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阴差阳错,阮秋水嫁入程府,做了程家主母。经历了跪祠堂众人指摘、浸猪笼几乎濒死,还有顾氏母女的冷嘲热讽,一波又一波的风波和困境,不曾见过她哀天哭地,不曾见过她顾影自怜,处之泰然的姿态,让人诧异她是真的毫不在意,还是佯装坚强?但设身处之,自己定然是做不到那样的,因此,砚清对阮秋水是好奇又钦佩的。
这样的奇女子,别说男人了,就连自己身为女人,都觉得特别,都会忍不住多看两眼,更何况程景墨那般自视甚高,从不把寻常女子看在眼里的高门公子哥。想想自己,一介平民,可以在程府做婢女,专门伺候少爷,不用浣洗、下厨,倒泔水,地位已经比程府的其他婢女高出不少,如果能得到少爷的……砚清摇摇头,将脑袋里天马行空的想法摇掉,自嘲地笑笑,这真是自己多想了。
不过,这么想一下也好,乍见程景墨画阮秋水画像时的吃惊已经渐渐消退,于她而言,少爷就是她的一片天,只要天空需要云朵,她随时等候召唤,其他,就留给飞鸟和太阳吧。
赏月品茶大会带来的效应是明显的,早前因程东升去世,加上阮秋水克夫的传闻甚嚣尘上,程府早已成了众人唯恐避之不及的地方,生怕因此沾染上不详之气,连带着,程府的生意都冷清许多,不少原本合作多年的客商都被刘家等其他茶商挖走,令程府的元气损伤不少。
但是,经过赏月品茶大会,程景墨的领导能力得到了一众茶商的认可,见多识广的茶商,见到当天偌大的场地里,各种摆设、装扮雅致、特别,各式的茶点、茗茶一应俱全,仆人婢女尽心尽力服务众人,秩序井然,事务安排妥当有致,足见背后的筹备功夫下得够多够深,程景墨运筹帷幄的功力足见真章。
阮秋水的出场更是令众人惊艳,从“莲蓬西施”到“狐媚克夫”,阮秋水的名声在民间可谓是如过山车一般惊险,是狐妖祸害还是仙女降临人间,深藏在程家大院之内的阮秋水令众人甚是好奇,此次借着赏月品茶大会,众人都想一睹阮秋水的真容,阮秋水哪能不知道旁人的心思,但她在众人面前,不怯场、不扭捏,落落大方,盈盈浅笑始终挂在嘴角,举止礼仪端庄得体,招呼得宾主尽欢,即使最苛刻的妇人都挑不出什么毛病来,令众人对阮秋水颇为意外,大为改观。
一个程景墨、一个阮秋水,将原本众人以为随着程东升过世而日暮西山的程家,带出了新气象,一众仆人婢女脸上的自信和朝气,众人都看在眼里,不由得令人对程家改观。
赏月品茶大会结束后,送至程家的请柬如雪片般飞来,吴县但凡叫得上名号的家族,都给程景墨和阮秋水递了请柬,要么请两人到府上作客,要么想到程府拜访,这些都还只是明面上的客套话,暗地里,还打了哪些小九九,就不得而知了。
对此,程景墨不置可否,大会刚结束,便嚷嚷着终于可以休息了,强制放大家一天假,那些堆叠如小山般的请柬,只得乔叔自己看,阮秋水见到乔叔还在忙活,便也加入其中,对各大家的请柬看得津津有味。
“乔叔,这吴县林家是作什么的,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林家有来参加赏月品茶大会吗?”那日大会,见过太多人,打过太多招呼,阮秋水有点对不上谁是谁。
“夫人,你忘了,是那日坐在刘家刘夫人旁边的那位夫人,这个林家啊,祖上曾官至宰相,祖荫深厚,又是书香门第,向来不齿于和商贾之家来往,以前老爷在时,还会卖几分薄面,没想到这次,林家居然也来人了。”乔叔啧啧称奇,“不愧大家风范,虽然老爷去世了,但还念着点旧情。”
阮秋水听完,也不禁点点头,她又拿起另外一封请柬,她有点诧异,是刘家的请柬,刘绍坤以拜访程家主母的名义,向阮秋水递了请柬。阮秋水蹙眉,赏月品茶大会时,他还曾和程景墨打过一架,甚至被关在县衙一宿,怎么还会想来程府拜访?阮秋水猜不透刘绍坤的来意,决定将这封请柬交由程景墨处理。
夕阳西下,家家户户炊烟袅袅,安静了一天的程家,也开始热闹起来,厨房的厨娘开始准备这一天的第一顿饭,打扫的仆人婢女将张灯结彩的各种摆设一一收拾起来,让程家原本高雅大气的装饰重展笑颜。画了一天画,程景墨也终于放下笔墨,走出书房。他站在书房门前,张开双臂,大大地伸了一个懒腰,想起今天画好的画作,满足又惬意。
肚子咕咕的叫声,让程景墨意识到自己好像一天都没吃东西了,程景墨索性前往饭堂等候吃饭。此刻,饭堂前已经聚集了几个仆人,大家围着圆桌里的两个人,有说有笑,气氛极好。
“你们背着我说什么呢?”程景墨故意黑着脸靠近众人,众人一见程景墨来了,脸色还不好,吓得不约而同后退一米。见众人被吓到,程景墨咧开嘴笑了,“哎呀,莫怕,我不过是开玩笑。”
圆桌前的两个人是阮秋水和乔叔,乔叔见程景墨来了,便要起身,程景墨向他示意坐下,自己则坐在了阮秋水的旁边,“哦,是看请柬哪,怎么这么多?”
