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我如何相信你
红摇2019-08-24 10:063,508

  宋筑唤了一声:“阿渊,你去哪?”

  宋渊没吭声,举动迈出门槛。院中积雪扫得干干净净,寒夜里却又结了一层泛着银光的霜,他悄无声息地踏上去,像行走在薄冰上的一片幽魂。

  宋筑还想再喊,却觉得哪里不对,收止了声音。这时外面的护院被惊动,迎上来欲拦,却见郡王出现在宋渊身后,打了个手势。护院会意,退到一边去。

  宋筑赶上两步,超到宋渊前面去看他的脸,见他双目半睁,目光涣散,果然不是常态。脑际便浮上“梦行症”三个字。试探着再唤了几声“阿渊”,还是毫无反应。他听说过梦行的人不能强行唤醒,只能默默跟在他身边,看着弟弟近在咫尺,却如同行走在另一个世界。

  便这样陪他在郡王府中漫无目的地转了一夜。

  宋渊最终倒在地上,他也几乎走断了腿……

  “民女主墨不语拜见郡王。”

  他看着拜倒在地的女子,本就沉着的脸又叠了一层阴郁。他对谢涂道:“你先出去。”

  谢涂不情愿地道:“郡王,这妖女或通妖蛊之术,极其危险……”

  宋筑:“我自有考量。”宋筑这个人乍一看儒雅文气,脸色只稍稍一沉,便有不怒自威的气质。

  谢涂显然是深知郡王性情的,立刻从命:“是。”只是退出去前,少不得再拿淬毒钩子般的眼剜墨不语一下。

  书房香炉中的清烟细丝在空半中静静散开。宋筑任这女子在地上多跪了一阵,才道:“起来说话。”

  “谢郡王。”墨不语站起身来,低眼敛目,面色谦卑得体。

  宋筑打量着她,徐徐道:“锁云门,墨不语。我记得锁云门的上任当家不是姓墨的,是……对了,公输允。”

  “禀郡王,正是我的恩师。”

  “公输门主过世多年了吧?”

  她的话音里带着微微一叹:“五年了。 ”

  他打量她一下:“我看你年纪也不大,公输允过世之后,锁云门继任的门主便是你吗?”

  “是。那年,我十二岁。”

  “十二岁。十二岁还是个小孩,能懂什么,你如何撑住的门庭?”

  她脸色黯然:“什么也不懂,全靠门中老人帮我,接些杂七杂八的活维持生计,不瞒郡王说,替人设计墓穴机关防盗墓贼的活我们都做。即便如此,也没能撑起门庭,锁云门日渐败落,眼看着就要在我手中散了。”

  宋筑脸色陡然一厉,杀气如霜刃袭面:“ 所以,你便打起了宋渊的主意?”

  墨不语年纪轻轻,身量小巧,在此等威仪之下竟然毫不畏惧,抬起头来,坦坦荡荡直视着宋筑:“如郡王所说,墨不语去河朔接公子,确是有意为之。”

  她这样坦白,宋筑的怒气倒平息下去:“给我如实说来,不许有半句假话。”

  “是。我们锁云门在昭平城及各县有几处宅子,多经营客栈生意。郡王也知道我们的看家本领是阵法机关,这些客栈也有些巧妙之处,偶然间听到入住的客人密谋杀害公子的事。”

  宋筑听得蹙起眉来。他还以为这些年锁云门早已销声匿迹了,现在看来还是能搞些小动作的。江湖人士窃听他人机密的行为原是官府大忌,这墨门主竟在他这个昭平郡最高统领面前直白的说过来,是想等着灭门吗?

  她这么坦白,他倒觉得不必发作。问道:“密谋的是什么人?”

  “他们刻意遮掩了面容,掌柜的只知道是两名男子。其中一人对另一人授意,说去河朔县接回的公子,不能是活着的。”

  宋筑脸上掠过重重阴云:“你说的可是真的?”

  她迎视着他凌厉的目光:“郡王,我没有活腻。”

  他嘴角绷了绷:“那个掌柜为何不将他们当场拿下!”

  她苦笑一下:“郡王,那客栈位于昭平城东四十里处,掌柜的六十多岁了,两个伙计也不会武,他们拿不下,只传信于我,我便立刻动身赶往河朔县了。”

  “你为何不上报,只私自行动?”

  她叹口气:“我若上报,且不说您信不信我。我听信报中描述的那两的语气,欲加害公子的人多半安插在郡王府的接人队伍里,若是打草惊蛇,我自己小命玩完,也未必救得了公子。再者……”她顿一下,脸上挂起一个讨好的笑,“我想独占功劳,领功请赏。”

  “只是为了赏银?”

  “不止。”

  “还有何所图?”

  她目光灼灼,一字一句道:“我锁云门,希望为郡王效力。”

  宋筑也知道,五年前,锁云门曾经历一场几近灭门的浩劫,自此杳无声息。却没想到当年有个幸存下来的十二岁的女弟子墨不语,躲在暗处,经过五年的艰辛,悄悄地缓过一口气回过一点血,而墨不语也已长成十七岁的少女,带着一身与昳丽容貌不太相称的果敢之气,站在郡王宋筑而前,说着想要为郡王效力,想要恢复门庭昔日荣光。

  宋筑久久看着她。这份热忱究竟几分实,几分虚,也不必直问,问也没有意义,只能他自己去评测,去掂量。

  良久,他声线沉沉地开口:“我如何知道你是不是从头至尾的谎言,如何知道是不是你有意从河朔县衙里拐走了阿渊!”

