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寝殿的云顶垂下的珍珠帘幕,像一颗颗晶莹的鲛人泪连接到一起,沉香木床边挂着浅金色的纱帐,帐上绣着朵朵白娟,过堂风拂过的时候,轻纱曼舞,帐帘上盛开的白娟花似真似幻。
屏风的一侧,贴近窗口的地方,摆着一张檀木小桌,用来放琴。风从窗子吹进屋里,纱帘辗转落到琴弦上,好似一双手轻轻地抚摸着弦,发出几丝微妙的弦音。古琴旁边放着一个小香炉,里面烧着睡莲香,这香是慕容沁叫锦玄送来的,能缓和人的梦魇症。
姚儿看见男人跟着进了屋子,捧着手里的药盒俯身行礼。
独孤翊走过姚儿的身边,淡淡的说道:“给寡人吧。”
姚儿瞧了瞧他,又把眼睛看向坐在床榻上一言不发的女人,唯唯诺诺的回了个字,“是。”
宫女拉了拉姚儿的衣袖,但姚儿不太放心榻上的人,守在门口,一步也不肯离开,不时地往屋子里瞧。
独孤翊手里拿着药盒,走到她身边。他坐到榻角上,将手中的盒子放下。
独孤翊面容沉静,颇为俊逸,看他时就像在观赏一朵清美的白莲,他的模样如同莲花一样淡雅,温润的又如莲花一样幽静。
他从盒子里取出药瓶,用药布裹住药粉,手法娴熟,将粘有药粉的绢子在陆箐婳脸上受伤的地方轻轻地点了点。
独孤翊的力道很轻,轻的如丝风抚过她的脸庞,尽管他事事做到极致,以为不伤她半分了,可是却早已经将她的心伤得千疮百孔。
“还疼吗?”
独孤翊的眸子瞧着她,温声问道。
陆箐婳依旧靠坐着身后的床板,一句话也肯不同他说。
她的人静静地坐在这儿,但心已经不知去了哪儿,平静的让人心疼。
独孤翊情不自禁地抬起手,原是想抱住她,手伸了出去,又收了回来。
“从他走后,你便这样折磨自己,何苦呢?他现在早已恨透了你,你的心里还要继续装着他吗?”
独孤翊提到齐豫的时候,陆箐婳紧紧捆住双膝,她的两只手攥着衣角,恨不得将眼前人挖心掏肺。
哪怕牙齿已将嘴唇咬破了,她依旧不肯开口。
独孤翊已经不奢望能够得到她的谅解。那日在南宫门时,她跪地求他,放了齐豫。她撕心裂肺的哭泣,充满了哀怨和痛苦的眸眼望着他,她的卑微只在为那个男人,仿若独孤翊再不住手,她也要随着齐豫魂归故里了。
独孤翊答应她放过齐豫,不过要她与齐豫恩断义绝。可是为了齐豫,她依旧肯舍得一切。
陆箐婳越是这样妥协,独孤翊想杀齐豫的心便多一分。
“王上。”
晟羽走进来,有要事禀告。
独孤翊看了他一眼,回眸瞧着陆箐婳,一时顿言,暂且起身走了。
他转身的一瞬间,陆箐婳憋了许久的眼泪掉了下来。
独孤翊出门,对守在门口的姚儿嘱咐道:“好生照顾你家小姐。”
姚儿点点头,看着独孤翊走出院子,姚儿立刻走回屋里。
出了昭阳宫,晟羽和男人禀道:“齐国的人来了。”
晟羽见他不以为意,顿了顿,才说:“齐豫……回齐国了。”
独孤翊突然停住脚步,他看向晟羽,阴冷的眸子睨视他,“你把话再说一遍。”
晟羽立刻跪下来,皱着眉说:“属下办事不利。”
当日齐豫离开王宫时,晟羽给他的那杯酒,并没有毒。
因为独孤翊早料及,陆箐婳不会让齐豫有一丁点的闪失,必定会换了齐豫的酒。果不其然,陆箐婳真就那么做了,但她拿去的桃花醉,晟羽早已经指使昭阳宫的婢女将毒药下进了酒里,再由她亲手递给齐豫。
只是万万没想到,齐豫居然还能活着,并且安然无恙的回到了齐国。
晟羽瞧着男人脸上的阴沉与震怒,就说:“属下已经查明,是青云山的那群匪寇救了齐豫,同他一起回齐国的,还有一位名为念白的道士,也是他解了齐豫身上的毒。此人云游四方,居无定所,齐豫曾向他打听过齐国宫人的下落,因此结识。”
晟羽不等独孤翊开口,他说:“属下即刻带人去青云山。”
“慢着。”
独孤翊心思缜密,说道:“寡人记得,劫法场救陆公良的人,也是他们。”
晟羽掂量着他的话,立刻会意,“属下明白。”
青云山。
天上的白云像团团棉絮,被吹得移聚到了山的顶峰。
满山头都能听到朱七七咧着嗓子的哭闹声。
“我不管!你们必须要给我找到齐豫!”
