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的功夫周霖也回过了神来,这敬王虽说只是当今圣上的侄儿,但因其父敬亲王为国战死,只留下敬王萧丛,从小这位敬王殿下便在宫中养大,皇帝将对敬亲王的愧疚全部化作宠爱加诸与萧丛,甚至很长一段时间,连太子在他面前都得退让三分。
“敬王殿下今日怎有雅兴到鄙府做客?”周霖心中惴惴不安。
自家和敬王一向没什么交集,却和敬王一样乃是中立,当今先皇后所出太子与现今皇贵妃所出五皇子争锋,二人都对镇国公和敬王抛出过橄榄枝,这二人愣是都没接,如今敬王登门拜访,周霖想着难道是敬王站队了?
萧丛端着丫鬟新上的茶盏,好不自觉地高坐在方才周霖所坐的高座之上,并不言语,只偶尔似笑非笑地扫过坐在下首的兄弟二人,将两人的神色尽收眼底。
眼见着周霖一张脸如调色盘一般变化不停,萧丛已经猜出他的几分想法。
即便当真要拉拢镇国公府站队,也轮不到他堂堂敬王亲自出马,更逞论真正能让他看上亲自拉拢的人此刻并不在这个府中。至于周霖这些人,在萧丛的眼中不过是蝼蚁尔尔。借着手中的茶盏,挡住了自己嘴角上扬起的讽刺笑意。
猫戏鼠玩得也差不多了,萧丛这才侧脸冲自己身后的小厮开口:“将东西拿出来吧。”
“是。”小厮恭敬答应,随后自怀中摸出了一用绸布包裹着的印章,打开。
“两位可认得此物?”萧丛看了看印章,又看了看下首坐着的兄弟二人。没有错过周霖看到印章时的惊恐,同样也没有错过周雳看到印章时眼中一闪而逝的惊喜。
“这是我大哥,应该是镇国公的私章?”周霖还没发话,就听周雳出声询问道。
萧丛点了点头,心中却暗道看来暗卫所说的,周家二房碌碌无为的消息有误,这周雳倒是伪装得不错:“周二老爷好眼力,这正是令兄的私章。本王此次前来也正是受令兄所托,特来跑一趟帮他带句话,做个见证的。”
早在萧丛拿出印章的时候周霖便预感不好,此刻又听萧丛这么说,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位敬王殿下哪是为了站队一事而来,分明就是来插手他们过继一事的!想到这里,周霖只觉得眼前一黑,恨不得就此晕过去,权当敬王不曾来过……
但目光却在对上萧丛那双似笑非笑却仿佛洞悉一切的黑瞳时,再没了多余的举动。
“事关大哥,且惊动了王爷,只怕不是什么小事。小人却是不敢替大哥做主,还请王爷稍等片刻,待小人去请了家母过来再说。”周霖抹了一把在萧丛的震慑下泌出的汗水,强自镇定地回答道。
萧丛看了周霖一眼,眼中闪过一丝不喜,却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确实,周霄托本王帮忙的事情确不是你们二人可以做主的,去请老太太的时候顺便把你们周氏的族长族老也请过来吧,有劳了。”
说是要两人帮忙,可这话的语气分明是指使,奈何堂下的兄弟二人便是听出其中的语气也不敢反驳什么。周霖迁怒地瞪了周雳一眼,碍于萧丛在场只能悻悻吩咐道:“没听到敬王殿下的话吗?速去将母亲请来。”
周霖留了个心眼,没叫周雳去请宗族之人。只要老太太过来了,仗着辈分胡搅蛮缠一通,兴许这次的过继还能顺利进行。
“此事还是要有令宗族可以主事之人在场方为妥当,可莫要忘了请贵宗族长。”
奈何萧丛一眼就看穿了周霖的小心思,毫不留情面地直接拆穿,面上甚至有难掩的厌恶之意。仿佛看周霖似在看什么垃圾一般,直把周霖看得又惊又气偏生还发做不得,还以为自己哪里得罪了这位天潢贵胄。
实际上萧丛自己也说不上来,为什么自己会对初次见面的人如此厌恶。或许是因为周家三个兄弟相互对比之下周霖犹为显得不堪,又或许只是因为某个小姑娘给他带来的先入为主的感官,萧丛表示,本王就是不喜欢这个周霖。
周雳看着嫡兄与敬王你来我往的交锋心中暗爽,面上却不好显露什么,低下头遮掩自己面上的笑意,匆忙向两人说了声便去请老太太与族长了。
周雳一走,正厅内徒留萧丛与周霖与几个下人。萧丛自然不会放低身段主动与周霖说话,而周霖正思量着自己究竟是何时得罪了眼前这位祖宗,自然不敢冒然搭话,生怕再给萧丛留下什么坏印象。
一时间,周霖只觉得自己当真是度秒如年,深深懊悔方才怎么不自己去请老太太。
索性老太太就居府内,不多时周雳就带着老太太回到了正厅。
“不知敬王到访有失远迎,实在是怠慢,敬王莫要怪罪才好。”
老太太倒是来的迅速,想来应该是听说了萧丛的来意,这不连皇上御赐的仙鹤衔云杖都祭了出来,只怕若不是时间不够,老太太能把自己的诰命服都套身上。
萧丛嘴角噙着笑,颇有些哭笑不得,老太太什么心思众人皆知,活像他要生吞了这镇国公府似的。萧丛微微侧头,见站在后方的周雳朝自己露出了个无奈的笑,他也乐了。
也罢,他今天本就是为了仗势欺人而来的,当回恶人又如何?
