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洛冥黯了黯眸子,抱着沐风向外走,
然沐风却倏然挣扎起来,不停的打着手势,指着那床榻,见宇洛冥不懂,沐风索性跳将下来,拖着身体一步一步艰难的向床榻那里行去,
宇洛冥浑身止不住的颤抖起来,他连忙追着沐风,抚其脉息,
又少两魄,
宇洛冥将折返的沐风打横抱起,柔声道,“风儿,什么时候无法走动路了?恩?”
沐风将从床榻翻出的那个人偶细细的揣入怀中,而后蹭了蹭宇洛冥,示意可以走了,
宇洛冥动了动喉结,边行边佯装欢笑,“风儿,你喜欢这人偶我就再给你捏便是了,我还会捏很多,等会儿我就将我们一家四口的样子都捏出来,好不好?”
沐风欣然一笑,揽紧宇洛冥,连连点头,
三日后
此刻的中州处处均是一片混乱,天灾越加严重,许多地方的结界已松散,开始遭受寒冰影响,不少人被寒冰术法生生冻僵,而一直抵抗咒术的鬼魔两族更是死伤不少。
于北面抵抗天火的药王等人见此只得分出不少道修去帮助鬼魔二族,饶是如此,受灾之人仍是越来越多,死伤亦发多。
与此同时,苏州的小府邸里却是清冷的很,由于其四下里布满极为坚固的结界,故而灾祸似乎和此地隔绝般,丝毫未曾影响此地和此处的人。
便连现在,其中也只偶尔传出几声干呕声,其余不察。
“风儿,我们再吃一口,你试着张口吞咽,好不好?”宇洛冥说着又掰开沐风的下颌,轻轻的将粥送了进去,
沐风再次无力的挣扎起来,他推了推宇洛冥的手,艰难的吞咽着,然未稍片刻,好不容易咽下的一口粥,却再次被其弯腰呕到地上,
宇洛冥面色发青,他抚了抚沐风干瘪的小腹,二话不说,拿来清水为沐风清洗干净后,再一次灌喂起来,
这两日,由于魂魄将散,沐风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弱下来,神识越发不清,便连简单的进食都困难的很。
而他大多时候只是抱着宇洛冥安静的睡着,或者是一遍又一遍的画着曾经的过往,有时画着画着就哭了起来,每每这时,宇洛冥都骇的不行,生恐忆起什么不好的事情刺激他的心绪。
“咳咳咳…咳咳咳…”沐风难受的扭动着,不住的推搡着宇洛冥手中的吃食,
宇洛冥无奈,将吃食放下后,沐风才安稳了些,他卧在床上,蜷缩成小小的一团,视线飘忽着,不知看向何处,
宇洛冥心疼的攒紧那人,那人脆弱成那般,他不知该如何对待他,事已至此,他才不得不面对一个事实,
眼前的这人快要消失了,
自己快要把他弄丢了,
沐风一直蜷缩着,无论宇洛冥怎么唤他都不动,反而浑身颤抖着,不住的摇头,
宇洛冥心内疼的发慌,他连连拿来纸笔,交于他手上,柔声道,“风儿,你写,你想说什么就写给我看。”
沐风轻轻抽噎着,他颤抖着接过笔,写道,“我不喝滑胎药,这是我和穆然的孩子,不能出事的。”
宇洛冥猛地起身,脑海中不住的闪现一个问题,
‘明明是我伤害的他,凭什么他要受这份苦楚?!凭什么?!’
沐风浑身一颤,倏然间再次低低细细咳喘起来,咳的最后,呛出一小口暗红色的鲜血,他推开慌张至极的男子,垂首认真写道,“先生,我是不是要死了?”