朱七七坐在火炕上盘腿闹腾着,她把凡是能打碎的东西全都摔的稀巴烂,那些个瓶瓶罐罐碎了一地,连个让人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朱七七还不肯罢休,她已经这样折腾多时了,房里的人都被她赶了出去,谁要是多劝一句,她就开始打人,那硬邦邦又厚实的拳头落在谁人的身上,都承受不住这力量的重击。
门口围着的几个丫鬟看见朱三三终于来了,就跑到她跟前说:“夫人,你快去看看小姐吧,小姐又开始闹心了。”
朱三三走进房里,瞧见满地的狼藉,而坐在炕上的人还不肯消停,哇哇大哭。
朱三三朝她走了过去,在炕沿上坐下来,还能压着嗓门哄她两句,“行了,别嚎了,你就在这儿这么嚷嚷,那齐公子是能听见啊,还是怎么着啊。”
朱七七一边哭一边抽泣着说:“那么多人要杀他,他在外面得多危险啊,这么多天都没有消息,人会不会已经……”
朱七七说着说着,哇地一声又哭喊起来。她不仅力气大,哭起来的声音犹如打雷,震耳欲聋。
连朱三三都受不了了,扯着嗓门呵斥她:“别哭了!还没完了!他要是真的死了,那也是他的命数,老天爷都救不了他,你以为坐这里干嚎就有用吗?屁用都没有!”
朱七七被她骂一通,一直抽泣着望着她,也不敢再哭出声音了。
朱三三被她闹的头都开始疼了,她一边揉着太阳穴,一边说:“人不是都说,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齐公子都能活着从北疆回来,又能从宫里走出来,这得是多大的命啊。依姐姐看啊,许是他已经离开大周了,不会有事儿的,你就把心踏实的放在肚子里。”
“离开大周了……那我不是再也看不到他了……”朱七七听后,又哭了起来,她闭着眼睛哭,被朱三三怒吼了一嗓子之后,眼睛‘啪’地睁开了,被吓了一跳,也不哭了。
朱七七抹着眼睛,委屈里又带着怨气,“都怪陆箐婳,齐公子对她那么好,她还拿毒酒给他喝。齐公子也是傻,怎么那个女人给他什么,他都喝啊……”
“这就是爱情。哪怕陆小姐给的是毒药,齐公子依旧会喝下,你拿的就算是蜜饯,齐公子也不会看一眼。你就认命吧。”朱三三说。
朱七七不高兴了,“姐,我到底是不是你的亲妹妹啊,你怎么总是向着外人说话。”
朱三三看见她哭就心烦,但自己也心疼她,抬手拿去粘在她脸上的头发丝,好声好语的说:“姐说的这些话,是想让你知道,不爱你的人,无论你做了什么,他还是不会爱你,你就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朱三三用手抹去朱七七脸上的泪,“瞅你,脸都哭花了。我的傻妹妹,你在这里和自己较什么劲啊。”
“我就是生那个女人的气,替齐公子不值。”朱七七抱不平地说。
朱三三说,“这件事,我想来想去,也想不明白,陆小姐宁肯舍命救齐公子,怎么还会拿毒酒去害他。这事啊,太蹊跷了。”
“你就是把她想的太好了,这才是她的高明之处,她就是……”
朱七七的话说到一半儿,就见虎子喘着气跑进来,他的胳膊流着血,从外面滴到了屋里的砖地上。
“夫、夫人,寨主他、他快顶不住了……”虎子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朱三三一听,也不问他怎么回事了,提着大刀就冲了出去。
朱七七立刻喊人,“小红,你带虎子去包扎,我出去看看。”
朱七七说着,穿着下地。
虎子拦住她。那些人的本事,他已经领教过了,连外面的那些弟兄都打不过他们,朱七七去了也于事无补。
朱七七把他推开了,“那我更要去看看了,你别拦我。”
朱七七说完,刚出门口,侍卫的剑就已经抵在了她的脖子前,不容她反抗。
连朱三三也被抓了。
侍卫们将朱三三夫妻二人,以及朱七七带回王宫,青云寨的其余人全部关押进刑部大牢。
随后,晟羽命人一把火烧了青云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