熬药是件比较复杂的事情,因为不同的药材需要熬制的时间不同。年少时的沈瑜是个药罐子,虽然久病成医,但药罐子只管喝药也没管过……熬药。
还好那个药堂的弟子交代的够细致,不然就凭着沈瑜在义诊时学到的皮面儿功夫,可能还得废一罐药材。
装水、生火、倒药材。沈瑜还去厨房找了个蒲扇,一边扇一边观察火势,一直到正常了才敢松一口气。
还算顺遂。
在所有的药材都放进瓦罐后,还得熬一会儿让药汁充分混合。这个过程漫长乏味,沈瑜干脆是找了根树枝,将树枝的一端与扇子的柄给绑在了一起。
她看着手里这个加长的蒲扇,又回头看了看顾敛房间的窗子,比划了一下,应该是合适。
只见沈瑜晃着那蒲扇,手支着窗台一跃而上。她就这么坐在那窗台上,靠着木框,还觉得有意外的合适。她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握着蒲山的手搭在身上,轻轻地晃动便能给那小火炉扇扇风。
折腾了这么久,沈瑜也有些累了。
她闭着眼睛小憩,手还有意识无疑是的晃动着。心里正想着,就眯一小会儿。
一小会儿就好了。
也不知道是什么驱使着沈瑜睁开了眼,将睡梦的迷糊散开后,她想起了自己在熬药。不过那挖罐子的开口处冒着腾腾的热气,小火炉内的火苗不大不小,正好能保持汤药的温热。
醒的时辰恰好,沈瑜心里想着,便从窗上跃了下来。她将那加长的蒲扇放在一旁,凑近瓦罐处闻了闻味道。
那一言难尽的苦,让沈瑜扭过头时,不由自主的摆了个臭脸。
想起自己冬日时一碗一碗喝下的汤药,可能也就是这个滋味了。
她站起身来,回头看了一眼。顾敛还躺在床榻上,姿势都没有换一下,并没有醒来的迹象。沈瑜便将一些柴从小火炉里取了出来,让火更小些。她自己则是拍了拍手上的尘灰,支着窗子一跃,翻进了顾敛的房里。
也不知道为何这窗子就成了她的必经之路,沈瑜一面笑着,一面往顾敛那处走。直到走到了床榻前,便寻了个不会压着他的位置坐了下来。
顾敛额头上有一块手帕,正是沈瑜送给他的那块。沈瑜其实也不想的,只奈何这个人不省人事的,她又不知道那些东西在哪里放着。若没寻得那个蒲扇,可能绑在树枝上的就是顾敛赠她的折扇。
想来特殊情况,也只能将就着用了。
沈瑜将手帕拿下来重新沾水,叠好后轻轻放在了他额头上。他睡觉的样子很安静,可能这个人也就只有睡着了,才能安静些。
沈瑜坐在原处,静静地看着顾敛。这般近距离看顾敛的机会有很多,沈瑜总想着他其实没什么特别的,只是各种各样都随了她的愿。
也可能是他有的,沈瑜都喜欢。
他其实是薄唇厉眸,显得有几分凉薄。这会让沈瑜觉得,他那双眸子若是能柔和几分,会不会让他更好看些。
闭上眼睛无疑是将那份厉色给遮掩了,可沈瑜又会觉得少了些什么。
可能也就是顾敛这样的,才会让沈瑜觉得百看不厌。
一道经历的事情多了,便会潜意识的对一个人放下防备。一点一点的,知道坦诚相见。沈瑜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想这些,她嘴角勾勒起一丝弧度的同时也拍了拍自己的头。
她告诉自己,看的够久了,让人家好好休息吧。
沈瑜正打算起身,可余光里顾敛的脸似乎有了点瑕疵。她凑过去一看,是一段睫毛,贴在他的左侧脸颊上。
少年的脸有着一种说不上来的劲气,也就是这么凑近了,沈瑜才感受的更深了些。而那段睫毛就在这时越来越惹眼,让沈瑜想要伸手将睫毛给拿掉。
这难免会有触碰,沈瑜便尽可能的小心翼翼些。只见她一手按着床榻,支着自己俯身,用另一只手的指甲将那睫毛夹起来。
动作很轻,但在沈瑜的指甲触到顾敛脸颊的时候,顾敛好像是下意识的皱了一下眉。
沈瑜的动作停在了那里,生怕有什么动静都会扰到他休息。她停下来的时间里,顾敛没了别的动作,呼吸也渐渐地均匀了起来。
沈瑜松了口气,这才将手收了回来,瞧着指尖的睫毛。将那睫毛吹走之余,她看了看顾敛的脸,又将目光聚在了他的眼睫上。
他的睫毛很长,沈瑜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发现了。只是将这一点推向最高峰的事情发生在南荒,那小扇子般的羽睫触到了沈瑜的心,让她没人住的,又占了他一回便宜。