老太太既然来了,萧丛也不好再占着主位,起身朝老太太行了个晚辈礼,也算全了她带御赐拐杖的面子,几人客套一番后纷纷落座。
这会儿萧丛倒是不急了,左右该急不会是他。方才那位周三老爷瞧着倒是个有眼色的,应该是请人去了,萧丛心里更乐了,端着茶水不急不缓地与老太太一众打着机锋,耐心地等待着。
谁曾想在正厅等了一会,没有等来周雳与周家族长,反倒是把许氏给等来了。
“妾身听说敬王殿下到府,连忙叫厨房做了些茶点来招待,还望殿下不要嫌弃。”许氏一脸春风得意,身后还跟了一众侍婢端的一副大家主母派头,“仙儿,没瞧见殿下的茶水该添了吗?”
老太太坐在上首,脸上带着虚伪慈爱的笑,许氏的作态是她一贯见惯了的,这会也没有瞧出什么不对,虽周芙仙年纪不小不适合见外男,但若她有这福分能让敬王看上,老太太也乐见其成。
“不必客气。”萧丛微微侧身,避开了周芙仙的动作,眼中有淡淡的鄙夷之色。
镇国公不在,这镇国公府当真是越来越没规矩教养,老的装聋作哑,小的也是这么不是体统……想到这,萧丛只能在心中默默叹息一声,感叹这样下去怕是用不了多久镇国公府就要没落。
周芙仙听了许氏的吩咐,好好一个千金小姐竟心甘情愿地做起了侍女的活计。又是给萧丛上糕点,又是往茶碗里添水,时不时还一脸娇羞地偷偷看萧丛一眼。
萧丛一个不查对上周芙仙的视线,见少女扭捏娇羞的模样,只觉得身下的椅子都变得烫人。真恨不得直接跳起来,躲得远远地。
“怎的不见镇国公夫人?”饶是萧丛自诩风度,此刻也招架不住周芙仙的热情,干脆开门见山道,“本王受贵府大老爷所托之事,最好还是告知其夫人一二。”
鼻腔里再度传来少女身上浓郁的脂粉香气,饶是以萧丛一贯的好涵养,这会也有些抓狂,颇为不耐地又侧身避开了周芙仙一段。寻常人家家中有亲近之人到访之时,也有让家中女儿上茶或是卖弄才艺的惯例。是以哪怕萧丛再如何不耐,也只能打落牙齿吞下。
好在周芙仙就是再想往他身上贴,究竟也要顾着女儿家的脸面,又不是真的侍婢,添完茶水后便退到了老太太的身后。
老太太似是没有看出萧丛的脸色不好一般,僵笑着又将之前打发族长的说辞搬了出来,只道玉氏病了不好见人。
“也罢,想必老太君已经知晓本王的来意,那本王也不绕圈子。”
周芙仙走开后,好一会儿周边的空气才恢复了清新,萧丛伸出手正准备再端起茶盏,忽然想到了什么,猛地又缩回了手。眼前似乎又见到那日青天碧池下,清雅娇憨的姑娘……萧丛无奈地咂了咂嘴,不再与他们兜圈子。
萧丛这话一出,厅内众人除他之外具是脸色一变,老太太轻咳了两声,故作不知:“只听闻敬王殿下是为老身长子所托之事而来,却是不知所谓何事?”
“老太太可识得此枚印章?”萧丛朝自己身后的小厮使了一个眼色,示意小厮再度拿出印章。
“自然,是我家大儿的私章。”
“护国将军请我帮忙督促贵府小少爷过继,此物便是信物。”没有了茶盏遮挡脸色,萧丛只能微微低头把玩着自己腰间的玉佩,以掩盖自己面上的不耐之色。
虽早已料到敬王所来目的,但切实听到这事从萧丛口中说出,老太太还是面色一变,僵硬问道:“王爷口中的小少爷可是老身孙儿年哥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