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对方静默半晌也没点头，周霖哭丧的脸一点点绷不住了，像是缺水崩裂的泥塑，缓缓站起身。
“以前是我不对，仗着自己的嫡子的身份没少暗地里欺压二哥一家，可如今三弟知错了，明白以前自己做得那些糊涂事，二哥不能看我们家就这么饿死街头见死不救吧！”
饿死街头？
满外的张清胭微微一愣，虽然不知道周霖一家的情况如今怎样，可听仆人说闹着要分家那会，周霖可是带走了不少地契和田产，怎么不到半年的功夫，都要饿死街头了？
刚才听到周霖跑来认错，张清胭还有些心生怜悯，可如今一看，真的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自己穷不去做伙计想法子填饱肚子，还想着挖家里的墙角。当初分家的时候可是把话撂的明明白白，如今倒是自己打自己的脸。
周霖这么一哭诉，把二房一家说的是里外不是人，家里这段时日的开支本就拮据，吃穿用度都是一减再减，几个没出嫁的姑娘都开始在房里绣织品去秀坊换点银子补贴家用。
周霖这一来就狮子大开口，直接要他们拿五百两银子，这不是要了命么。
周霖见夫妻二人一脸犹犹豫豫，心知不说点狠的，是不可能拿到银子了。顿时变了脸色，活像是上门讨债的债主。
“二哥如今当了家，倒是把钱护得越来越紧了，你我兄弟二人虽是同父异母，可到底也是一个院子里长大的，如今眼看我与你侄儿就要饿死街头，你却冷眼旁观。看着我落魄至此，你满意了？开心了？”
二夫人被说的面色难堪，“三弟你话不能这么说啊，当初是你自己要分家，说以后与我们再无往来，如今念在过去的情分上，我们原因让你跟年哥儿回家来住，结果你上来就要五百两银子，母亲去了，这府上的生意是一落千丈，就算我们不提，从外人口中也该得知的。”
周霖阴恻恻笑了，“照嫂夫人的意思，还是我不识好歹？”问完将目光投向了一旁的二哥，“我说你这夫人也是越发没规矩了，我同你说话，一个妇道人家还插嘴。当初母亲就说别娶没规矩的庶女，你非是不听，看看这副牙尖嘴利的模样，真是丢周家的脸！”
在门外偷听的张清胭听着周霖喋喋不休的说，二房夫妻半天连个声都不敢吭，要不然说人善被人欺呢，有时候人太老实就是会被人欺负。
不过这还是要是冲进去跟周霖说道，恐怕也是不妥，毕竟他不是在跟自己说话，她要是进去就等于告诉被人她刚才在偷听。
听到屋子里过来的脚步声，张清胭赶紧拉着霞光快步走进了一边墙后的阴影里。看着周霖从屋子里走出来，拿着两张银票一脸欣然的塞进了袖子里，张清胭暗暗咬牙，到底是被他得逞了。
……
霞光发现这几日张清胭又有新的事情要忙了，暗中让几个下人去调查周霖，打探到他又在临江城边盘下了两间新铺子，而且还是跟杨家合作开的。
听到这张清胭手中的毛笔一顿，落在宣纸上的墨迹晕染开一大片。
挥退了下人，霞光好意提醒她，这件事还是交给主子去处理比较好，毕竟外面那些生意场实在不适合一个女孩子家抛头露面。
张清胭笑了笑，“这种事还需要麻烦他，不是合作么，就让他们狗咬狗好了。”
霞光看着张清胭的表情一脸莫名其妙，不知为何，她脑子里想的东西总是跟普通人不一样呢。
不过不等张清胭的计划实行，周霖的那两家铺子就做不下去了，因为宫里发生宫变，杨家已然是自顾不暇。
周霖看着账本上连日的亏空，额头上的青筋都凸起来，当初说好的稳赚不赔呢，杨非善这个狗东西，这个时候突然把店里的一大半赚的红利都给抽走了，给他留下的不过是个空铺子，和一些卖不出去货物。
就在周霖看着冷清的店铺后悔不已时，就看店门外踉踉跄跄进了个人影，开始他还以为是客人上门，立刻笑脸上前相迎，没想到走近一看，竟是喝得醉醺醺的周瑞年回来了，一身的酒气不说，还嚷嚷着要钱。
周霖真想拿起柜台上的算盘打死这个不孝子，这家都快家徒四壁了，还想着要钱。
