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毅的声音很沉稳,带着点岁月沧桑的模样,他说话有些慢吞吞的,总是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吐。
他的话语,混合着鼻息的声音传来,刺啦刺啦的还有几声电流声。
黎耀灵握着手机的手忍不住握紧,关节处泛起一圈一圈的白晕。
“嗯。”他沉默了半晌,终于吐出这一个字。
“具体资料和位置我会发您邮箱。”沈毅听见他回答了,便接着解释道。
“好。”黎耀灵仿佛有些心虚一般,清了清嗓子,这才轻轻答了一声。
“黎总,承诺过的东西直接寄来给我就行了。”沈毅说到这里,语气显然高昂了很多。
人啊~果然无论什么时候都是一样的啊,面对自己喜欢的东西永远无法隐藏。
无论是人还是物,其实都是一样的。
电话挂了,黎耀灵放下手机,他还完全没有做好准备,一抬头,电脑屏幕上便闪着图标在告诉自己,收到一封新邮件。
害怕是最可怕的情绪,因为他会阻断接下来所有的可能。
这句话是黎耀灵十八岁生日那一天,收到的来自父亲的信,而那封信中写的唯一一句话便是这句。
黎耀灵一直以来都把这句话当作真理,也一直在按照这句话这么做。
生意场上会碰见很多完全无法预料的事,可是,黎耀灵从来没有惧怕过,很多时候都是他什么也不想,直接去做,然后那些所谓的问题其实也就在做的过程中被解决了,根本来不及害怕。
可是,现在,黎耀灵奉行了十几年的真理和习惯却被爱情这件事给打破了。
他变得畏首畏尾,不敢想,不敢做,不敢面对,什么都不敢,像个懦夫一样!
电脑屏幕上闪烁的图标让他根本无法移开眼睛,他眸色沉沉,就这么看着。
“呼~”
图标不再闪烁。
因为,邮件被人打开了。
黎耀灵认真的,一个字一个字的认真看着,好像要把这些字全部刻在脑子里一样。
而这封邮件里写的那两个人和他们踩着的那片土地,依旧白雪皑皑,一片壮阔。
夜风吹来,夹裹着雪花,轻飘飘的落在人身上。
这里的雪很大,可是,却下得不疾不徐,总有一种轻描淡写的意味。
它不会急匆匆的落下,让你的脸颊觉得疼,也不会哗啦啦的飘着,把你眼前的世界弥漫成一片虚影。
夏知了穿着厚厚的家居服,裹着毯子坐在窗边,看着雪花落下,时不时端起热茶喝一口。
屋内温暖的火炉和屋外飘落的雪花仿佛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火炉中偶尔传来几声噼里啪啦的木柴燃烧的声音,听得人心头发暖。
“你在看什么?”王伯允的声音传到她耳朵里。
“看雪。”夏知了回头看着他笑笑,然后轻声的回答道。
“现在还早,你换换衣服,我带你去个地方。”王伯允抬起手上的腕表来,看看时间,然后开口说。
“去哪里?”夏知了回头看着往卧室里走的王伯允的背影追问了一句。
“去了你就知道了。”应和着关门声一起传来的只有这么一句话。
两人准备好了以后,便出发了。
夏之了裹着厚厚的羽绒服坐在副驾驶,像只呆呆地企鹅一样,看着前方前进的街景,只觉得这一切都美得不像话。
道路两旁高大的松柏树,上面对着厚厚的积雪,天上还在往下飘着片片雪花,耳边听到的都是风雪的呼呼声,还有不知名字的鸟儿从天空展翅飞过,苍凉而开阔的叫声划破天际。
偶尔也有高大的麋鹿在森林中穿梭,看见汽车的远光便转身往森林深处跑去,树叶被拨开,互相摩擦发出哗哗的声音。
时间遗忘了这里,整个世界好像停住了一般。
“这里的一切都好像童话故事啊~”夏知了忍不住感叹道。
“你喜欢这里吗?”王伯允看着前方,笑笑回答道。
“喜欢。”夏知了用力的点点头,然后接着说:“我从小到大最喜欢的就是冬天,下雪,寒冷又安静的地方。
我记得我小时候刚开始上学,在书上看见了生活在北极的爱斯基摩人,回家就和我爸说,让他送我去北极,我要去当爱斯基摩人,还因为我把不答应就不吃饭,然后被揍了一顿,最后一边哭一边把饭给吃了。”
“哈哈哈哈!小时候果然都很傻!”王伯允咧开嘴巴大笑起来,然后,下一秒,他却忽然长叹了一口气:“唉~真羡慕你。”
“羡慕我什么?羡慕我挨揍?”夏知了也哈哈笑着打趣道。
“羡慕你从小就和家人生活在一起啊,起码还有人揍你。”王伯允依旧笑着,可是,那笑容却算出的让人心疼:“我从小就没怎么见过我爸妈,他们在哪里我永远都不知道,和我最亲的就是陈阿姨了,也就是晚霜的妈妈。”
