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中的某处小院中。
“咦?”萧丛刚刚与心腹商议完事务,这会儿苏鹤非也在书房中,乍见鸽子带着书信回来他还有些疑惑,“不是听说这段时间镇国公府里头乱的很吗?怎的那张家小姑娘还有心思跟你‘鸿雁传书’?”
萧丛挑了挑眉,没有在意苏鹤非调侃的语气,也没有指摘他的用词不当,倒是难得地好脾气,甚至还解释了一句:“她跟我传书那不是情理之外,意料之中的事情?”
苏鹤非叫萧丛这理所当然的语气刺激了一番,嘴角抽搐了两下,竟找不到反驳的理由,只好看着萧丛嘚瑟。
暗一从青云寺回来以后就被萧丛打发到了张清胭的身边,再算算时间,自青云寺一别后,萧丛也有小半个月没有见到张清胭了。此次镇国公府闹过继的事情,萧丛全程清楚,也早料到了张清胭可能会求到自己这。
但等张清胭真的给自己回信时,萧丛心中还是窃喜不已。张清胭这次的信笺写得有点厚,一打开才发现薄薄两张信纸上竟密密麻麻。还是那手清秀端庄的簪花小楷,只是今天这熟悉的字迹却满是恭维讨好之意。
“喲,竟不知你们两位原来这么多话聊?”
苏鹤非伸长了脖颈,想要看看信上都写了什么。别看萧丛这么些年放荡不羁,但与情事上却是一片空白的经历。况且张清胭的父亲是于他有恩的张寅,苏鹤非也是有些担心萧丛会刻意勾搭张清胭……
“非礼勿视!”注意到苏鹤非的动作,萧丛瞪了他一眼,连忙伸手捂住了手上的信。明明信中并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但萧丛就是不愿意叫别人看了他的信。
苏鹤非讪讪,没再试图去窥视信中的秘密,但萧丛的举动反倒让他更加好奇了,心中总觉得有小爪子再抓,痒得厉害。
“哈,好个古灵精怪的张清胭。”
萧丛躲着苏鹤非的视线,快速地浏览完了张清胭的信,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深,最后竟笑出了声来。
“这是怎么了?”苏鹤非再度伸长脖颈,却在萧丛的眼神威胁下讪讪缩了回来。
“这丫头整整写了两页信纸,全在恭维我,原来是想要我帮忙出手解决周霄过继一事。”萧丛笑着笑着脸色慢慢变得无奈,“这丫头一看就不是真心实意的……”
“那您还要出手帮她吗?”苏鹤非小心翼翼地问道。
“她一找本王帮忙,本王就一定要帮忙是吧?未免也太小看本王了!”萧丛放下张清胭的信,笑得恶劣。
镇国公府,菡萏院。
“……”张清胭已经收到了萧丛的回信,正怔怔看着信纸发呆。
萧丛的信上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告诉张清胭老太太收到的那封信并不是周霄寄来的原件,而是为保险起见神秘人命人誊抄的仿品。而大舅舅周霄的原件也随着神秘人的信一道给她捎了来。
信上所言,一如张清胭与玉氏所料一般,周霄属意的过继人选是二房的幼子年仅五岁的周瑞盺。二房是庶出,且向来在府上不争不抢。张清胭记得自己这个没什么印象的二舅舅一家倒也算是府上难得拎得清的人物。
且五岁的周瑞盺不论如何,都比已经舞勺之年的周瑞年合适。所以,此次过继一事全然是老太太的自作主张。
至于玉氏先前要求周霄请大夫坚持身子一事,信上也有简单提起,只是言语不详。张清胭也只能从大舅舅的只言片语中推断出来,只怕这件事确是三房下的暗手无疑。哪怕心中早有所料,确认了周霄确无与老太太一样的心思时,张清胭还是没忍住松了一口气,至此大房也算是与自己站到了统一战线。
因着这信本就是经过神秘人之手周转的,张清胭倒也没有对他的做法产生任何不满,毕竟若不是神秘人这档以防万一的做法,一但老太太如现在这般扣下,甚至损坏原件,那他们就真的是穷途末路了。
神秘人的回信不仅告诉了张清胭这么大的消息,其中内容也与以往不同——前几次这位神秘人对她几乎有求必应,而这次神秘人竟问她“如何回报”他。张清胭无奈叹了口气,果然是父亲的恩情用完了吗?可她又有什么东西能许给人家的?
烛火摇曳,张清胭静静坐在书桌前,对着萧丛的回信发了半响的呆。最后一咬牙,重新写了一封求助信塞进鸽子的信筒中。
“尽人事听天命,不论结果如何,尽力了!”做完这些后,看着鸽子远去的身影,张清胭喃喃自语,随后不再多思,也不等神秘人回信,径直熄灯休息。
张清胭倒是心无牵挂地睡了,萧丛拿着她的回信一时间却是哭笑不得了。
“你瞧瞧张寅养出来的好女儿,瞧瞧她这信上说的,说什么‘若是先生愿意相帮,日后有求,但凡合理,定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你看小爷像是需要她一个女孩子‘死而后已’的人吗?这求助也就算了,凭得还得添一句‘但凡合理’,这鬼丫头狡诈得很,求人办事还得防着!”
萧丛苦笑着道出了张清胭信上的内容,连苏鹤非听了都对张清胭佩服不已。
“这丫头说甚‘合理’,分明是将本王许多的要求都堵死了,但凡本王真的要她做什么,她只要反驳一句不合理,本王便不能再强求什么……”
萧丛嘴上满是抱怨,眼底却满是笑意:“这是防着我起了叫她‘以身相许’的心呢!”