宇洛冥不知道说什么,只紧紧攒紧他,颤声道,“风儿,我不管他会如何了,我要救你,我只要你活。”
说着他抱着沐风,向府邸的地牢行去,他飞速的行到地牢的最深处,尽力稳定心绪,去探被折磨了数日的老和尚,
“风儿,你不会死的,懂不懂?”宇洛冥蹭着那人发热的额角,颤声道,“有夫君在,你不会出事的,我不要再失去你了。风儿,我绝不…”
沐风虚弱的点头,他软软伏在宇洛冥怀中,缓慢的喘息着,
推开最里面的那扇门,那个蓝眸老和尚的身影随之现于宇洛冥眼前,
“洛冥,你来了。”老和尚浅浅扫了沐风一眼,沉声道,“他快消失了,”
宇洛冥黯了黯眸子,语气也没有前几次的高高在上,谦逊唤道,“叔叔,风儿他…”
“方法我已跟你说过数次,只是你不听罢了,现在已耽误了良机,”老和尚重叹一口气,道,“依照他的情况,不出三日就会魂飞魄散。
这样吧,我且为他施展术法,暂时停了他魂魄的消散,助他多撑半年。这期间,我再为他疗治。
我知道你有所顾忌,可洛冥,你既然想让一个将死之人活转,便须冒些风险,做出些牺牲。”
……
胸口处倏然传来一阵剧痛,
沐风猛地醒转,额上不停的滚落冷汗,
他忘了这次又昏了多久,也不知此地是何处,只觉此刻神识清明了些,也能将过往粗略的理顺一番,
见四处无人,沐风心下微松,也有些诧异,毕竟自己周围几乎时时刻刻围绕着为自己疗治的人,而今番竟清静了不少,
困惑之余,又不觉闭上眸子调起内息,
果然被封住了。
沐风浅浅的喘息了几口,他觉得有些累,一闭眼,面前俱是交错的回忆,扰人的很,
尽管沐风尽力控制自己不去想,可那三人与自己的纠葛不停的示于眼前,
种种示爱诉请,种种过往相与,扰的难以抉择,
累了,
‘这些年,这几世,我均不甚好的。这一世更甚,拖累了不少人,还耽误浅华和无真师兄无法度过情劫,以至耽误二人魂飞魄散。
我着实是个罪人,
于情爱上,我根本无法抉择,无论是选择与谁一起,我均是愧疚的。而且,依照我这种人,着实不配被他们喜欢。
对,不配。’
沐风忽然意识到自己从未看透情劫,那些所谓的看透,不过是彼时的自以为是罢了,所以当真正的陷入其中后,仍是越陷越深,丝毫都脱逃不出。
沐风又想了一会儿,而后艰难的挣扎起身,一步一步缓缓向着书桌行去,坐下后,展平了纸张,开始写着,
“宇洛冥,我未曾看懂你过,无论是穆然抑或是你,我均看不懂的。曾经我自以为是的以为读懂你的心绪,现在看来也可笑的很。
我承认,我是很爱你,苏婴也很爱你,我许是受了前世的影响,今生见到你的第一眼便对你有了好感,即使你之后不为我喂情毒,我想,我还是会喜欢你的。
你若不做这些事,你我今生想必是能完成前世的承诺,相伴至老。但,现下看来,此事已是天涯,再难触碰了。
但我希望,等我死后,你能看在曾经的沐风和苏婴对你的些许情分上,放过中州道修、放过…”
突然,侧腰被重重揽起,沐风未有准备,便跌落至那人怀中,
“风儿,什么死后?我不让你死,你便不能死。”宇洛冥攒紧沐风,心疼的嘱咐道,“风儿,我不准你厌世,为了我,不准怀有这份心绪,你可懂了?”
沐风怔怔的看着那人,长睫偶尔闪着,一双茶眸无半分活力。面颊白皙削瘦的让人心疼,
沐风倏然指了指自己的口,又指了指纸墨,宇洛冥明白他的意思,扶着他坐好,将刚刚沐风写下的纸撕毁扔掉,为他展平一张新纸,
待到他能写了,便开始为其输入内息,借以疗治,
沐风细细看着那人忙上忙下,嘴角勾出一抹温暖,他在纸上轻轻写下,“宇洛冥,谢谢你。”
宇洛冥注意着沐风每一刻细微的表情,他明白此刻的他清醒的很,他记起自己曾经的那些所为,
宇洛冥动了动喉结,心下忐忑起来,
“你会救我吗?”沐风眼底淡淡的,无甚情绪。
宇洛冥点头,轻声道,“救你,耗尽全力也会救你。”
沐风也点头,复问,“但是我已经度过两次魂,已经无法再行渡魂之术了,所以,我无法救。”
宇洛冥握紧手掌,心中那股想将轩辕珀千刀万剐的心绪再一次涌了上来,
他说的没错,没法救,即使以痴碎和白泽全力相压,只能缓解,不能救。
若以邪术,却有几分把握。
沐风推开那人为自己疗治的手,写道,“你可知我为何会至于现下的境地?”
见那人不回,沐风又认真写起来,“从你计划杀了浅华伊始,便应已料定会出现此刻的结果。只是你一直在赌,赌我无事。
可惜,你赌输了,我会死去。这次是魂飞魄散,永远消失了。”
沐风倏然浅浅咳喘了几声,喉间同时涌出一阵阵的猩甜,他按住那人再一次为自己疗治的手,摇了摇头,
“消失了,就解脱了。宇洛冥,放过我吧,”
宇洛冥踉跄一步,看着那人削瘦的后背,想碰却又不敢碰,
沐风写完此语后,放下笔,轻轻起身,向着床榻艰难的行去,靠着床榻,看着窗外升起的一轮半月,未过几刻,便困乏起来,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