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今日没来衙门，消息还真灵通！”周小七抹了下嘴，笑嘻嘻地指向门内，“那两人已经被林县丞带去玩乐了，本来莫明府也要一起，但突然又来了两个长安人士……”
周小七说到此处下意识地压低了嗓音：“其中一个还带着今上的手敕，明黄色褾，我还是头一回见！”
“他们是来干什么的？”夜以雅警惕地打听道。
“这就得问莫明府了！目前他们还没出来呢！至少没从这个门出来！”周小七摁着下巴道，一瞬后眼神里又流出了“搞事情”的意味，“不过他们今晚肯定要一起吃饭！”
“地点！”夜以雅眸中闪过一道亮光，
“兰、堂、阁！”
果然在那儿！
——
白连翊带着白书白画二人巡视了一圈白家产业，磨磨蹭蹭地回到白宅时已经酉时过半。
夜幕初临，敞轩风口处用障幕遮掩，案几上的琉璃盘里盛放着有“百果第一枝”美誉的樱桃，颗粒饱满、鲜嫩欲滴。
白连翊随意拈起一颗放进嘴里，然后姿势优雅地躺在一旁的波斯绒毯上，腋下靠着流苏隐囊。
堂上烛光摇曳、灯火通明，琴棋书画和白丁皆规规矩矩地站在他面前，一个个垂眸屏息，一动不敢动，俨然犯错的孩子，只是不知错在哪儿了，毕竟家里这少主人脾性古怪，心思太难琢磨。
琴棋书画作为白连翊的四大贴身家奴，其档次比家中杂役高一点点，家中杂役又比店铺杂役地位高一点点，以此类推下去，白家的剔粪奴属于奴隶中最末等的存在。
故，琴棋书画四人肩并肩，相距比较亲密，而白丁一人则被他们刻意拉开了三人的距离。
这奴的傲娇属性估计也是随了主，白连翊抬手虚握，一边欣赏美手与干净圆润的指甲，一边风淡云轻地作出人事调整：“白书、白丁，你俩名字互换一下，职责岗位也顺便换了吧！”
“扑通”一声，白书当即腿软跪地，嚎道：“二郎，奴知错了！”
琴棋画三人此时也两股战战，不知道白连翊还会不会对他们有其他安排。
“哦？你错在哪儿了？”白连翊放下手，定睛看着他，桃花眸显出几分兴味。
白书眼珠一转：“奴错在没能及时通知夜小娘子赴宴！”
“那也不能怪你啊！夜以雅在不在衙门不是你我能掌控的！”白连翊失望地摇摇手安慰道，“若你还想不出新鲜的说辞就算了，别勉强自己！”
“……”
说话间，他的目光挪到了白丁脸上，白丁瞬间意会下跪谢恩：“奴白丁，哦不！白书，今后一定对二郎忠心耿耿、鞠躬尽瘁！”
被抢了名的白书偏头恨恨地瞪着他。
“那啥你也别不服气！”白连翊又盯着白书道，“白丁够机灵，我把他留在身边是人尽其才之举，但我身边最多只能有四个人，想来想去，白丁今下午是帮你向夜以雅传的话，那让他顶替你无可厚非！”
“可……”白书还想再挣扎，转念又想到这样只会适得其反，唯有叩头接受，“奴知晓了！”
“孺子可教！”白连翊欣慰地点点头，眼神又飘向白琴。
白琴马上拱手回道：“奴向县廨衙役打听到杜长史和曾司马晚上在兰堂阁用膳，另外还有俩朝廷来的人也在，可目前还不知道朝廷中人来我们这儿是干嘛的！”
“兰、堂、阁！”白连翊用修长的食指戳着太阳穴，思忖着吐出这三字。
——
兰堂阁并非轻风县最好的酒楼，即便是在秀林坊，它也排不到前三，不过读书人对这里极为尊崇，兰堂阁头号粉丝当属县令莫不才。
杜离和曾照来轻风县的任务是“督促办学、举荐人才”，他们关注的是“教育”这块领域，那县丞林泉津将接风宴安排在兰堂阁也属情理之中，让两位节度使府中的特使预先感受一下轻风县的才气。
至于朝廷来的那两货，夜以雅虽然还不知道他们是何目的，但兰堂阁的酒席也不至于会亏待他们。
出于对四位大佬的尊重，林泉津包下了整间兰堂阁，还专门派了衙役守候在店门口，防止闲杂人等入内。
不料这一举措首先引起了安如是的不满，安公公长途跋涉后一定要沐浴更衣，衣袍还得特地搭在熏笼上熏够香气，他换上一套斜襟藏青色锦衣后才在莫不才的陪同下乘马车来到兰堂阁。
他刚下马车就注意到兰堂阁内客人寥寥，便转脸唉声向莫不才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莫明府为本使接风虽是好意，可何必搞得这样冷清，拒县城百姓于千里之外呢？”
“呃……那依公公的意思，下官让这些衙役退到雅间门前可好？以便保护公公、李帅和另外两位特使的安全！”莫不才唯诺道。
“嗯！不错！”安如是满意地点头，提步率先入店。
莫不才几不可查地松了口气，不过一个下午的光阴，他大馒头般的胖圆脸上就被上头来的四人折磨得多了好几条细纹，这些细纹主要集中在眼角附近，显然赔笑后遗症。
莫不才已到不惑之年，从书吏、博士缓慢爬到七品县令的位置，以他“处无为之治、行不言之教”的治县方针，大概干到致仕也就这个样子了。
夜以雅身着皂衣女扮男装跟在莫不才身后，恭顺得低眉垂眼一言不发，而在安如是身边的李沂忠老是喜欢回头打量她的身段，大概因为做贼心虚，每一次李沂忠的眼神射过来都能让她后背沁一层冷汗，现在中衣已然完全湿透，黏腻地贴在背心。
四人在刘兰娘的热情接待下走进最大最豪华的雅间，其余人则安静守在外面，兰堂阁又继续开门迎客做生意。
夜以雅下午才在那里吃了一顿，雅间的布置略有改动，进门不过三尺的地方多放置了一架绿竹图案的丝绢屏风，临窗的坐床被撤走，圆形黑漆案几摆在了屏风之后。
画栋珠帘下，美人手抚古筝，仙音袅袅。
此时，杜离、曾照和林泉津早已落座在案几后面，除了林泉津保持着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外，另外两人全摆出一副臭脸，就跟脸上放了个屁似的。
看样子他们是等这位姗姗来迟的安公公等得不耐烦了。也对，从酉时正等到戌时末，人受得了胃也受不了，就算吃了小点心应付，可还是不及鸡鸭鱼肉更得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