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的夜色之后漫天大雪铺天盖地地踏来，即便隔着厚厚的玻璃窗也能感受到寒风和冰冷。到年底了，这一带的CBD即便入夜也依旧灯火辉煌，而此刻高楼灯火在大雪中如同随时会被吹灭的火苗，她往地面上望去，透过疾驰而过的冰雪，L城的庞大如血脉般的现代化交通网络也奄奄一息，极端恶劣的天气几乎让交通瘫痪，主要道路被堵得严严实实，红红的车灯连在一起如同鲜红的地毯，一眼望不到边际。
吃完饭之后继续加班，一直到夜里十点多才算快收摊，还有最后一个会要开。
开会之前一群人又开始嚷嚷着肚子饿要吃宵夜，边媛这边手机响了，她看一眼来电显示，没出去接，放低了声音坐在原位道：“嗯，还在公司呢……可不么，这么一大堆活得有人干啊。你要来？行，你过来记得带宵夜来。一份哪够，这儿加班的十二个人你好意思就带一份？”
辛以瞳低着头准备开会资料，可惜耳朵不能堵起来，安静的办公室里边媛的每字每句每一声细笑都被她听得清清楚楚，很想提个意见：边总，咱们打情骂俏能找个没人的地方慢慢来么？一点都不想听她和男朋友调情。
不过边媛的男朋友？
男朋友？
“虞总！”
“虞总怎么来了？”
虞宸走进办公室的时候的确引起一阵骚动，大家都没想到CEO能在大雪天深夜还来辛苦探班。当他们看见虞宸身后跟着的外卖小哥拎了一个大大的外卖箱时，更兴奋了。
“今天什么日子，吃完总监的吃CEO的。”
“宵夜来了！啊？！烤鸭，还是小董烤鸭，妈呀大家快来！”
听见动静边媛从办公室里走了出来，手里还拿着准备开会用的笔记本，这会还没开呢一群人又吃上了……
“你，你怎么回事？”边媛走到虞宸身边小声道，“我准备开会呢。”
虞宸和她并肩往里走，站在办公室门口道：“不是你让我送外卖来？”
辛以瞳听见声音回头看了一眼，愣住，带外卖来的是虞总？那刚才和边媛打电话的也是她？
边媛翻了个白眼：“虞总还挺高效，谁知道您这么快就来了。我这马上就要开会了。”
“吃完再开，急什么。”
“怎么不急，我都困死了……”
她们对话的声音越来越小，走到另一侧继续窃窃私语了。
辛以瞳还没将晚饭消化，加上知道这宵夜的前因后果不知为何更加不好意思去吃。等所有人将烤鸭消灭得一干二净，深夜会议才正式开始。
大家吃饱喝足连带着看平时玉面罗煞都有点儿亲切，虞宸坐在边上看着边媛主持会议，大家也发言踊跃，一点儿都感觉不到困倦似的。
午夜十一点十五分，会议结束，一整天的工作总算结束。
“大家辛苦了，该调休的调休，该算加班的算加班，都早点回去休息吧。”边媛手里抱着她的羽绒服道，“男同事到家后记得在微信群里报个平安，女同事有几个？一、二、三、四……七个，正好，你们三个坐我的车回去，另外三个坐辛总的车。辛总，辛苦你送一下吧。”
辛以瞳道：“没问题。住在南城的跟我走吧。”
边媛道：“辛苦了。”
辛以瞳：“不会。”
辛以瞳收拾东西的时候不知为何目光移向角落里的边媛，果不其然，虞宸站在那儿跟她说话。虞宸说了句什么边媛邹着眉笑，一副嫌弃的样子，随后招呼和她顺路的女同事出门了。
辛以瞳打算等会儿再走，女同事来问她了她才出来，没想到走到电梯还是遇上了边媛一行人。
“咦？你们怎么还没走？”同事问道。
有人接话：“楼上那个搜索公司也刚下班，把两台电梯挤得满当当，哪儿上的去啊，等电梯再上来。”
辛以瞳下巴陷入温暖的围巾中，站在人群最后。
辛以瞳陆陆续续将同事都送回家，往回走的时候手机响了起来，是边媛的电话。
“辛总到家了吗？”
“还没呢，送完同事了正往回走。”不知为何安静的车里听到边媛好听的声音弥漫在车厢内，让她耳朵发烫。
“嗯，雪夜路滑，你慢些开车。上楼的时候注意多往后看看，看看有没人跟着你……”
“嘶，你能不半夜吓人么？”