程景墨随手拿起一封,一目十行看完,兴趣乏乏。他用手背垫着下巴,把头靠在上面,整个人趴在桌上,像一个调皮的小孩。“你们看,我没兴趣。”
“少爷,这些都是想来程府作客的,”乔叔指着程景墨面前的一堆请柬说,“你定下看看怎么做,我们也好做安排。”乔叔看向身侧的梅姨等人,梅姨也笑着点点头。
“这么多啊?!”程景墨有点吓到,“这一人一天的,得见到什么时候,不成不成,不要见了。”程景墨不喜这种假面的客套,宁愿泡茶山下茶厂。
“那可不成啊,少爷”乔叔循循善诱,“这次,多亏你和夫人将赏月品茶大会操办得如此成功,让程家在众人的眼里改了观,好感大增,这是难得促进感情的机会呢,你说是吧,夫人。”乔叔向阮秋水求援,程景墨的少爷秉性说来就来,还是阮秋水稳重一些。
阮秋水同意乔叔的看法,她想了想说,“如果你觉得一天见一家太累,那索性我们办个庆功宴,将这些想上门拜访的大家都请来,一次搞定全部,你看如何?”
程听完,眼前一亮。“小姨娘的想法甚好,这样一次做完,一劳永逸,再也不用赔笑脸了,那日我笑得脸都僵了。”
思及赏月品茶大会,程景墨也颇为得意,他放手将大会的操持分配到每一个程家人身上,他只是在言语上多加鼓励和提振精神,让每人都增添几分荣誉感,没想到,比之亲历亲为各种繁杂琐事,效果好多了。每个人都把程家的事视作己事,兢兢业业,这也让程景墨分外感动,为了犒劳大家,除了比往年更为丰盛的赏银,他还破例放所有人一天假,让他们当一回自己的主人,这个决定,引得众人欢呼,也叫程景墨心里美滋滋的。
阮秋水的表现,出乎他意料的好,自己且不用说,乔叔和梅姨已经在他面前夸赞过多次,顿时让程景墨觉得自己识人的眼光绝佳,对阮秋水更是好感倍增许多。见阮秋水安安静静地看请柬,不邀功,不请赏,仿佛寻常事一般,稳重、妥帖,程景墨回想自己方才的幼稚行为,不由得站直身子,故作沉稳:“好了,这件事就这么定了吧,晚饭时间不是到了吗?砚清呢,怎么还没上菜啊,是想饿死本少爷吗?”
没装两秒钟,本性又露出来了,阮秋水和乔叔相视一笑。
“上菜咯,少爷。”砚清的声音由远及近传来,不一会儿,砚清便出现在饭堂前,她将一盘红烧猪蹄放在程景墨面前,“少爷,吃啥补啥,你多吃掉猪蹄啊!”
“哈哈哈……”众人忍不住哄堂大笑,阮秋水也跟着笑了起来,砚清觉得不好意思,也朝她笑了笑,那笑里,带着坦荡、信赖,仿佛还有一些不知名的情感,阮秋水品不出来,但却觉得砚清的笑容甚好。
这一天,整个程家,都好极了。
乔叔和梅姐也夸奖阮秋水,这让本就对阮秋水有好感的程景墨更加关注阮秋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