“爹~”对于周霖的满身戾气，喝醉的周瑞年浑然不知，还笑眯眯的拉着周霖的胳膊，央求道：“您就再给我点钱吧，不多，一千两就够。上次我去赌坊输了三百两，结果忘还了，今日被他们碰上，说加上利息已经涨到了一千两，还说再不还就打断我的腿。”
“什么！一千两？”
这大热的三伏天，外面土面晒得，磕上个鸡蛋都能烤熟，周霖看着自己东到西部的儿子却感觉如坠冰窖。
这铺子的生意本就不好做，之前赚的那些银子，大半都被杨家给分走了，虽然他心有不甘，可是如今宁国公府的势力根本不是他能比的，只能瞪着眼吃哑巴亏，让他们把大部分的钱都分走了。
这下周瑞年又赌钱输了一千两，这可如何是好！
周瑞年坐在屋子里的椅子上，吃盘子里给客人准备的果品点心，翘着腿，就等着他爹向以往那样给他去屋子里拿银子呢。
可是这次周霖却站在原地半天都没动，气得浑身打摆子。就听屋子外突然浩浩荡荡走来十几个膀大腰圆的壮汉，手里都是提着家伙。
进来就喊周瑞年的名字，周霖吓得刚要使眼色让他进屋躲躲，就看后者摇摇晃晃站起来，一脸不屑：“我在这呢，不就是一千两银子么，我爹待会去给你们拿。”
说着看了眼还楞在原地的周霖，不耐烦的摆摆手：“爹你快去拿啊，赶紧把他们打发走我还想睡一觉呢。”
打着哈欠一脸怡然自得，完全没注意到周霖额头上挂着一层细密的冷汗。
为首的壮汉手里提着把砍刀，一下架在周霖的脖子上，皱眉两条粗眉吼道：“你就是周瑞年的爹？你儿子上个月在我们赌坊欠了三百两，拖欠了这么久，利滚利已经一千两了。若是今日再不还，按我们的规矩就是十根手指！”
说话的功夫，朝身后几个弟兄使了个眼色，众人都涌到屋子里，抓起了周瑞年的肩膀把他压在桌面上，两只手按在桌边，提刀就要往下落。周瑞年被吓得脸色惨白，这才如梦初醒，张大嘴就朝周霖求救。
“爹！爹您不能见死不救啊，我不能被砍手指啊，爹我求你了，呜呜……”
见死不救，多耳熟的话，好像他上个月也跟二房一家这么说过的。、
看着大哭不止的周瑞年，周霖颤颤巍巍的点点头，跟为首的汉子道：“我，我这就去拿钱，好汉可千万刀下留人！”
像这样的场面汉子都见多了，吹着刀刃上的灰不耐烦的摆摆手，“赶紧去，要是太晚留不留也不是我说的算了，毕竟我们也拿钱办事，又不是救苦救难的菩萨，何况是令公子输了钱，自古以来愿赌服输这就是规矩。”
周霖早就被吓得浑身发软，耳朵已经听不清他说什么了，只能拼命点头，“好，马上去马上去！”
周霖去了后面的卧房，从床下搬出来之前积攒的私房钱，大概二百两左右，再加上两件铺子的地契应该能凑个七八百两，周霖把这些东西拿去给前面的汉子，承诺剩下的二百多两，一定会想办法尽快换上。
汉子皱眉看着他，听说这周家之前也是长安城有名的大户，可惜后来树倒猢狲散，家道中落了，那么厚的家底都被这个不孝子给败坏光。
说不定留他几日，还能去本家借点银两出来。想到这汉子大发慈悲的点点头，“那就再宽限你七天，不够七天之后就是不二百两了，到时候我要见到五百两。”
“你！”周霖气得差点七窍生烟，可是一听到那边周瑞年的哭嚎声，双腿立刻又软了，嗫嚅着嘴唇点了头，汉子带着赌坊的大手们从铺子离开，还顺走了柜子上不少名贵的瓷器。
周瑞年被吓得像死狗一样，趴在桌子上半天都起不来，等他听到周围没了声音，才撑着桌子颤颤巍巍的站起身，发现自己的裤子都湿透了，隐约传来一股骚臭味。
再看着傻愣愣站在柜台前望天的周霖，虎着脸埋怨道：“既然有钱你干嘛不快点给他们拿啊，刚才他们手里的刀刃都抵在我手上了，你看这几道口子划的，还踹我好几脚，疼死了！”
周霖看着爬起来的儿子又转到屋子后面去睡觉了，一双老手抖得宛如风中落叶。
这真的是报应吗？是他当初作恶多端，害了大哥，又纵容许氏杀了他胞妹的报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