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成律师事务所。
手机放在桌面上,放着小梦露那段船上的直播视频:“稍等片刻,不要走开……当当当,我回来了!”
“怎么样?”林北望问,“能告她吗?”
吴律师戴上眼镜,把那段视频来回放了几次,然后摇摇头,放下手机道:“张金道那边没问题,最少也是三十年以上,但她不行。”
“为什么?”林北望用手点了点手机屏幕,“已经有证据,证明就是她把救生衣给剪了。”
“这顶多算毁坏公私财物。”吴律师说。
“就因为她剪了这件救生衣,在海难发生时才会少了一件救生衣。”林北望冷冷道,“她难道不该为李寻鹤的死负责吗?”
“张金道已经负责了。”吴律师说,“按现有的证据,还有他的口供,凶手就是他。要不这样,等张金道的案子结了,我再帮你告薛梦吟一个包庇罪?”
有人敲了敲门,一个毕业生模样的女孩子进来送茶,将碧螺春放在桌子上之后,她拿着托盘出去,将盘子送回茶水间时,偷偷拿出手机发了一条短信。
短信发往市人民医院。
一名老医生看完心电图片,转头对顾少卿说:“顾先生,你的身体没有问题。”
“一点问题也找不出来吗?”顾少卿问。
“一点问题也没有。”老医生肯定地说,“你的身体非常健康。”
顾少卿摸了摸心口,那一瞬间的濒死感,依旧历历在目。
但他已经去了好几家三甲医院,每一家的检查结果都一样,这已经是最后一家了,给他看病的是真正的专家,心脏病方面的大拿,最近才被市民医院从国外挖过来,以作镇院之宝。
“你身体上还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吗?”老医生问。
“有。”顾少卿,“我的记忆好像出了问题。”
老医生:“具体呢?”
“这几天,我去查了自己过往的经历,都是真实的,但很多关键点却十分模糊。”顾少卿缓缓道,“而且我没有照片,从小到大一张都没有,我出生的医院起了火,把我的出生照烧没了,小初高我自己又不喜欢拍照,大学是去国外读的,带回来的居然只有风景照……”
老医生静静听完,然后提出建议。
“有可能是压力太大。”他说,“建议你去神经科看一下。”
又不是没去过,这几天他来回于几个三甲医院,不但看了心脏,还把脑子也一起看了,事实证明他脑子里没有长瘤子,他也清楚这件事绝不正常。
因为出毛病的,不仅仅是他自己的记忆,还有身边人的记忆。
“如果不是遇到林北望,我根本不会发现不对。”顾少卿心想,“但一旦发现,我就没法再无视……”
种种的不对劲,如果说有一个人知道答案……
那这个人必定叫林北望。
叩叩叩。
顾少卿看了眼半掩的诊室门口,敲门的是他的男秘书。
“今天就到这里吧,谢谢。”顾少卿起身离开,与男秘书一起下电梯,进了停车场。
“刚刚得到的消息。”男秘书替他拉开车门,“林北望早上去了一趟大成律师事务所。”
“知道是找谁,什么案子吗?”顾少卿坐在后车座上。
“找吴泰成。”男秘书坐到前面驾驶座上,“是一桩旧案,他有一个叫李寻鹤的朋友死了,当时的结论是意外,但现在有了新的证据,他想要告一对男女谋财害命,故意杀人。”
顾少卿:“那对男女叫什么名字?”
男秘书:“张金道,薛梦吟。”
“把他们两个的资料找出来给我。”顾少卿问,“还有呢?他最近还有什么特别的举动?”
“没了。”辉腾驶出停车场,雨水打在车窗上,被雨刮器扫向两边,“其他时候都很规律,就是上班下班,也没什么特别嗜好,最多去清吧喝两杯酒。”
“人呢?”顾少卿问,“最近见过什么人?”
“这个月出过一次差,开过四次会,都是见生意上的朋友。”男秘书将车子拐过一个路口,突然啊了一声。
顾少卿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有些意外,他看见了一个有些眼熟的面孔。
就像那天一样,他发现了她,她却没有发现他,两人一个在车里,一个在车外,于淅淅沥沥的雨水中擦肩而过。
唯一的区别是,这一次她有带伞。
他那天送的透明伞,斜放在一边肩头,雨水在她头顶炸开一朵一朵白色烟花。
目送她走进街对面的便利店,顾少卿转过头来问:“她怎么了?”