“你知道有句话叫做,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吗?”夏知了看着窗外,努力的扯开嘴角笑笑,然后看着无边的森林缓缓地开口说道:“一个觉得幸福的人是不会去学心理学的。
想学心理学,不过也就是人生太苦了,想去试试看能不能把这苦果酿成甜酒罢了。”
王伯允一直听着,可是却没有开口。
如果她说,那么自己一定会听,可是,如果她不主动说,自己也就不会问了。
车子朝着冷冷清清的公路一直驶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车子终于停下了。
“虽然不算完整,但是也算帮你实现了小时候愿望的一半吧~”王伯允一边解开安全带,一边下呵呵的对夏知了说。
“什么?”夏知了显然没听懂他的意思,傻傻的追问了一句。
“我们已经进入北极圈了。”王伯允说完便推开车门下车。
“北极圈?”夏知了愣愣的重复了一遍这三个字,然后急忙推开车门下车。
“哇~”夏知了呆呆地站在一片看不到边际的雪地里,愣了好久,才终于感叹出了这一声。
她完全无法用语言形容眼前的这一切。
广袤无垠的雪地,看不到边际,雪地的尽头便是天,漫天的极光铺满天空,好像梵高打洒了他的调色盘一样。
五颜六色绚烂无比,他们静静的铺在天空中,偶尔有几颗星星闪烁着跳出来,像调皮的孩子一般。
夏知了站在原地,一步都走不了,一步都挪不动。
人类有多渺小这件事情,其实只要抬头看看天空就知道了。
站在这样的地方,人无论又怎样惨烈哀痛的过往,都会被治愈。
因为这世界太大,悲伤不过就只那么一点点微不足道的东西罢了,大自然赋予了我们圣灵,在我们哀痛的时刻救赎我们。
“看见极光的时候,可以许愿,很灵的哦。”王伯允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夏知了身边,朝着她眨眨眼睛,然后闭上眼睛,双手合在胸口,低着头,认真的许愿。
夏知了见状也开始许愿,她在心里悄悄地对着上帝说:“上帝啊,如果你能听见我的愿望,希望你可以保佑黎耀灵永远幸福,永远永远幸福。
如果非要用什么东西交换的话,那么我愿意用我的所有,包括光明,健康和爱人的心去交换,请你,一定要让他幸福啊~”
夏知了缓缓睁开眼睛的时候,刚好看见王伯允忽闪着大眼睛看着自己:“你许了什么愿望?”、
“这怎么能告诉你呢!说出来可就不灵了!”夏知了绕开他,踩着厚厚的雪往前走。
“那你的愿望礼有我吗?”王伯允不依不饶的追在后面问。
“都说了不能说了,说出来可就不灵了!”夏知了听到他这么问,整个人都愣了一下,随即满心都被愧疚淹没,但她还是假装听不懂,装傻的回答道。
“我的愿望礼可是有你的哦!要是你的愿望里没有我,那我不就亏大了嘛!”王伯允嘟嘟囔囔嬉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夏知了低头深呼吸了一口气,然后转身对着王伯允说:“我们今晚别回去了吧,就住在这里。”
“啊?”王伯允有些诧异,倒还是点点头回答道:“好啊~都听你的。”
这是看极光最好的位置,所以在这个地方是有酒店住宿提供给游客的。
酒店的房间就坐落在露天的雪地上,样子是和爱斯基摩人一样的那种小冰屋,不过头顶是玻璃,躺在床上就讷讷个看见漫天绚烂的极光,就算是没有极光的日子也能看见满天繁星。
每个房间都只有一张床,一张大大的双人床。
夏知了和王伯允躺在床的两边,中间离得很远,彼此都很默契的没有说话。
只不过,夏知了一直看着天上的极光,而王伯允,则是一直看着夏知了。
在冰岛有个浪漫的传说,在有极光的天空下一直看着自己的爱人,她就会获得永远的幸福。
而另外一边,A市的机场上空,一家私人飞机正喷出长长地弧线,然后朝着遥远的冰岛飞去。
飞机上只坐着一个高大冷峻的男子,他眉目坚毅,侧头看着窗外落日余晖,一颗心脏扑通扑通的狂跳个不行。
他无法冷静下来,也无法让自己安静下来,连日高强度的工作让他疲惫不堪,可是,他却怎么也睡不照着。
左腿上打的石膏还没有拆,伤口偶尔还会隐隐作痛。
飞机朝着冰岛的方向飞去,黎耀灵整个人都一团乱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