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春心苑巧遇宋子乔后,闻人静就有些心神不宁,她鬼使神差地去了官衙,也从宋之素那里得到了意料之外的消息——吴六妹又定亲了!
这次吴六妹的未婚夫君是邻村的村民,年岁二十又一,那村民家有二十亩良田,家里人经常进县城做小买卖,他们还在码头客流量大的地方租了间店铺,生活过得有滋有味。
而撮合他们婚事的冰人则是另一间和音书阁有过过节的良缘轩老板潘卯,潘卯只是个拿了二品媒品牌的冰人,柳湛从来不把他放在眼里,明目张胆地抢过他好几次生意,潘卯记恨于心伺机报复也在情理之中。
所以,当宋之素接收到潘卯递上来的婚书时,内心并没有多大波澜,他只单纯地以为是冰人之间的良性竞争。
偏偏闻人静的狐狸鼻子嗅出了一丝不同寻常的阴谋味道,她对此感到不可思议!当初吴六妹死活不肯嫁给封三才,甚至有几分“非宋子乔不嫁”的决绝,不出三日竟然就另许他人,最明显的结论就是薄情馆和音书阁都被良缘轩给耍了!
这也是宋之素认为的结论,可他不好明说,便委屈地听从闻人静的安排,两人连夜查看了近两年备案的婚姻记录,对照吴六妹的婚书情况居然翻到了另外两本除了名字不同,女方家中情况相似的婚书。
“贫道认为这三份婚书可能大有问题!”闻人静沉声道,“或许我们可以调出清河村的户籍详细查一查!”
宋之素这时才感到毛骨悚然,被初春的夜风一吹,冷汗扑簌簌地往下掉。
次日,宋之素便谨遵闻人静的命令,派严卿带上两名衙役去清河村实地暗访,他自个儿则夹着三本婚书去了趟户部。
户部官员的办事效率很慢,直到闻人静再次拜访时,宋之素才从户部那里核实到了审查结果,户部的调查结果与严卿带回来的消息一致,户部当天就有三名小吏和一名给事中因徇私枉法被革职下狱,户部员外郎秦松命令宋之素全权负责此案,这个时候他不靠闻人静都不行,闻人静手里的证据比他更多。
蒙在鼓里的柳湛兴致勃勃地回到音书阁,他接过柳善奉上的茶水还未送入口中,派去监视薄情馆动静的柳意就慌慌张张地跑回来了。
“老板,不好了!不好了!”柳意气喘吁吁道。
柳湛重重地将茶杯搁回托盘,抬头瞪了他一眼:“没看见大堂里还有客人吗?咋咋呼呼成何体统?随我到书房详细禀报!”
“是是是是!”柳意不住地点头哈腰,擦了擦额上的热汗,小碎步缀在柳湛身后。
“关门!”柳湛坐在书案之后,随手拉过一纸书卷展开。
柳意老老实实地合上门,拘谨地猫着腰,站在柳湛的案前。
“挺直了说话!”柳湛嫌弃地撇了下嘴,“薄情馆目前什么情况?”
柳意挺直了身子,害怕地吞了两口唾沫,谨慎道:“奴才看见薄情馆的蝴蝶带着包袱和食盒从后门出去,意识到薄情馆定又在耍诡计,便悄悄跟了上去,结果蝴蝶竟然带着东西进了城东的一间名叫‘迎春’的小客栈,奴才暗中观察到,蝴蝶原来是给唐思礼唐郎君带东西!”
柳湛脑子里的一根弦“咔嚓”一声断了,再三向柳意确定道:“你说蝴蝶给唐思礼送东西去?唐思礼住在客栈?”
“嗯!”柳意郑重地点了下头,“老板,唐郎君都舍不得在客栈花钱吃饭,看来他真的很穷。”
柳湛烦躁不安地呼出一口气,顿时感到头痛欲裂,他揉着太阳穴想入非非道:薄情馆是故意把唐思礼和廖小满的婚事让给我做主?唐思礼不仅是哑巴,而且在洛阳并无房产,其他的资料是否也有差错?可他们俩的婚事我已经在宋官媒那里备案,现在去长安查证虚实也晚了!薄情馆到底是何居心,莫非是有意想要陷害我?
