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动静没有结束,反而是更加剧烈起来,除开脚步声,还有很多金属互相碰撞的声音,人和人说话,只有嗡嗡嗡的声响,却听不清具体的话语内容。
其中还伴随着滴滴滴滴的声音,听起来很像……很像生命检测仪发出的声音!
黎耀灵瞬间警觉起来,这动静听起来像急救的样子。
可是,这整层楼都只有自己一个病人,急救谁去呢?
“砰”的一下!黎耀灵的脑子忽然像炸开的烟花一样,瞬间升腾起一个非常可怕的念头!!!
“大哥,麻烦你去看看,外面怎么了?”黎耀灵双手忍不住紧紧抓住被子,克制住自己发抖的身体,定定的看着黎京泽,低低的开口说道。
“啊?”黎京泽整个人都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完全没有心思去听外面的什么动静,黎耀灵喊的这一声,才把他从自己的漩涡中拉了回来:“哦,好,我去看看。”
说完,黎京泽便起身出去看,他完全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只是这么淡然的打开门走出去。
门一开,外面的动静便更加没有障碍的传到屋内了!
黎耀灵低着头,根本不敢往外看,他好怕,好怕真的如他猜测的那样!
而刚走出去的黎京泽也是一脸懵的看着外面忙忙碌碌,进进出出的各种医生护士一头雾水。
“对不起,我们尽力了,病人走的太突然了。”就在黎京泽还在想要不要抓个人问问的时候,从对面房间里忽然走出来一个戴着眼镜的医生,脱下口罩,来到黎京泽面前说道。
“谁走了?”黎京泽依旧搞不清楚状况,这到底是谁走了!
“您不认识吗?”医生看他这个反应也很奇怪。
因为这种病房最重要的就是病人极其家属的私密性,能来的都是互相认识的。
医生侧了侧身子,示意黎京泽自己看。
黎京泽见状也就没想什么,直接走进去,却没想到,病床上脸色铁青浑身已经僵硬的竟然是李叔!!!!
“这到底怎么回事儿!”黎京泽只觉得自己现在都快要疯了!!!!
先是该死的人没有死,现在莫名其妙的人倒是死了一个!
最重要的是,他根本不知道,李叔的死,究竟和自己有没有关系!!
“医生,李叔的死因是什么?”黎京泽脑袋都要爆炸了,下意识的就抓住刚才的医生急不可耐的追问道。
“突发性窒息,因为全身器官衰竭才导致的。”医生解释道。
“突发性窒息……”黎京泽垂着头,低低的重复着这几个字。
他的脑子里一团乱麻!!
“那个药确实会导致这样的死因,可是,李叔怎么会死?他的死究竟是意外的巧合还是真的和自己有关?”黎京泽痛苦的抓着自己的头发,沿着墙壁蹲下。
“出什么事儿了?”老爷子的声音还他咚咚咚的拐杖声一起传来。
黎京泽没有起身,而是崩溃的蹲在地上,只是抬起头来看着老爷子,一脸惊恐的一字一顿的说道:“李叔死了。”
“什么!”老爷子脸色大变,愣在原地久久无法回过神来。
两人就这么僵着,过了好一会儿,老爷子才有些颤颤巍巍的转身一屁股跌坐在病床上,瞪大眼睛看着此刻躺在床上已经冰凉的李叔的尸体。
老爷子年轻时候再厉害,现在毕竟也到了这个年纪了。
经历的事情太多了,又是每一步都在逼近死亡的年纪,心境早就不一样了。
李叔的身份也很特别,他从年轻时候开始就跟着老爷子,一辈子未婚未育,无儿无女,真的是把一辈子都奉献给了黎家。
老爷子待他也不薄,极其信任他,不然也不会把黎耀灵托于他照管。
所以,现在的老爷子也是彻底愣了!
明明中午自己离开的时候他都还是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就没了!
他感受着李叔冰冷的身体,铁青的脸色,心痛得不能自已!
而一直在自己房间中的黎耀灵虽然只听见了只言片语,可是,凭着这些,还有他强大的直觉他也知道了。
“呼~”黎耀灵长长的呼了一口气,然后默不作声的撑着身体起来,杵着拐杖,自己一步一步的挪出来。
“咚~咚~咚~”拐杖杵在地上和脚落在地上的声音明显不同,一声一声的接近着的,是无言的奔溃啊!
黎耀灵站在门口,静静的看着,看着蹲在墙角的黎京泽,看着坐在床边哀痛的老爷子,还有……还有躺在病床上,此刻已经没有了呼吸的李叔。
他满头白发还是那样一丝不苟,脸庞看起来严肃了很多,眼角眉梢都往下耷拉着,嘴唇紧紧的抿着。
他还穿着中午的衣服,外套脱下来挂在一旁的架子上,手腕上的表还在滴滴答答的走着。
黎耀灵就这么看着这一切,他看得这么细,这么慢,好像要把这个场景镌刻在心里一般!
