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胜诧异地看着她，“阿姝姐，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扶胜手中拿着一沓书册，看样子是刚从书阁出来。
女姝背着手走到他面前，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突然反应过来，当初那个喜欢跟着我屁股后边跑的小屁孩已经长这么大了，真是岁月不饶人啊。”
经她一说，突然回想起那段胡作非为的时光，恍若隔世。
“近日正值多事之秋，阿姝姐还是不要胡乱走动得好。”
女姝笑笑，“看你样子像是许久没休息过，仙界事务有这么繁忙吗？”
一说起这个扶胜头都大了。
“自上回阿姝姐将刺藤树连根拔了过后，四荒的异兽开始躁动，亦有不少异兽闯入九重天，烦不甚扰。”
罪魁祸首女姝悻悻然地摸了摸鼻子，“那什么，没有伤亡吧？”
扶胜叹了一气，望了一回天，“这倒是没有，不过有一个女仙君为此断了指甲，天天跑到我这儿来哭惨……”
闻到八卦的苗头，女姝暧昧地看着他，“然后，你同那女仙君为此生情，打算双宿双飞了？”
扶胜瞪了她一眼，“还说呢，要不是我师父及时出现收拾烂摊子，这九重天怕是已经乱套了！”
话题又绕了回来，女姝只得干笑两声。
“话说，阿姝姐专门回来这一趟，没有第一时间来找我叙旧，是有其他事吗？”
一说起这个，女姝眼中霎时黯淡了些许，很快情绪调转回来，笑嘻嘻地看了看他手中捧着的书册，抽出一本随意翻看。
“你从前可没有这么勤奋好学。”
“从前也没见得有这么多事儿！”一想起那些事儿扶胜就头疼不已，“不久前天地异象，整个九重天险些倾覆，原因未明，我来翻看古籍，看能不能找到些线索，待下回再出现此等变故，才好随时应对。”
女姝顿了顿，把书册还给了他，“行了，你先去忙你的吧，我在这儿再待会儿。”
她情绪明显不对，如此反常，扶胜担忧，“阿姝姐，你这次回来好像哪里变得不一样了。”
女姝目光闪躲，故作轻松地耸了耸肩，“我能有哪里不一样？还不是成天没心没肺胡作非为。”
“不对，你的眼神不对！”扶胜皱眉看着她，“该不会刚才的天地异像也是你干的吧？”
这个锅女姝可不想背，并且有些炸毛，“你说什么呢，我女姝在你眼里就是这样一个不知轻重的人吗？”
扶胜认真地点了点头。
女姝语噎，瞪着他，举着双手在他面前捏紧拳头，骨头捏得咔咔作响。
扶胜浑身一激灵，嘿嘿笑了两声，找了个蹩脚的理由直接逃开了。
他走后过了好久，女姝一直待在原地发呆，最终叹了一口气，回头望着那扇门，再望了望头顶的那片天空，眸中跳动着极为复杂的情绪，终于还是没有推开那扇门，神思哀伤地逐步走远。
身后清脆一声响，是屋内传来的，金，女姝惊动，倏地回头，一双星眸闪动着光亮，推开房门冲进屋。
“师父……”
屋内摆设干净整洁，一览无遗，唯独不见人影。
女姝失落，却见房梁上用头发丝儿悬挂着两块被灵气环绕的玉珏，而地上，已有一块玉珏被摔得淋漓破碎。
女姝微诧，没琢磨出个眉目来。
许久未来人，这屋里地上积了一层灰，只有女姝自己的脚印，并未有其他人来过的痕迹。
在屋里随处看了看，屋里一如她想象的那样朴素。
案桌上纸笔墨砚各自陈列，案桌上摆着一张白纸，纸上贱有墨滴，再无其他，而砚上摆有一只狼毫，沾满浓墨已干，瞧着应是准备书画之时突然有了急事，才中途匆忙离开。
在一个角落里发现了无数画卷，弹去灰土一一展开来看，画中只一女子，坐在一株桃花树上，紫衣倾城，一颦一笑绝代风华，跃然纸上。
鼻间突然酸涩，心里堵堵的，找不到宣泄口。
将那些画放回了原处，走近床边，才发现玉枕旁也有一副画。
这幅画是由上好的幽檀木装裱而成，可见主人对这幅画的爱惜程度。
展开一看，女姝顿时愣住。
画中依旧是紫苏坐在桃花树下嫣然含笑的模样，同其他画不同的是，另一边赫然站着另外一个人，清冷的眉目绽放暖阳，手中执有一束桃花，仰头望着树上。
瞧着画里的师父，女姝恍惚一瞬，觉着画里的师父格外的眼熟。
仔细琢磨这这幅画的笔锋线条，紫苏同那树桃花应是出自于师父的手笔，不过师父的头跟身子笔锋手法上略有差异，不像是出自于同一人之手，亦不是出自师父之手。
盯着画琢磨许久女姝才恍然忆起，当初师父执着桃花站在桃树下要她同师姐对此作画的场景。
这画作上的头跟身子，细看之下有拼接的痕迹，脑袋是女姝画的没错，不过除了脑袋之外，皆是出自师姐的手笔。
女姝不禁莞尔，谁能想到，就这一幅画，竟然是由三幅不同的画拼凑而成。
也不知是用了什么法子，不细看根本瞧不出端倪来。
一想到那日她那画作完成后师父那转瞬变黑的俊脸，如今想来觉着好笑，不过笑着笑着又伤感起来。
曾经师徒三人在华清宫何其无忧无虑，女姝贪玩儿总爱跟师父斗智斗勇，师姐表面清冷实则对她多有照顾，女姝每被责罚之时总有师姐从中周旋。
女姝还曾觉得那段时光太过乏味，不过如今才知道，那种平淡且充实的日子，何尝不是上天给他们的恩赐。
女姝收起那幅画，握紧画轴捧在怀里幽幽一叹。
身在福中的时候永远不知福气，果然只有能留在回忆里的才是最珍贵的。
这时候大哭一场实在太过矫情，不过心上压了块石头喘不过气来，难受得紧。
施了个法诀将这个屋子随便打扫了一番后，捧着那副画，回头望了望梁上悬挂的另外两枚玉珏，才闭上房门出了去。
将那副画用长盒装好，一路来到西院那一株桃树下。
女姝抬眼望去，这株桃树，无论何时来看都总是开着灼灼繁花，可不管怎样，永远也无法嗅到这花的丝毫香气。
当然不会有香气，这棵树本就是死的，如今所看到的，不过都是用法术维持的幻象，手可触，却永远嗅不到该有的芬芳。
女姝还记得，这株桃树在她刚来九重天时就已经在这儿了，可如今的心态，比起以往来，好似并无半分长进。
围着树下转了两圈，寻了个合适的位置好将这幅画埋在树下，拿个小锄头在桃树底下又挖又刨，还未挖到多深，竟挖出了一坛酒来。
擦去泥土，将这坛酒捧在手中，突然想起了什么，将这酒放至一旁，撸起袖子继续挖，很快从地里刨出了另外两坛酒来。
一一将泥土擦拭去，露出白净瓶身。
这是桑落酒，早前师父怕她贪杯误学，就做主将这酒藏了起来，那时女姝还以为师父会独吞，没料他只是将酒藏到这儿了。
失而复得，明明是想笑，终于还是没忍住，跌坐在树下，抱着这三坛酒，双肩一抽一抽地大哭起来。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终于累了，将那副画埋在树下，又将那三瓶桑落酒收入乾坤袋中，才终于重新整理好心绪，踏出华清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