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院出二门的侧门边上有个大槐树,树下阴凉,通常都是厨房和杂事房的下人们成荫纳凉的地方。自从菀夫人怀有身孕的消息传出,府里上下本来都是十分高兴的,太子有后,自然是喜事,上头的主子高兴了,下面做事的人也轻松,只是唯独这厨房的人高兴不起来。
要说为何,自然还是出在怀孕的菀夫人身上了。从来都说是最好伺候的菀夫人,自从肚子里怀了个金蛋,人也更加金贵了,送过去的膳食,十有八九都是要退回来的,总是说不合胃口,折腾的厨房里的人是一刻不停,好一顿饭来来回回的,不停返工。
这不,厨房里的人也是禁不住,趁着休息的时刻,到处唠叨唠叨,埋怨两句不知道菀夫人要什么口味。只是主子的事情毕竟不是其他,也只能隐晦地叨叨两句,又要被其他人赶紧劝住,以免惹祸上身。
这天,又是午膳的时候,刚送过去的饭菜,又被菀夫人使了丫鬟原封不动地退回来。厨房里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该说什么。一个身体微胖,打扮利索的妈妈在大家的示意下,讨好的对那丫鬟笑笑,塞了包金丝糖,试探道。
“好姑娘,都说菀夫人是最和蔼不过的人了。她如今这怀了身子,总是不吃那可怎么办。”
“不是夫人不愿意吃,着实是吃不下,刚想尝一口,就想要吐出来。我们做奴婢的都还心疼的不行呢,你们厨房的人也不拿点看家本事出来,我们夫人这些天,可怜见的,人都瘦了不少。”那丫鬟接过那包金丝糖,才好气跟她们说了几句。
“要是真出了什么事,你们这些个可能担得起责任的!”
“哎哟哎哟,好姑娘,你可帮帮嫂子们吧,伺候不好主子,是我们的不是,只是姑娘也给嫂子们透漏两句,到底该怎么办才是。”听得那丫鬟的话,厨房里的妈妈连忙摆手,可不敢得罪,只能讨好又讨好的多问两句。
那丫鬟心中一笑,就知道这些厨房的人会沉不住气。她面上不漏声色,只作势往外边看了看,略提了几分声量,提点道。
“我们菀夫人原来有个用惯了的厨子,最是知道夫人的口味,夫人这些时日怀孕了,胃口不佳,就是惦记着原先厨子的手艺。只是可惜呀,那厨子无故被人打发了,只可怜我们夫人,只能日渐憔悴了。”
提到原先那个厨子,下人们都知道那是太子妃的安排,一时间也不好搭话,只好腆着脸说再换几个菜色送过去给菀夫人的院子。
虽然没人搭话,但是这番话却是在各个院子里,下人之间都流传开来了。自然也传到了叶九歌的耳里。
绿屏十分不屑菀夫人的作法,明摆着就是仗着怀有身孕,拿自己和孩子来逼迫太子妃。
叶九歌也是觉得十分好笑,不过倒也能理解一二。毕竟像欧阳菀椿那种人,怎么可能随意相信别人,怀孕这么大的事情,如果没有放心的人安排饮食,相比她也不会心安。既然她想要回那个厨子,那就如她所愿好了。
于是,不过一天,原先那个被打发走的厨子又回到了厨房里,只是专门负责伺候菀夫人的饮食,他事不管。
得知消息,菀夫人院子里自然是一片欢声笑语。
房间内,欧阳菀椿好心情的端了碗燕窝粥,原先变得瘦削的小脸这时也焕发着异样的神采。身边得力的丫鬟适时的凑趣恭维。
“还是夫人有本事,太子妃如今还不是只能样样都依着您。”
“行了,就你会说话。”欧阳菀椿嘴角扬起笑容,眼睛里满是得意。
叶九歌是太子妃又有什么用,如今只有自己怀了小殿下,只要生下来,那就是皇长孙,她如今是太子妃,以后可就不一定了。
欧阳菀椿只觉得现在神清气爽。不过,现在这样还不够。她眼珠子一转,豆蔻般的手指一勾,示意丫鬟凑到自己耳边,悄声交代。
第二日,刚刚起身的叶九歌刚梳洗好,就收到下面的人来报消息,说是好几个大臣的家眷递了帖子,说是听说府里的菀夫人有喜,想来道贺。
看了那几个帖子,叶九歌不禁冷笑。不过怀上没多久,还没坐稳身子,就急匆匆到处张扬,看来欧阳菀椿是想要压自己一头很久了,如今不过刚好得了这个机会,便这样沉不住气了。
她唤来绿屏,正准备要她往欧阳菀椿的院子去通知一声,就见那边使了丫鬟过来,说是菀夫人有孕在身,前些时候饮食不佳,身体恐有劳累,就不去待客了。
待丫鬟走后,绿屏简直气的发抖。