他扶着拐杖的手紧紧的捏着,内心涌起的巨大的悲伤几乎要将他彻底吞没了一般!
一瞬间,真的就是一瞬间!
他好像再一次回到了车祸发生之前那个场景,似梦非梦,那艘随着海浪飘摇的船只,狂风暴雨卷起的巨大浪潮,船舱中恐怖的苍凉的嘶吼声,还有随时会爬出来将自己侵吞噬干净的怪物……
就这么一瞬间,他只觉得自己又再一次的入梦了!
那种巨大而孤寂的绝望,那种渺无希望的寒冷和世界尽头一般的孤独……再一次将他紧紧包裹。
这是他的梦魇,也是他的心魔,更是他此刻最真实的遭遇。
被所有依赖的,信任的,喜欢的人通通抛弃。
那些在这个世界上唯一带给自己温暖的希望的人,通通抛下自己走了。
接下来的那一夜,是黎耀灵这一生中最难熬的一夜。
他根本不记得接下来的事情是发生了些什么,李叔的尸体是如何被推走的,老爷子是怎样离开的,自己又是怎样回到病床上的。
他唯一记得的是,那天晚上,他独自坐在床上,看着太阳落下,万千星斗升起来,热闹的黑夜开始安静下来,然后进入寂静的夜。
他一个人坐在黑暗的房间中,独自看完了这一夜的斗转星移,好像看完了自己的一辈子一般。
而黎耀灵的变化,也就是从那天清晨太阳升起的时候开始的。
而那一天晚上,大概是宇宙星球中刻意为之的一个晚上。
因为,一夜无眠的人,除了他,还有夏景川。
天热将暗时,栗水教中的众人也都吃过晚饭各自散了。
夏景川向往常一样去后山练晚功,可是,这一夜,他的心却怎么也静不下来。
无论山间瀑布的水是多么彻骨的凉,都没办法将他心头的躁动安抚下来。
他就这么忍着忍着,一直到结束的时候,他回房的路上要路过黎禧乐之前住的屋子,看着窗帘紧闭,黑黑的窗内,夏景川也不知道着了什么魔,竟然走了进去!
他打开灯,屋内的一切都和从前一样,甚至桌子上还放着一杯泡开的绿茶。
夏景川刚想走进去,却感觉自己脚下好像踩到了什么东西,他低头一看,竟然是一封信。
他弯下腰捡起来,然后走进屋子里坐下,他翻看着信封,只见上面写着给景川。
这字他认得,是黎禧乐的字!
夏景川忽然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就好像坐跳楼机的时候,心脏下坠的速度跟不上身体的速度而悬空一般!
他的手忍不住有些颤抖起来,他顿了顿,终于还是拆开了那封信:
景川,我走了,原谅我没有亲自和你告别。
不要找我。
这段时间谢谢你,以后也请一定要幸福的生活。
再见。
山高水远,我们不会再相逢。
这就是信的全部内容。
夏景川读了一遍又一遍,他不解,不相信,或者说,不敢相信。
其实,早在黎禧乐来找自己请假的时候,他就觉得有点不对劲儿。
她眼眶红红的,声音听起来也是哑的,好像大哭过一场那样。
可是,她不肯说,自己也便没有问。
那个时候他,根本没有想到,那几句轻飘飘的话,竟然就是告别了。
而此刻,夏景川坐在这里,一遍又一遍的读着那几行字,读着那封信,只觉得浑身上下一点力气都使不上!
那种无力感坠着他,让他觉得快要连那张薄薄的纸都拿不住了。
他将那封信装起来,拿回房间放好,然后瞪着眼睛看着窗外的月亮一整晚。
他的心,从来没有像这样躁动不安,这样沉重,这样悲彻。
人大概都是这样的吧,只有彻底失去了,你才会瞬间明白这个东西于你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
失去青春才怀念,失去亲情才觉珍惜,失去太阳才想念光明,失去爱人才看得懂月亮。
而远在伦敦的黎禧乐,却丝毫不知国内发生的这一切。
其实只要有心,完全会看见这些新闻,可是,她根本没有那个心思,她彻底把手机关了,她需要好好的静几天。
黎禧乐每天就是穿着简单的风衣,在伦敦的街头独自散步。
脚下是永远湿漉漉的砖地,周围是行色匆匆的路人,头顶是灰蒙蒙沉甸甸的天空。
这样的生活一直持续着,一直到今天,夏知了穿着深灰色的呢子大衣裙,同样踏着湿润的砖地,打着一把透明的伞向自己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