  “郡王,至少,我将公子全须全尾地送回来了。郡王派去接公子的护卫,是不是还有两个人没回来?一个叫索肆,一个叫崔柱。”

  宋筑接过,眼微微一眯:“你怎么知道他们名字?”

  “他们一个死了,另一个生死不明。”

  宋筑眼神陡然一厉。墨不语声调平稳,不疾不徐,将发生的事情讲述了一遍,只是特意隐去羊肠村的村名:“幕后指使之人尚在暗处,我怕他们报复村民,请郡王恩准我不提村庄之名。当然了,您若一定要找村民核实,我可以带您亲自过去。除了郡王,我谁都信不过。”

  他思忖一阵:“照你这么说,两个杀手也被人劫去了。这两人是否内奸,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无可对证。能找到的人证不是你熟识的村民,便是你门中的人。我怎知不是你杀害了这两名护卫毁尸灭迹,栽给他们一个罪名以揽功呢?我……可信不过你。”最后几个字带着寒意,徐徐地能钻入人的骨缝里。

  “郡王忘了,还有公子呢。”

  提起宋渊,宋筑心中更加沉重,低声道:“他疯了一样寻你,对你比我这个长兄都依赖,他的证言,我又如何信得?”

  墨不语愣一阵,喃喃道:“他寻我?”

  “你是不是给他施了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虽然谢涂说的“妖术”二字让他耿耿于怀,身为郡王,却不该信这些邪。

  她收一收有些乱的心神,道:“我与公子同行两日,发觉他患有梦行症,他自己也这样说过。只是这梦行症似乎有些严重。 ”她亮出伤手给他看,“若是硬拦,一则伤他的身,二则,会攻击人。”

  宋筑暗自庆幸昨夜没有硬拦他。他闭着眼揉眉心:“昨晚我赔他逛了一夜的郡王府。后来他晕倒,又醒了,不饮不食,一直闹个没完。”叹息着摆了摆手:“走吧,去看看阿渊。”

  宋渊的住处安排在郡王府东院。宅府宏大,穿廊过径走了半柱香的功夫才到。走近那间屋子的时候,正有一只茶壶从门中飞出来,在阶上摔得粉碎,丫鬟小厮跪了一片,其中还跪了个哆哆嗦嗦的老头。

  宋筑皱皱眉:“赵大夫?情况如何?”

  赵大夫挪着膝转向宋筑:“郡王,公子不允老夫给他诊脉啊。”

  他叹口气:“都起来吧。”回头看一眼墨不语,无语地做了个手势,示意她进去看看。

  她赶忙从开着的门进去,正看到宋渊站在一地器具残骸中间,举了一只玉瓶要往门口扔,忙道:“快放下,那东西好贵的。”

  他看清是她,愣了一阵,眼圈渐渐红了,手一松,玉瓶从指间滑脱,终还是摔碎在脚边。

  她心痛得“咝”地一声。

  他铁青着脸转身就要走,她喊了一声:“别动!”

  尽管并不想听她的,却下意识地站住了。她小跑着到他身边,将碎片踢开:“莫扎着脚。”

  他绷着脸走进里屋,想当着那个腆着脸跟过来的人的面把里屋门狠狠关上,关了一半手腕似丢了力气,犹犹豫豫又给人家留了一道缝。

  她趴在门缝上讨好地唤道:“宋渊……”

  里面传来一声哑哑的回应:“你赏银都到手了,又何必回来!”话音里带着的哽咽,让那怒意变成十足十的委屈。

  哎,她倒是想留下,那时郡王府能容她留下吗?但此时可不是辩解的时机,唯有麻利无比的认错:“我错了。”

  过了一阵没听到回应,她小心翼翼地推门进去,见他背着身,抬袖子飞快地揩了一下脸。待她厚着脸皮凑到他面前时,见他眼睫还透着湿意。

  心中真真实实地一软。

  看他脸色极差,站在原地也颤颤不稳,又是那种极度疲惫的状态。心知再折腾下去怕会生病,想着去端点吃的来给他。足尖只一动,腕上就一紧,被他用力握住了。

  他的神气异常激动:“你去哪?”

  “我去给你拿点吃的。”

  “你……你……”他似根本没听到她说什么,眼里灼亮的光有几分狂乱,“你答应过我,你不能丢下我自己一个人……一个人…… ”他忽地心虚气短,眼中光彩渐暗,整个人委顿下去。

  她扶也扶不住,喊道:“快来人……”

  这一番让宋筑心力交瘁的闹腾,总算以宋渊的昏沉晕去暂告一段落。丫鬟们轻手轻脚收拾着一地狼籍,赵大夫来到床边,好歹摸到了公子的脉门。

  赵大夫的脸慢慢皱了起来,眉毛和胡子都快凑到一起。

继续阅读:第17章:必是施了妖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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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生如故之云渊数韶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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