边媛笑了：“不是吓唬你，这是在提醒你。大雨天和大雪天能很好地隐藏踪迹，是犯罪分子行动的黄金时机。你一个女士独住，怎么能不注意点儿安全？”
听她这话她应该不是独住了，大概是和CEO住一起吧。
“嗯，谢谢边总，我到家给你说。”
“好。”
“那我先挂……”辛以瞳话音未落，风雪中一团黑影重重砸在她的挡风玻璃上，她猛然惊叫急踩刹车，车轮在湿滑的雪地里转了半圈，停了下来。
“怎么了？”
辛以瞳的车歪歪斜斜地停在路边，幸好夜深后面没有车跟着，不然她这一脚刹车指不定造成怎样可怕的追尾。
“发生什么事了，辛以瞳！”
听见对面的惊叫声和刹车声，边媛把车停在路边，紧张地追问了一句。
辛以瞳虚惊一场，抬起头看见玻璃被撞凹进去一块圆形蜘蛛网形状的印记，差一点儿就穿透了，如果穿透进来后果不堪设想。
“没事……没事，你等一下。”辛以瞳拉了安全带下车，车前车后看了一圈，什么东西都没看见。
奇怪，她撞上的是什么东西？
她又观察了一下圆形凹陷，大小类似普通餐盘。那团黑影来势无比迅猛，几乎在0.1秒内出现又消失在她视线中，根本无法捕捉具体模样。但是，她记得撞击的声音。
那不是一般金属、石质的材质撞击的声音，类似这类坚硬物体以那么快的速度撞上来挡风玻璃一定会被撞碎。
那是肉撞在玻璃上的闷响。
辛以瞳不过站了两分钟，头发和肩头就沾了不少雪花。她茫然地站在雪夜之中，看着那个让她不知所措的痕迹，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熟悉的恐惧感从心底里再次升起。
是肉，是血肉，撞上她车的……难道是活物？可她第一时间下车并没有在这条空荡荡的马路上看见任何一个活物。
活物。
这推断让她毛骨悚然。
辛以瞳先将车开到路边停好，打电话报警。警察让她再原地先别动，半小时之内会赶来。
将手机握在手中，她努力让自己停止颤抖。
高铁恐怖袭击的事又涌上她心头，死神的脚步一直跟在她身后，从未离开……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让她浑身一颤。
边媛的电话。
“你是不是在永康路上？”电话那头边媛直截了当地问道。
辛以瞳往外看去，面前的路牌显示“永康南路”。
“你怎么知道？”
“那就是了，我现在沿着永康路往南，怎么没看见你的车？”
“我已经在南路了。”
“行，我马上到。”
边媛已经快到家了，听到辛以瞳这边出事，立即调转车头回来找她。夜晚路况良好边媛车开得快，不到十分钟就找到辛以瞳的车了。
“辛总！”边媛摔了门下车，过来敲辛以瞳的车窗。
辛以瞳看到边媛担忧的脸出现时，一瞬间踏实了不少，下了车来。
“怎么回事，吓死我了你没事吧？”边媛看她有点儿呆，估计是真惊着了，没等她回答便上上下下摸了一遍，确定没受伤之后看见了挡风玻璃上的圆形撞痕。
“我想你肯定最后一个送孟铃回家，往回走的话肯定会路过永康路，所以我就过来了。”边媛说着靠近撞痕，脸庞靠上去仔细看着，“这是撞到什么了？”
“我没看见……”
“没看见？速度这么快？”
“嗯。”辛以瞳将她的猜测告诉边媛，边媛一听头皮也麻了。
“活物撞的？”她看看辛以瞳再看看撞痕，手指轻轻抚摸上去，突然停下了动作，从蜘蛛网状的玻璃碎片中取出一个东西。辛以瞳立即上前，借着路灯，她们一起发现这是一根白色的坚硬毛发，前尖后宽长圆锥形，大概四、五厘米长。
“这是什么动物身上的东西？”她们异口同声道，说完之后互看了一眼，表情有点神奇。
“难道是刺猬的刺？”
“有可能。”
两人拿着这根白色毛发研究半天，巡逻的交警将车开了过来，随后警察也赶到。
“这不是猫的胡须么？”中年警察拿过毛发看了一会儿道，“对，猫的。”
“猫？”
“看着形状大小的确像是猫。”
“你当时车开得有多快？”