为什么要说又呢?只能说沈瑜觉得自己有时候像个流氓。
凌月楼那次像,南荒那次像,这次也像。
她想要再亲他一次。
这兴致是那段睫毛给勾起来的,而沈少爷又是个一不做二不休的人。什么事情在她那里有了起势,她定是会付诸于行动。
偏差也就只会是时间长短的问题。
人就在面前,此番若是失了机会,可能就不会再有了。
沈瑜将身子前倾了些,目光落在他的脸颊上。沈瑜想要干脆一些,但又不免有些心虚。这不是人就在眼前了,沈瑜准备行动的时候,床榻上的这个人突然就将手给手给伸了出来,一把揽在了沈瑜腰上。
发生的很快,快的沈瑜都没反应过来,就被这双手带来的力道给拉了过去。
沈瑜就跌在了顾敛的怀里。
脑袋正好从他肩窝滑下去,敲到了床榻上。
声音沉闷里又带了几分清脆,活像一个西瓜……落地。
沈瑜觉得动静够大了,可这人好像也没有要放开她的意思。不知道他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手越环越紧,也不管不顾沈瑜是以什么奇怪的姿势寻找平衡的。
嘴里哼哼唧唧了几声,又没了动静。
“顾敛……”沈瑜有些咬牙切齿的,她手背顾敛给箍着,没办法发力。这第一声没有换来顾敛的回应,让沈瑜不得不扭着头,对着那人的耳朵大喊了一声:“顾敛!”
声音大的好些是在整个屋子里萦绕。
顾敛惊得一撒手,沈瑜见势便站起了身。
险些没翻过去。
也不知道今天是在造什么孽,这样也太丢脸了。
而那个突然大力的人,支着自己的身子坐了起来。额头上的帕子突然滑下,还让他吓得一激灵。对视之间,沈瑜倒觉得这个人是真的有些不清醒。
不然突然做了这样的事情,他会尝试解释的。
偷腥不成搞的一团糟,沈瑜也就只能这么解释自己。好在是顾敛不清醒,不然她自己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假装不在意吗?好像是违心之举。
寻求他负责吗?好像也不符合沈少爷的处事风格。
所以沈瑜就顺着他那不清醒的举动,轻轻道了声:“先喝药吧,我去拿。”
沈瑜果断的转了身,也没有去看顾敛的神色。她还是走的窗子,可能那翻窗的过程能让她清醒几分。碗与汤匙都是事先就准备好了的,沈瑜为了找这两样东西,差点没将厨房的碗柜给翻出花来。
有些沮丧,有些无奈,不过沈瑜没有将这些情绪给表现出来。想着顾敛还生着病,她小时候发烧的时候旁人说话都听不清,可能顾敛也就是这样的状态。
无心之举便不必入心
她将药端过去之前,顾敛还是一副没什么精神的样子,可顾敛看到了那碗药之后,立马就露出了几分异样的神色。
眉头紧紧皱着,还下意识的往后躲。
那是一种排斥的表现。
沈瑜看他的样子像是能联想到自己小时候抗拒喝药的样子,不由得露出了几分笑容。这喝药治病的道理都懂,可眼前是个烧糊涂了的顾小姐,沈瑜便想着,可能要向哄小孩儿那样哄这他喝药。
她轻声问了句:“怎么了?不喜欢这个味道吗?”
顾敛虽没有回答,但她眸光微动,已经让沈瑜明白了他的想法。沈瑜见了,笑着用汤匙将碗里的药搅了搅,道了声:“我小时候身体不好,经常生病的,喝药都是家常便饭。那时候阿娘帮我熬药,满屋子都是苦味,闻着都难受。”
沈瑜坐在顾敛身边,看了看他,又继续说道:“因为生病了,喝药才能好起来。我便想着法子让这药容易咽下去些,那时候我就发现,与其一口一口的喝药,倒不如一口将药给喝了。苦味虽然重,但就那一会儿,咽下去缓一缓就好了。”
沈瑜说着,便将手里的药碗举了举,离顾敛近了些。而顾敛也听得半信半疑,又是看了看沈瑜,又是前倾着去嗅那药的味道。
他用手扇了扇,在那味道窜进鼻子后,顾敛的五官都皱在了一起。
这苦味沈瑜倒是深有感触的,方才她自己闻的时候,也和顾敛的状态差不多。
只见顾敛望着沈瑜,抱怨着:“我不喝。”
顾敛噘着嘴,像是在撒娇的小姑娘。这与平时那个手握惊尘,冲锋在前的顾敛是判若两人。沈瑜想着,顾敛也就是在脑子不清醒的情况下,才知道将身上的冲劲儿给收一收,让自己放松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