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自上次被周霖打周瑞年一事气到以后,便对外宣称自己年纪大了精神气短,除了每月的初一十五,不再让小辈们晨昏定省过来请安。便是张清胭日日寻了由头去千禧堂,也不能回回都见到老太太。
今日恰逢初一,信使到时却早过了响午的请安时间,玉氏只得揣着一颗忐忑的心去了张清胭的院子,等着快到晚膳十分再去给老太太问安,顺带着打探一下周霄的家书。
张清胭年纪虽小,但却是个十分有主意的,玉氏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何,只要待在这小丫头身边,自己一颗忐忑的心总能平稳一些。
两人几乎是在菡萏院中数着时间等,好容易熬到了点,踩着点赶到千禧堂时,却又被老太太的心腹嬷嬷一句“老太太身子略有不适,歇下了”给打发了出来。
“一早就派了人去门房那处守着,千防万防还是叫老太太先把人截了去……”玉氏本就忐忑了数月,这会儿更是悲从心来,还不等回到菡萏院,在路上便掉起了泪。
张清胭这会儿也没有头绪,只能无力地劝着。
当年周霄远赴边城,玉氏本是要随军前去,奈何老太太早已在许氏的洗脑下,认定了大房无子就是玉氏的问题,愣是装病,用孝道将玉氏拴在了身边,更是拨了许多个貌美的通房,叫周霄带了走。
周霄拗不过“重病”母亲的要求,带着一群莺莺燕燕去了漠北边城。索性他们夫妻感情极好,这些年周霄总算是将老太太拨过去的通房都打发了走……也正是因为玉氏与周霄的感情好,是以这么些年任凭老太太怎么闹,周霄也不曾动过休妻的念头。
而今周霄已经知道了问题是出在自己身上,此次的家书上一定会说明他的主意,而老太太如今这个举动明显是要替三房压下此事……若是此事当真不了了之,那玉氏这么多年的苦岂非要白白咽下?
“大舅母莫要伤心了,或许此事还有转机呢?”张清胭连哄带劝,总算将人哄回了菡萏院,看着玉氏双眼空洞地默默垂泪,她的心中也颇不是滋味,“祖母许是刚刚知晓了三房做的孽,一时间没有缓过来,兴许一会儿就召咱们过去了呢?”
玉氏无神的双眼直到听到张清胭这话时才突然又泛起了光:“胭儿说得对,也许老太太过会儿想通该怎么处理三房后就会派人来叫我,毕竟,毕竟三房做的是如此大逆不道之事,料想老太太也不敢替三房瞒下来的!”
玉氏抓着张清胭的手,似是重新看到了希望,这话也不知是在说给张清胭听还是在劝服她自己。
张清胭柳眉微蹙,玉氏这会儿心慌得厉害,抓她的手也失了分寸,抓得她有些疼痛。
两人只敢尽力往好的方面去想,派去千禧堂打听消息的人都换了两拨,直到深夜时分才听守着千禧堂的丫鬟传来消息,老太太竟偷偷摸摸地叫人去传了三房的夫妇过去。
“母亲背着众人偷偷传了三弟夫妇,想来是真打算将此事一手压下了……”玉氏的双眼又灰败下来,语气中充满了绝望。
“或许祖母只是想向三舅舅与许氏确认一番呢?舅母千万莫要多想了……”张清胭无奈,这个时候除了安慰玉氏,她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玉氏没再被张清胭劝服,咬牙哭道:“如今这个时辰,老太太又是避着人召了三房两个过去,打的是什么主意已经十分明白了……可怜我与你大舅舅为了这个家处处忍让,如今,竟是换来这般下场!”
玉氏一贯温和的面上冰冷,一双眼中更是毫不掩饰的恨意,事到如今张清胭也不知该如何劝她,只能又命人盯紧了千禧堂,一有动静立刻来报。
而此时的千禧堂中。
“这府上的事情瞒不住你们三房,想来你们也知道老婆子急匆匆召你们过来所谓何事了吧?”老太太一脸阴沉地坐在上首,浑浊的语气喜怒难辨。
周霖浑身一颤,额上布满了细细的汗水,他刚从外头回来就被老太太急急叫了过来,路上也只听许氏草草跟他说了一嘴,只道是远在边城的大哥周霄派人加急送了信回来……难道是他在外头做的那些子事传到了大哥的耳中?
这些年他仗着兄长得当今圣上看重,没少在外扯着虎皮办些鱼肉百姓的事情,只是都是些无关痛痒的小事,最多就是年前被朋友拉着,在民间放了些印子钱,只是这印子钱都还没回本呢……应当不至于就传到了周霄的耳中去吧?周霖心中直犯嘀咕。
“母亲明鉴,孩儿听闻是大哥来信了?”周霖抹了一把汗,试探问道。
老太太冷眼将三房夫妻二人的表现收入眼底,想到大儿子信中所言,再对上周霖心虚试探的目光……饶是她偏爱三房多年,仍忍不住一把怒火烧心,狠狠将手中厚厚的一沓信纸扔到夫妇二人跟前,怒道:“擦亮你的眼睛好好看看你大哥的信!”
