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结局是每个人都没有想到的。
就像是当初江朝雨突然出现在王家人的面前一样，每个人都未曾预料到她会以这样的方式离开。房间外的孩子还是打打闹闹，他们年纪尚小，并不懂得究竟发生了什么。一个陌生的远方姐姐突然来到他们的面前，也在不远的将来就要离开。
“爷爷，有时间的话我会回来看你的。”江朝雨胡乱将自己脸上的泪水抹干净，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年老的爷爷或许是得到了几分慰藉，自己紧皱着的脸上也绽放出宽慰的笑容来：“菩萨会保佑的。”
爷爷的书房很大，但是四周都被书册塞满。窗户旁边摆放着几大朵牡丹，在江朝雨和老爷子呆着的会客桌子前面，是供奉灵台。上面是工匠费尽心思雕琢出来的一尊观音，丹唇逐笑开，眉眼慈悲。
前面摆放着香台和爷爷身上的味道一样。
“朝雨，不管你何时回来，王家的大门永远对你敞开。”老爷子的声音慈祥又温润，自己身上的唐装被江朝雨蹭的褶皱，自己全然没有发现。看着她通红的脸颊消退颜色，浮躁的呼吸平复下来，这才放心。
“老爷子，车夫到了。”外面丫鬟清脆的声音响起来。厢房里面的门关着，爷孙两个不知是在商量什么事，自己也不好进去打扰。车夫早就在外面等着了，自己说话催促不过是因为西厢记就要开唱了。
梨园毕竟是沂城的大戏台，王家能让他们看自己三分颜面。可是让人家拖沓着不开台，就说不过去了。沂城很多大户人家每每都要去他们那里提前等着，戏子到了时间，锣鼓一响，自己也就舞动腿脚开演。
“姐姐，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起身吧。”白衣少年看着自己手腕上的表，将赵敏身边的那一群孩子驱散，让她和自己一同离开。赵敏见江朝雨不在，自己也只好去门外等着。总归是要一同去戏院的，老爷子和她在一起自己也放心。
“话说，你叫什么名字呀？”赵敏一边走，一边随口问着。王家果然人杰地灵，家族之中能出这样一个青年才俊是多大的夫妻。
“王景，景观的景。”王景拉着自己旁边两个孩子的小手，用眼神示意他们不要再顽皮。姑姑好像是前几天受了风寒，自己觉着身上不舒服，就没有跟着一起过来。只是嘱咐少年，看好这两个孩子，不要到时候闹出什么乱子来。
“是个好名字。”赵敏喃喃地说道。
两个人过去等了一会，老爷子和江朝雨也过来了。除了她的眼眶还红着，能看出来是哭过之外，没有任何奇怪的地方。和平时一样，落落大方地和老爷子说话。聊天也都是一些生活琐事，十分平淡。
人到齐了，车夫就拉着她们走。
到了戏院入口的地方，一行人只能下来走进去。人太多了，熙熙攘攘场面十分盛大。门口几位检查门票的老师傅一看是王家的老爷子，马上请了一行人进去。这里似乎是故意空出来的，比旁边有座的地方还要大一些。
宽敞不说，看戏的位置也是最好的。桌子上面摆着果盘和茶水，两个小孩子伸手要去摸，却被王景一把拍下去了。似乎他在两个孩子的心里面还是很有地位的，被狠狠地瞪了一眼之后，就安分了很多。
台上是很著名的《千城记》，戏子从幕后冲出来，一个翻滚台下人连声叫好，这人穿着大花袍子，身上是好几个旌旗，哎呀呀地叫着。道具十分精美，脸上的妆容也挑不出半点瑕疵。老爷子认真地听着，全神贯注笑得开心。
周围的人也连连叫好，就连站在戏院外面的人听到声音也跟着附和。一派其乐融融的景象，让赵敏和江朝雨也深受感染。几个戏子相继出场，到了打斗的场面也也愈发摄人心魄，就连旁边的王景也大声叫好。
“此去经年，难相见！”戏子浓妆艳抹的脸上泫然欲泣，自己要带着朝廷的军队征战沙场。可是自己家中父亲以然年迈，这一别离……恐怕连父亲的最后一面都不能见到了。台下有人跟着小声哭泣，这经典的场面看一次哭一次。
江朝雨觉得心口很难受，自己说不出话来。吃了一颗糖，心中百味陈杂。
这出戏演了好久，从半下午的时候一直到天上满是星星月亮。除了主角，旁边的配角都跟着换了好几拨。中场休息了几次，每每落幕都能听到下面一阵哗然，人们激烈地讨论着剧情的发展还有如潮水一般的夸赞声。
“这些都是老戏骨了，我三十岁的时候就来看，到了六十岁还是他们在演。”老爷子喝了一口茶，似乎是心情不错。将其中一个孩子抱在腿上，他已经睡熟了，要是离得近一点就能听见细微的打鼾声。
“能够一生做一件事，也很好。”看着自己空空的掌心，江朝雨喃喃地说着。就像是自己想要一直在服装设计这条道路上面走下去一样，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固执。自己的一生，就这样给了给了梦想。
“不过终究是老了……他们演不动了，带的徒弟也小有名气。再过个两三年，就上不了台了。”
“他们老了，来看的人也老了。”
戏台上面挂着一排红灯笼，照在老爷子的脸上，红红的十分喜庆，眼神里面却满是风霜。大戏最终落幕的时候，她们甚至有些恍惚。
晚上摆夜市的小摊贩推着自己的车子出来了，戏院的人潮水一样涌出来。和老爷子一起走出来，感到有些不切实际。眼前这么真实的一个人，今天告别之后，可能就再也难见到了。老爷子拉着她的手嘱咐着什么，江朝雨仿佛听不到一点声音。
“照顾好自己。”只有这么一句话飘荡进了她的耳朵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