“那您是帮还是不帮?”苏鹤非自然也看出了萧丛的口是心非,适时地替张清胭说话,“镇国公府内里乱的很,玉氏又是一个不得用的,她一个姑娘家,除了找您帮忙,只怕也是走投无路了。”
苏鹤非的话倒是说得在理,萧丛点了点头,这次倒是没有在反驳。
“幸亏上次防着周家老太太一手,给回去的的信是誊抄下来的。明日若是实在不行本王便亲自走一趟……”
苏鹤非见萧丛口是心非,分明是早有主意的样子,不免发笑,又见萧丛眼神一直朝着窗外瞟,心不在焉的样子,笑道:“都这个时辰了,按说应该是要休息了,但只怕这小姑娘这会儿还在等着消息呢……”
“她等她的,与本王何干。你当本王还真能指望他日小丫头片子能帮上本王不成?”萧丛没想到自己的小心思会被苏鹤非点破,有些羞恼地将人往外推,还不忘嘴硬,“赶紧走,睡你的觉去。”
“……苏鹤非那家伙说得倒也有点道理,若是不给小丫头去个准信,只怕那丫头要彻夜难眠。”待到书房终于安静下来,萧丛才自我劝服地呢喃,随后一脸淡定地自一沓宣纸中抽出了两页空白的来,研磨落笔。
若是此时苏鹤非还在场,一定能注意到这位外表淡定的敬王殿下耳尖都红了。
萧丛的回信张清胭直到次日时分才看到,小白鸽子已经蹲在她的窗前守了一整夜,正可怜兮兮地歪头打着瞌睡。
“可怜你了。”张清胭爱怜地摸了摸鸽子纯白的羽毛,眼神复杂。
她又不傻,从鸽子身上沾上的露水便能猜出个大概。本以为神秘人昨夜不会再给自己回复她才去休息的,没想到神秘人竟会给自己回复……
萧丛答应了她的请求,对于张清胭而言这既在情理之外又在她意料之中。不仅如此萧丛还在信上表示,回报什么的,可以来日再谈,先欠着。信末,萧丛还不忘留个“勿回,注意休息。”
看来这位神秘人比她想象中的还要通情达理,想来日后应该也不会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就是这么普通的一句话,顿时安抚下了张清胭近日的浮躁。
“姑娘起了?”翠羽照例来唤张清胭起床,却见自家小姐穿着寝衣正站在窗前发呆,顿时不赞同地劝道,“晨间多寒凉,姑娘身子本就不好,还站在窗前吹风,一会又该头疼了……”
张清胭怕被翠羽看出什么,连忙将手中的信往怀里一揣,这才顺着翠羽的话,老实地走过来梳洗穿衣。
“外头何事这般热闹?”正梳妆呢,听着外头吵吵闹闹的动静张清胭好奇道。
“说是今日会有宗族之人过府,老太太一早就吩咐了下人采买打扫,这不,外头正忙着呢。”翠羽回答道。
“宗族之人?”张清胭重复了一遍翠羽的话,眼皮一跳,这才想起来玉氏,“快帮我梳妆,陪我过去玉竹院大舅母那边。”
大房的玉竹院中。
为了支开老太太派来盯着玉氏的婆子,张清胭特地叫翠羽自小厨房带了不少美味的早膳,一大早就提着两个食盒赶到了玉竹院。
许是怕玉氏真的寻短见,一整宿的时间,老太太派来的易嬷嬷都守在玉氏的房门口,寸步不离,张清胭过来时易嬷嬷正靠着门沿打着瞌睡。
“……嬷嬷也辛苦了一夜,想必这会儿也累坏了吧。碰巧胭儿当初来时自江南带了个厨子过来,做的一手好膳食,嬷嬷可要尝尝咱们江南的早膳?”张清胭接过翠羽手中的一个食盒,连忙迎了上去,解释了自己的来意后,才嘴甜地边说边把食盒往易嬷嬷怀里塞。
“这……”易嬷嬷在玉氏门口守了一夜,跟她交替看守玉氏的婆子还没过来,她早就又累又饿。见张清胭懂事,心中不免意动。
“嬷嬷先去用点吧,这里有胭儿看着呢,胭儿会好好照顾舅母的。”张清胭只当不知易嬷嬷名为照顾实则看守的用意,还特地替易嬷嬷找好了借口。易嬷嬷见张清胭懂事,又想着有她在,玉氏便是想要闹出什么也不容易,这才高高兴兴地提着食盒离开。
“大舅母!”易嬷嬷一走,张清胭便连忙进了屋内。
玉氏早就听到了外头下人们弄出的动静,加之又被老太太气着,从昨日到这会儿都不曾好好休息过,此刻整个人说是形容枯槁也不为过。
“胭儿带了早膳,特地过来陪舅母一块吃呢!翠羽,快给大舅母说道说道,咱们都带了些什么来。”
张清胭看着玉氏这模样,心中也有些难受,连忙给翠羽递了个眼神,趁着翠羽报菜名的功夫凑到玉氏耳边说了两句。
“这是咱们江南的特色小食,芙蓉糕,用的是清晨荷叶上最干净的露水制作……”
“此事当真?”那厢翠羽一直卖力地报着菜名,正好掩盖住了玉氏惊讶的声音,但玉氏震惊的音量太大,还是换来了翠羽有些紧张的目光。
张清胭拍了拍玉氏的手,安抚道:“胭儿已经给大舅舅去了信,且也找到了父亲当初说可以帮忙的大人求助,那位大人也说定会帮咱们想个办法,所以大舅母可千万不能再自暴自弃,糟践自己的身子。”
张清胭没有把周霄的原件给玉氏看,她很明白,神秘人既敢包揽下此事,怕是已经十拿九稳,毕竟人家的本事摆在那。只是玉氏如今这状态怕是再经受不住任何打击,张清胭也不敢把话说得太满,只怕玉氏希望越大失望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