“她是李寻鹤的女朋友。”男秘书回道,“最近这段时间,林北望一直跟她频繁来往。”
既然是翻李寻鹤的案子,那么找他的女友了解情况,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但是事情真的这么简单吗?
顾少卿推开车门。
“boss。”男秘书急忙推开自己身边的车门,打开伞给他撑过去。
“你先回去吧。”顾少卿却伸手将伞推开,“把车开走。”
便利店内。
龚甜推着小车,从一排排货架前走过,时不时停下来,伸手从货架上拿下一两样东西,丢进小车里。
另一只手一直举着手机,林北望的抱怨声从刚刚开始就没有停过。
“你知道吗?”林北望气笑了,“薛梦吟前段时间,给我发了个自拍。”
“穿没穿衣服的?”龚甜取下一支牙刷,暑假快结束了,她又要为住校囤积物资了。
“没穿……嘿,你还挺懂她的嘛!”林北望乐了。
“她之前找过我。”龚甜老实说,“我觉得她话里话外,很重视你的样子,反正我是不可能让你放弃起诉的,那她说不好会自己去找你。”
“呵呵。”林北望笑了一声,“我就知道我没有冤枉她。”
龚甜:“怎么说?”
“如果她真的是清清白白。”林北望嗤道,“那她为什么要千方百计阻止我们继续调查下去?”
是的,没有理由。
唯一的理由,就是在她身后,隐藏着一个秘密。一个与张金道现在的口供相悖的秘密。
“你最近小心点。”林北望突然说。
“怎么了?”东西差不多已经买齐了,龚甜推着车往收银台方向走。
“以我对薛梦吟的了解,她对我下手的时候,也不会忘记对你下手。”林北望说,“你最近小心一点,尤其是身边突然冒出来的陌生人。”
“知道了。”龚甜说,“我要付钱了,等下再说。”
挂了电话,用支付宝结了账,龚甜提着袋子走出便利店,雨天人少,她一眼就看见了他。
跟那天一样的偶遇,跟那天一样的雨天,他穿着跟那天一样的西服,从街对面走过来,既没有开车,也没有打伞,手里举着一本小册子,遮挡着斜风细雨。
龚甜楞了一下,急忙打开伞走过去,将透明伞举到他的头顶。
“谢谢。”顾少卿看着她的脸,两秒之后,“啊……这么巧,又见面了。”
“是啊,好巧啊。”龚甜说。
一切发展的顺理成章,就好像两个人真的是因为缘分,而再次邂逅。
“能送我一程吗?”顾少卿看了眼便利店方向,“我想去买把伞。”
从这里到便利店,至多十几秒的路程,这样的举手之劳,龚甜是没法拒绝的,她转身道:“那走吧。”
“谢谢。”顾少卿极绅士的接过她手里的袋子跟伞,举在两人头顶。
因为这个抬手的动作,他手里那本小册子自然而然的展现在龚甜眼前。
是一本病历。
龚甜瞥了一眼,萍水相逢,不好开口询问,但他知情识趣,主动说起:“我刚刚从医院出来,心情不好,想走一走,结果下雨了。”
“你生了什么病?”龚甜小心翼翼问,怕问出个可怕的结果,到时候她该如何安慰?
顾少卿:“五天前,我突然心脏骤停了一下。”
龚甜啊了一声:“医生怎么说?”
“医生说我很健康,做了几次检查,什么都没检查出来。”顾少卿低下头,心有余悸地看了眼自己的心脏,“但当时真的很危险,晚上七点四十的时候,在大马路上,我开着车,心脏却突然停了一下……”
“五天前?”龚甜突然问道,“八月十七号?”
“是啊。”顾少卿一边随意的答复她,一边观察她脸上的表情。
八月十七号,那不就是她重新抽取扭蛋的时间吗?龚甜的心情有些混乱,难道她按下确定的那一瞬间,他也是有感应的吗?
那她强行按下确定,后果是什么?
是心脏立刻停止跳动,然后死去吗?
“到了。”顾少卿在便利店门口停下脚步,将伞跟装满生活用品的塑料袋还给龚甜,“谢谢你。”
“哦,哦。”龚甜这才回过神来,接过自己的东西,“那我先走了,拜拜。”
她魂不守舍的离开,身后,顾少卿走到货架旁,慢条斯理的从中取下一柄跟她一样的透明伞,单手按着伞柄,伞尖朝下杵在地上,犹如油画里的绅士杵着绅士拐杖。
“真有意思。”他侧首,透过身旁的落地窗,看着雨幕中龚甜的背影,脸上浮现出饶有兴致的微笑,“你知道我身上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