“老板,你没事吧?”柳意小心翼翼地开口关心。
“没事!你先下去,我要一个人静一静!”柳湛挥了挥手,摁着额头心烦意乱道。
他点燃安神的檀香,面前铺开的书卷正是《大周律例》,若是薄情馆要陷害他,必会以里面的相关条例为依据,而他要做的就是见招拆招,钻各条例间相互矛盾的空子。
柳湛仔细想过,关于廖小满和唐思礼的婚事,有关键两点容易落人把柄,一是唐思礼身有残疾,可廖升与廖小满都见过唐思礼,并且两人对其相当满意,即便成亲那日后悔也于事无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以为证;二是唐思礼婚书上所书不实,关于这一点他自己也是受害人,完全是着了薄情馆的道。
洛阳一进的宅院好办,柳湛在城东就有一套,他大可将那座宅院借给唐思礼以假乱真,数月之后再让唐思礼带廖小满回长安即可。
为安全起见,柳湛决定与唐思礼签一份转让房产的市券,由方仙寻当见证人,同时又让唐思礼签下与房产价值相等的债券。
三人再次相聚还是在春心苑的老地方,只是气氛比上一次凝重得多,柳湛自以为是清清白白的受害人,他没有过多苛责唐思礼的虚假瞒骗,只面无表情,平淡地让他服从安排,签下两份市券。
唐思礼拿着毛笔迟迟下不了手,心头升腾的感觉宛若签署卖身契。
“唐郎君,柳某劝你还是尽快签字!”柳湛轻摇着手中折扇,语气冰冷,“若非这桩婚事已经报官,柳某也不会费尽周折想到这个办法,这不仅关系到你能否抱得美人归,更关系到柳某音书阁的声誉!”
唐思礼有错在先,他不大敢正眼看向气头上的柳湛,只能偏头请示方仙寻的意思。要知道,他完全是被音书阁的人糊里糊涂带到这儿的,一直为他出谋划策的闻人静并不知情。
饮茶的方仙寻感受到唐思礼的求助目光,他慢悠悠地吹开茶面的浮沫道:“事急从权,唐郎君为了廖娘子还是签了吧,事成之后你大可带着廖娘子回长安,这些东西自然作废!”
一个事不关己,另一个恨不得吃人,唐思礼最终还是豁了出去,在纸面上签下字。
柳湛先让柳长送唐思礼回去,却没急着放走方仙寻。
他收好市券,琢磨着开口问道:“阿寻,这桩姻缘不会是你和薄情馆联合起来整我吧?”
“阿湛,这桩生意不是你求我办的吗?”方仙寻人畜无害地睁大眼睛,无辜地看着他。
柳湛咋舌,舌尖舔过后牙槽猜想:难道是我和阿寻都中了吉祥物的圈套?
“如果此事你和薄情馆没瓜葛,为何当初要亲自带唐郎君来见我?不怕薄情馆发现认为你是细作吗?”柳湛又合理怀疑道。
“我带唐郎君来见你当然是我和唐郎君之间的秘密,为了他的终身幸福,他不会出卖我,薄情馆自然也无从发现!”方仙寻回答得很干脆,“况且,唐郎君是个哑巴,我要是不陪在他身边,他要是被你欺负怎么办?”
柳湛:“……”
“唐郎君在洛阳没有其他朋友?那他为何要来洛阳?”柳湛熄灭了差点喷出来的怒火,又质问道。
“唉。”方仙寻摇摇头,皱眉看向他,“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阿湛,你如此暗恋我,难道还不明白吗?”
柳湛伪装的笑容登时僵硬:你深情款款的眼神是怎么回事?鬼才暗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