这摆明就是示威来了,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外人递进来的帖子,当家主母还没有发话,不说菀夫人那头是怎么知道的,这会儿就一大早抢先过来扬武扬威的。
只是就算欧阳菀椿现在做事再是出格,叶九歌一时间也拿她没有办法。毕竟是府里唯一一个有孕的,而且轩辕晟如今又远门在外,太子府里都等着看太子妃怎么当家。这种时候,不能让欧阳菀椿出任何意外,也就只能仍由她作威作福了。
叹口气,叶九歌匆匆用了几口早膳,便打起精神出门迎客,招待那些过来的大臣家眷。上午一批,下午一批,终于送走最后离开的夫人,叶九歌只觉得自己骨头都散了,一张脸更是僵硬的不行。
用了晚膳,刚回房,还不能立马休息,白天那些官眷们来的时候都是道贺的,自然不可能空手而来。待客时没有空,如今晚上正是要清点收到的礼品,分门归类。指名说是给孕妇的,要单独拿出来,检查了没有问题之后,再使人送到菀夫人的院子里。剩下送给太子府的,就要收拢收拢,登记入了册子,收到库里。最后再要抽出时间安排白天没空处理的管家事宜,见过各个主事的,再分派好事情下去,又是一番功夫。
一晚上忙个不停,弄完之后,叶九歌整个人都摊在软塌上,只觉得头都大了,赶紧洗漱了,上床歇息。
只是想不到,第二日,第三日,接连几日都是如此。欧阳菀椿把自己有喜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的,皇亲国戚间,官宦大臣,那只有知道的晚的,没有不知道的。来来去去的,叶九歌日日是没有个休息的时候,平日里每天必看得医书,都放在书案上,好几日没有动过了。
这日晚上,绿屏心疼地给叶九歌按摩头部,恨不得能给自己主子帮上什么忙。
叶九歌想到白天和那些夫人们你来我往,话里有话的虚情假意,头都大了。她本身就不爱搞这些虚伪的交际,那些夫人们又都是说着恭喜,眼里却满是看好戏的神色。她向来不爱与这些嘴里说一套,心里想一套的的人来往,如今没有办法。
最是喜爱这些应酬活动的一直都是欧阳菀椿,只是如今她说身体不适,担心胎气不稳,闭门不出。
对了,身体不适!
突然想到什么,叶九歌心中一亮,让绿屏把桂夫人当晚叫过来,将事情细致的交待下去。
翌日,太子府上下便知道,太子妃前几日劳累过度,身体有恙,让桂夫人代替她出来待客理事了。
这样的发展,让等着看笑话的欧阳菀椿和下人们都大吃一惊。想不到太子妃会这样干脆地放下待客和管家大权。
包括桂夫人自己,其实在被太子妃叫过去的时候,心里都是不可置信的。想不到这样的好事,能够落在她的头上。
不过太子妃不愿意管,菀夫人现在又不可能管,既然事情交给她了,她自然乐得接手。她原先的身份低微,如今正是好机会收买人心,进一步在太子府站稳脚跟。
只是她这头高兴了,叶九歌轻松了,欧阳菀椿就恨得牙痒。
“你过去打探太子妃院子里的动静怎样了,我就不信她真的甘愿放下到手的管家权。”
“夫人,太子妃院子,太子妃,好像真的躲在院子里休息了,听说,早上用了早膳后,又让伺候的人退出房间,继续在屋里休息了。”丫鬟也是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和菀夫人汇报了打探来的消息。
“叶九歌真的做得出!”欧阳菀椿听到汇报,恨不得摔了手上的杯子。
“夫人,夫人,您小心着点,如今您身子禁不得怒。那头愿意怎样怎样,无论是谁管家,如今不也是都要听您的嘛。”
“你说的也是,桂夫人那个人,也不看什么身份,管家怕是后面还要人收尾呢。”欧阳菀椿抚摸着自己的肚子,轻笑,仿佛刚才发怒的人不是她一般。
嘴角的笑容加深,唤了丫鬟铺好纸笔,准备给皇后娘娘写信。先是写了自己有幸怀上太子的孩子,心中欣喜,希望能够为太子带来皇长子,话语谦卑,又不着痕迹地奉承了皇后娘娘,最后才隐晦地表示希望觐见皇后娘娘,有话要说。
如今叶九歌称病避开了这些事又怎样,等我把这消息传给皇后娘娘,娘娘肯定会召自己去进宫觐见。到时候,还不是我想怎么说怎么说。
想到此处,欧阳菀椿只觉得看到到时候叶九歌被斥责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