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芷在半昏迷状态下喝了些水。
她感到有人在吻她，恍惚发现，温暖的水好像也来自这吻。
她贪婪地凑上去。
待恢复了一些体力，她神志清醒了，才察觉是赫连辰苍在喂她喝水。
她感到局促不安，又万分惊诧。
为什么他要这么做？
她头疼欲裂，想不明白。只好对他说，“谢谢。”
“这是第几次了？”赫连辰苍微微一笑，意犹未尽地在她唇上轻触，声音轻柔沉哑，亲昵得仿如情人。
苏芷十分窘迫，却没力气推开他。她现在太虚弱，只想倒头就睡。
她侧过脑袋，努力避开他的吻。
他的唇依然落在她脸颊上。温热而柔软，在她毫无血色的脸上晕出一片粉红。
“刚才还追着我亲，现在就变了，嗯？”赫连辰苍贴着她的脸说道。
“不是，我只是想喝水……”
苏芷无处可去，干脆把脸埋进男人怀里，只留一个后脑勺给他。这样他就亲不到她了。
赫连辰苍被她这么一拱，猛地颤动起来。
“你真是……真是个妖精。”他不知说什么好，宽大的手掌紧紧握住她的肩。
她头发上传来一阵香气，让他浑身都愉悦无比。他低头想吻住什么，哪怕是她的头发也行。
但却看到了一把熟悉的梳子，歪歪斜斜插在她发髻上。
刚才一路颠簸，梳子都没掉，想必是被她有意护着。
赫连辰苍心口一紧。
“他送你的？”他摘下梳子，平静地问。
苏芷感到梳子离开头发，下意识从他手中拿回来，小心塞进怀里。
就好像珍宝被抢走一样。
她没说话。
赫连辰苍却仿佛看见她点头承认。他突然恼怒，心脏上像是有把火在熊熊燃烧。
他真想把她掐死。
他抬起手，覆在她后颈，捏下去。
力道却不由自主放轻了。最后，这能折断颈椎的招式，变成一次轻柔的抚摸。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兴许是他没玩够，还不想处理掉这玩具。
他叹了口气，平静地问道，“你欠我的，想好怎么还了吗？”
苏芷窝在他怀里，几乎快要睡着了。
听见问话，她神志不清地回答：
“我做饭给你吃……”
“呵，做饭……”赫连辰苍用鼻孔哼出这两个字。
老天爷，他为什么要帮这个女人？
他听着她均匀的呼吸声，仰头靠向石壁，打算好好休息。
被这女人折腾了一天，他太疲惫。
哪怕睡在这个潮湿阴暗的山洞，身上还沾着她难闻的血污。他都能睡着。
赫连辰苍望着漆黑的岩石发了会儿呆，正要合眼，却听见山洞口有什么动静。
他警惕地看去，只见无边深夜里，亮起一对绿莹莹的眼睛。
又是一对。
远处还有一对。
阴森的幽光，逐一在黑暗的树丛里点亮。
是狼。
她的血腥味引来了狼群。
这一带荒郊野岭，正是野兽的乐土，有狼也不奇怪。
野兽怕火。它们想必是在外面潜伏等待了很久。直到现在篝火快要熄灭，它们终于按捺不住现身。
赫连辰苍把苏芷放在地上。
苏芷离开了温暖的怀抱，非常不满，伸手在空气中抓了一阵。
赫连辰苍抽出佩剑，走到篝火旁边，抽出一根木柴，吹亮了火焰。
他将火把往前一挥。
突然腾起的火苗让狼群大惊，为首的狼往后跳开。借着火光，赫连辰苍看清楚了，离他最近的狼，体型巨大似小牛犊，一对犬齿足足有七寸，涎水顺着猩红的长舌滴下来。
他从小喜爱打猎，搏熊射虎，皇室子弟无人能比得过他。
有剑在手，他能轻易杀死任何野兽。
但现在他并不感到轻松。
狼群的狡猾他不止一次领教过。它们最擅长声东击西，这边几只引开猎人，那边几只悄悄拖走猎人打到的猎物。
他害怕，自己与头狼搏斗时，身后的小女人会被其他狼拖走。
他不禁回头看了看苏芷。
这女人竟然对危险毫无知觉，睡得跟死猪一样，还在舒服地打呼噜。
从来没有哪个女人像她这样，让他如此不省心。
一阵怒火窜上心头。
赫连辰苍提起剑，狠狠朝狼砍去。
没想这一下竟然砍中，削掉了头狼的半个耳朵。
“嗷呜！”头狼惨叫一声，向后跑出几步，阴森的狼眼中满是愤怒。
其余狼都低伏着身子，缓慢向山洞爬行。
只要头狼和男人扭打起来，它们就迅速进洞，拖走那个女人。
头狼故作害怕，向后退，趁男人不备，它猛地朝男人的脖子扑去。
它是这一带山中最凶悍的野兽，连豹子也要怕它三分，死在它血盆大口中的人类不计其数。