辛以瞳道：“开得不快，才四十而已。”
“四十？”交警问道，“这么晚路上都没车，你开得这么慢？”
辛以瞳有些臊：“因为当时在打电话，所以放慢了速度……”
交警指着她点了点开始批评教育：“行啊，开车打电话，如果没打电话是不是就能躲过了？”
辛以瞳态度端正连连承认错误，警察纳闷：“猫聪明得很也很胆小机警，怎么会自己跳到马路上来？而且还跳得这么高。”蜘蛛网裂纹在车头左上角，从撞击角度可以看出撞击物体来势凶狠，而且是由右往左撞来的。
“猫虽然能跳，但要跳这么高这么远还力道这么大……有点牵强啊。”中年警察摸着下巴，深深地看了辛以瞳一眼，忽然道，“看着你有点面熟，你……”又看向边媛，突然想起来，“你们不是高铁恐袭的幸存者吗？”
被同事追问了这么久，边媛和辛以瞳早就将半途下高铁的敷衍说辞来来回回背了个滚瓜烂熟，很顺利地躲过了警察的好奇追问，借口辛以瞳需要去医院检查便溜走了。警察将猫胡须留了下来。
修车得明天，边媛跟着辛以瞳回家，确定她安全到家。
礼貌而言辛以瞳应该要请她进屋坐坐，起码喝杯水，可现在太晚了，又顾忌她和虞宸扑朔迷离的关系实在不好半夜和她共处一室，便也没留，相信边媛也会理解。
连天的加班熬夜，即便再年轻再有活力的人也会累，边媛站在门外，一双眼睛不用多认真看都能发现明显的血丝。辛以瞳发自内心地说：“边总早点回去休息吧，谢谢你过来陪我，不然那一下我真是有点慌。”
“现在呢？不慌了吧？睡觉记得把门窗都关好。”
“嗯，我会的。”
边媛临走之前深深地看了辛以瞳一眼，仿佛自言自语一般说道：“你说你这人，总是这么让人担心。”
……
一直到年底辛以瞳都没闲着，工作格外繁忙，但她没再出差，巡柜和签约都是边媛自己带着小蒋去，就让她在L城待着，所幸没再出什么怪事。
忙忙碌碌快到圣诞节了，行政和人事打算弄个圣诞大派对，问到边媛这儿时边媛很嫌弃：“哪有开派对的时间啊，我这一堆的事儿要处理，每天会都开不完，你们还要搞派对，真是嫌我时间太多。”
HRD完全可以不用亲自来，让经理来就好，可这HRD好像非常喜欢边媛，时不时都要过来和她聊聊，这回当然也自个儿来了：
“知道你们忙，但也不能不休息啊，圣诞难道不过了？”HRD靠在边媛的办公桌边上，手里翻着这一季新出的产品单册。
“过，怎么不过。”边媛道，“各个商城都得促销，你说过不过？忙得我差点背过气去。”
HRD哈哈笑，辛以瞳也忍不住面露笑意。
“再忙也该休注意休息……”
边媛放下手中的钢笔看向HRD没有一丝皱纹的紧致脸庞：“行，我这就请年假了，我还有八天年假没歇吧，趁着圣诞连着元旦您让我一起歇了得了，我心心念念要去大溪地度假一直都没空，正好您提了我就却之不恭了，哎，哎哎哎您别走啊。”
看HRD走了，边媛摇摇头道：“你说说这后勤的老大天天想什么呢，是，过节需要节日气氛，弄好了活动也算是团队建设，可也得看看现在是什么日子，我恨不得能有八只手来工作，她倒好，在我八只手上都放上蛋糕，齁死我。”
边媛是没看着辛以瞳，但这办公室里就她们两人，不是对她说又是对谁说。
辛以瞳低头一边忙活一边说：“HRD也是好意，你倒是处处怼她。”
边媛翻合同：“你是没见到我跟她要员工福利她怼我的样子。”
还真是想象不出伶牙俐齿的边媛被怼是什么样。
“对了，圣诞那天是周几？”边媛问道。
“周六好像。”
“啧啧啧，你说说周六还要搞活动牺牲员工假期，这HRD也是够狠。”边媛用钢笔笔帽点了点辛以瞳，“对了，圣诞节咱们得去巡柜，就在L城巡，咱们就不跑了，其他地方我让底下的人去，我也跑不动了。”
“嗯，好。”
边媛随口问道：“你圣诞节没约会吧？”
“我？没有。”
“不约会男朋友不抱怨么？”
辛以瞳笑了笑没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