就在周霖心中忐忑的时候,边上的许氏一直保持着沉默,可若是周霖能分神瞧她一眼,必会注意到许氏此刻苍白如纸的面色,汗津津的发髻……
“母亲,这?大哥这是怀疑大房无子嗣继承是我搞的鬼?”周霖一目十行地看完了信,明明是三伏的天,他却恍若坠入冰窖。信上确实没有提到他在外头做的那些子事情,只是信上所述的事却是比他在外头搞的那些事更要糟糕。难道是当年他找的工匠动的手脚被查出来了?
周霖错过了许氏的异样,老太太可是半点没有遗漏:“这或许你应该问问你媳妇。”许氏这才惊慌失措地抬头,不想却正好对上老太太寒潭一般的双眼……
当年的种种走马观花一般,快速在脑海中略过,周霖瞥了眼犹在发颤的许氏,眼中有决绝之色闪过,当机立断地对许氏摆出一副憎恶的模样,怒斥道:“大房的一切可有你的手笔?!”
三房的如今能有今天全靠着大房的忍让和老太太的庇护,周霄既知道了他们的算计,若是再因为此事害得老太太与他这个亲子离心,那这偌大镇国公府哪还有他们三房一家的容身之处?
心念转动间,周霖已经打定主意:“今日这事决不能忍下,实在不行唯有……”
许氏浑身一个哆嗦,抬眼间却正好对上了周霖那双与老太太十分相似的眼,那漆黑一片的眼中各种复杂的情绪,许氏硬是靠着这么些年对周霄的了解与默契,看了个分明。
这人当真薄凉,多年情分至此,他这分明是要将自己推出来承受老太太的怒火啊!
“好好看看你都干了些什么!”周瑞年生怕老太太看出点什么来,径直将厚厚地书信甩在了许氏的脸上,遮挡住了她不敢置信的表情。
“不,不……”许氏苍白着一张脸望着信上内容,犹不敢置信地摇着头。
“毒妇!”周霖心知自己对不住许氏,又生怕许氏情急之下暴露自己,当下一掌毫不留情,直把许氏扇地跌倒在地,“枉我念夫妻情分多年,从不愿往后院添人……你看看你如今这恶毒的模样,如何能教得好年哥儿与仙儿!”
听到自己的两个孩子,许氏一瞬间似被抽干了力气,瘫软在地,却是不敢再分辨半句,一副任命的模样。见许氏这般,周霖心中总算松了一口气,当下跪在老太太跟前,开始哭诉卖惨……势要将自己从这件事情中摘得干干净净。
老太太本就偏爱周霖这对双生子,如今周霏早逝,她更是恨不得将周霖供起来。老人家总觉得自己家的孩子永远都是最好的,饶是精明如她已经看出了周霖的错漏,仍愿意装聋作哑,任由周霖将一切推到了许氏身上。
菡萏院中。
“里头的动静很大,便是几个姑姑一直守在外头,咱们的人还是听到了些动静……后来听说三夫人是叫老太太身边最得力的两个嬷嬷硬架着回去的,三老爷脸色也是十分难看,瞧着架势,似乎三夫人犯了大错……”
派去千禧堂的丫鬟细细禀告着打听来的消息,哭了一日的玉氏这会儿也终于收住了泪,又焦急地询问道:“那老太太可有要召我过去的意思?”
小丫鬟摇了摇头,玉氏见状又低落了几分。
“大舅母您看,胭儿就叫您不要太上火……想来祖母这会儿应该也将事情问得差不多了,左右今日天色已晚,老人家精神头短,想来应该明日便会有消息了。”张清胭只怕玉氏又要哭,连忙拉着她劝道。
玉氏也知今日一番下来,自己拖累了张清胭不少时间,当下也只好强压着心中的忐忑带人回了大房。待到玉氏一走,张清胭这才又将方才打探消息的丫头唤到了身边,又细细询问了好几个问题。
“姑娘,夜深了,今儿个你也累了一天了,早点儿歇息吧。”钱嬷嬷见张清胭一脸疲惫,还坐在桌前发呆,心疼劝道。
张清胭点了点头,只是心中却总有一股不安的感觉萦绕。
她虽是劝玉氏要放宽了心,但张清胭总觉得这其中还是有什么问题,叫她给遗漏了去……老太太可不是这么好相与的脾气,以她的偏心法,怎可能眼睁睁看着三房与大房交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