男人在它眼中跟一匹雄鹿差不多。它有信心一口咬断他的脖子。
但迎接它的是一道寒光。
撕拉！
一声骨肉撕裂的声响，头狼重重落在地上，腹部划开的巨大口子里，潺潺流出鲜血和内脏。
它惊恐地瞪大眼睛，呜呜惨叫几声。
它怎么也想不到，它会这样死去……
山洞里，传来女人不高兴的梦呓：
“好吵……你们小点声……”
赫连辰苍无奈笑了笑，将火把朝群狼扔去。
群狼立刻跳开。
过了一阵，它们反应过来头狼已死，顿时夹紧尾巴，四散逃入山林。
四周响起凄厉的狼嗥。
赫连辰苍往火堆里加了些柴。火光一闪一闪，山洞里顿时明亮起来。
血腥味定会招来其他野兽。
平时精神好的时候，那根本不是事。但他现在很累，眼皮一直打架，不知什么时候就会睡过去。
狼群动静大，他尚能察觉。要是被虎和豹这种悄无声息的猛兽偷袭，就麻烦了。
赫连辰苍幽幽看着苏芷，皱了皱眉，将她抱到火堆旁边……
苏芷在睡梦中，感到身子凉飕飕的，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擦拭。
她心中大骇，睁眼一看。
赫连辰苍跪坐在她旁边，正用一块潮湿温热的布，帮她擦拭腿上的血污。
苏芷立刻蹬开他。强烈的羞耻让她脸色绛红，说话声音都颤抖起来：
“你，你干什么？！”
赫连辰苍用膝盖抵住，极不耐烦地说，“别动。给你擦干净。”
“不用！我自己来！”苏芷不知哪儿来的力气，抢走他手上的布块。
赫连辰苍安静地看着她，阴冷的气场突然散开。
他真想把这女人扔出去喂狼。
她身体血腥味很浓，既让他难受，又仿佛一剂猛药，强烈刺激着他的嗅觉，勾起他体内蠢蠢欲动的毒蛇。
他还要极力忍住，不去看他擦拭的地方。
他忍了很久，好容易这折磨快要结束，她又作出这种拒绝的姿态，恬不知耻地撩拨他……
赫连辰苍深深吸气。过了很久，他勉强把火压下去，幽幽地说，“好。你自己来。”
苏芷悬着的心放下来。她看着赫连辰苍撕下衣摆，出去汲水，然后将蘸饱了水的布条放在火上烘热。
他把布条递给她，面无表情。
苏芷说了声“谢谢”，接过布条，转身挪到黑暗处，轻轻擦拭起来。
她感觉男人在看着她。她脸颊滚烫，不敢回头。
这么羞耻的事情……
赫连辰苍是怎样下得去手的？
擦了一阵，苏芷感到有些不对劲。
腹中依然隐隐坠痛，而她竟然流了那么多血……
她悄悄回头看，赫连辰苍衣裳下摆上，全是她的血。
一个绝望的念头袭来。
“我怎么了？”她心怦怦直跳。
赫连辰苍悠悠看着她，答道：“小产。”
说着，他收起一堆沾血的破布条，走出洞外，远远扔掉。
苏芷楞了一阵，捂住脸。
她想哭却哭不出来。强烈的自责将她笼罩。
不久，赫连辰苍折回，看见苏芷蜷缩成一团，脑袋埋在膝盖里，整个人死气沉沉。
他蓦地有些心疼，想过去搂住她。
这个念头刚出现，就被他掐死。
他为什么要同情这女人？
但最终他忍不住走过去，在她身旁坐下，一把将她扯进怀里。
他想看到她依赖他的模样。这让他无比愉悦。
苏芷没有挣扎。这个男人的意图，她已经没有力气思考。随便他做什么吧。反正她跟死了差不多……
赫连辰苍抱着她。
他突然有种感觉，自己是在照顾一个小宠物。
他好喜欢她小小的颤抖的身体，还有放走野兔时她眼中温柔的光泽。
他忍不住在她耳边小声说，“你知道吗，你就像我小时候养的兔子。”
苏芷愣了一下。
兔子？
这个毒蛇般的男人也会养小动物吗？
“它不会被你吃掉了吧？”她问。
这家伙反常得让她诧异，她甚至都忘记了自己的痛苦。
赫连辰苍见她黯淡的脸上有了些神采，不禁一笑。
“没有。”他说，“但它们死了。”
其实他是想保护它们的。
但他没有力量。
宁庆宫的一切，包括他自己，都围绕着某个残忍而不可悖逆的意志旋转。
最终他也成了那意志的一部分。
苏芷看到男人脸上有一丝遗憾，不知怎的竟有些可怜他。她突然觉得自己的遭遇不那么悲惨了。
能让这个冰冷残忍的家伙露出这种表情的，想必是很重要的东西。
“回去我送你一只兔子吧。”她说。
“我不需要这种东西。”赫连辰苍平静地看着她，眸子微微闪烁着促狭，口吻却极为真诚：
“不如你把自己送给我，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