差远了，穿人家的衣服，不是自虐吗？”宝宝缩头缩脑，都不敢再多看它一眼。
“怎么是差远了，天差地别，根本没有可比性好吗？”李子牧边笑边说，宝宝挣扎地更欢，他把衣服贴在她身前比对着：“嗯，你就做个喜剧演员，逗我乐一乐就好了！”
“你！你也太过分了……”
“好，就是过分，我啊，根本没有怜香惜玉的中国男人基本道德，”他推着毫无反抗能力的宝宝，直把她堵进换衣间才松手，“而且，我还有反人类的黑暗情绪哦——所以，你对我还抱着什么希望？”
宝宝委屈巴巴的，揪着衣襟，感觉自己就是一只被猫抓住以后不厌其烦地玩耍的小老鼠，或者又是一只被鹰妈妈抓给小崽子们练习捕猎技巧的丑小鸭。
那件雪白的演出服从头顶被丢进来，落到宝宝的头上。
“你最好快一点，很快方圆就要来用到换衣间了。”李子牧惬意地品尝着咖啡，不慌不忙地催她。
不久后，门栓轻动，蛋壳里的新生命要破壳而出了。
“你……不要笑话我。”虽然知道李子牧绝不可能不笑话，宝宝还是说来给自己安安心：“我要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