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话，当顾敛再有意识时，他就猛地将眼睛给睁开了。
他自床上坐起来，环顾四周的时候，都还有些茫然。
天已经蒙蒙亮了，也就是他正常作息的起床时间。那淡淡的光晕透着窗户纸洒进来，让顾敛看着都觉得很不真实。
他昨晚是好生睡了一夜吗？
已经很久没有睡得这么舒服了。
他伸手捏了一把自己腰上的肉，很疼，他还有直觉。紧接着他又从肩膀摸到自己的胯骨，不疼不痒，没有什么不适的地方。
莫不是昨晚服下的那颗药，起了作用。
顾敛抚着额头叹气，不自觉的将自己蜷了起来。
看来有病还是得去药堂治。
晨起的小插曲过后，顾敛起身穿衣洗漱。每日出房门后，他都会去敲敲洛闲的房门，他起得早，但也有与他时间一致的时候。
不过洛闲这么谨慎的人，还从来没有睡过头的经历。今日亦是如此，屋中没有人回应。
待一切都收拾妥当，顾敛就往梅居与竹居之间的小树处去了。
说起来丹心殿在竹居，通天殿也在竹居，但因为丹心殿连同的路是尧辉长老的殿阁，所以每次去通天殿还需得从竹居口的那条小道过去。
而竹居的小道斜对面就是分岔路的小树，顾敛每天与沈瑜汇合后同行，也不是刻意的绕远路。
也就是简单地顺道而行。
一如既往的，顾敛与沈瑜在那小树下见面，一道去小竹林。他们两人到小竹林的时候，洛闲正在小竹林中练剑。剑身随着洛闲的动作挥舞着，每一道弧线都带着一层风息。
抖落着两旁的竹叶。
沈瑜他们两人看了一会，倒觉得洛闲的剑法越发精进，洛闲从来都不是那种满身锋芒的人，可他的剑技有着一种说不上来的压迫感。
这样的反差，也能作以迷惑敌人的方式。本是美人舞剑，却不想是夺命阎罗。
不过生的这么好看的阎罗，即便是来夺命，可能都会让人觉得值了吧。
一招落定，洛闲剑指斜阳，整个人的气势让人觉得意犹未尽。
沈瑜与顾敛两个人也是一齐拍手叫好。
“你们来了？”洛闲收了剑，看向沈瑜与顾敛的时候脸上便带上了一抹笑容，“师傅进去那拿东西了，待会儿就出来。”
沈瑜点点头，回应着洛闲。这时候的洛闲就回归了沈瑜记忆里的样子，有着无限的温柔。只见他从怀里掏出来一条帕子，将脸上的汗水抹了抹。他将目光落去了顾敛身上，问了句：“热症有没有好些？”
顾敛诚然道：“没事，吃过药后睡了一觉就好了。”
沈瑜道：“以后要注意些，莫要再着凉了。”
“嗯，好了就好了。”顾敛笑着比划了一下自己臂膀上的肌肉，“我身体好着呢。”
“谁着凉了？”声音是从屋里传来的，三人一道将目光投过去，才见着了从屋里悠悠走出来的紫衫长老。
原本就是进屋拿些东西，出来的时候就听见了他们几个的动静。修行是大事，身子则是比大事还要重要的要事。这不是听到了谁说什么着凉身体好之类的话，紫衫长老就气势冲冲的来了。
他眉头正紧皱着，看着面前站成一排的三个人，又是从左看到右，又是从右看到左的。
最终还是将目光落在了沈瑜身上。
紫衫长老质问道：“是不是你？”
“这回真不是我。”沈瑜忙着摇手，笑着解释道，“我身体好着呢！”
“不是你？”紫衫长老半信半疑，这沈瑜虽不娇气，但小时候身体确实不怎么样。淋了雨就会发热，沾了凉水手就冰凉的不像话。冬日里整日都是裹得严严实实，手里还抱了块暖石。
长大了会好一些，也可能是因为修行的缘故。但那个畏寒的毛病依旧是有，她最不喜欢冬天，稍稍冷了些，都会比热天少了一份活力。
这事情不是秘密，顾敛和洛闲都是知道的。不过沈瑜也是个典型的好了伤疤忘了疼，生病的时候可怜兮兮，折腾的时候也会不管不顾。
紫衫长老对这个事情也略为头疼。
“不是阿瑜，是我。”看了不久戏的顾敛终于良心发现，向紫衫长老解释道，“昨日回来的时候觉得有些不舒服，就去了趟药堂。给我看病的那个同门说我犯了热症，方才也是阿闲问我好些了没，才说起这个话题的。”
紫衫长老听后将顾敛好好打量了一番，问道：“那你可好些？”
“没什么感觉了。”顾敛顿了顿，笑道：“我身体好着呢！”
不一会儿的功夫这句话已经被说了三次了。
沈瑜和洛闲听着都笑了，还不忘提醒顾敛‘悠着点’。这其乐融融的场面让紫衫长老也露出了笑容，面对自己这三个徒弟向来都是没有什么办法。
能乐乐就一起乐乐吧。
这身体问题的事情就此打止，早就过了卯时，也该进行他们的修行了。
不过今日紫衫长老没有带来委托，也没有附加的特训，而是给每人发了一张信纸。他们三人接过信纸的时候都不免有些茫然，这是要……考试？
看着她们一个个疑惑的眼神，紫衫长老才说：“也没有什么太多的要求，一个时辰内写完，内容随心所欲就好。”
沈瑜瞧着手里的信纸，满眼的白，思绪也跟着白了起来。她问道：“什么都可以写吗？”
得来的回答是：“什么都可以写。”
紫衫长老没有设置界限，那写的东西就可以归结为，写给自己的，和写给他人的。沈瑜双手撑着下巴，想了一会儿，依旧是没有思绪。紫衫长了则是端来了一个木托盘，上面有着一个砚台，三支笔。
将东西交给他们后，紫衫长老升了个懒腰，便又坐去屋檐下喝茶了。
四周重归了晨时的静逸，也就偶尔有风吹竹叶的声响。沈瑜拿起一支笔沾了些笔墨，提笔的时候，想了很多。
沈瑜觉得自己可以写写这拜师三年里的感悟，也可以写写自己修行多年的认识，还可以写写自己未来的心愿。
说起未来的心愿，沈瑜倒想的简单，她希望现在的好友都还在身边的同时，又能够结识一些新的友人。虚无之境在修仙界发展的越来越好，也不要做仙首，不然处理的事情会多，会很忙。
沈惟会将掌门之位传给她，在归于清闲后，沈瑜希望他能够带着陈夫人游山玩水，做个让人羡慕的神仙眷侣。沈瑜还希望师傅那时候还住在通天殿，还是与叶长老关系好。
那她每天将自己要处理的事务完成后，还能来通天殿讨杯茶喝，听听叶长老的说教。
“再不写就要滴下去了。”顾敛提醒了沈瑜一句，沈瑜才将思绪给收回来。她见自己笔尖上跃跃欲试的墨珠，机智的将笔提到砚台里沾了沾。
不过这会儿沈瑜下意识的瞥了一眼顾敛，见他已经写了两三行，开头是一个愿字。
虽然好奇，沈瑜还是将头给转了过来。
“想看可以看的。”顾敛没有抬头，他还是一副低头写字的样子。沈瑜觉得自己方才动作幅度不大，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发现的。
沈瑜道：“你还是好生写着吧。”说完后她笑了笑，便提起笔，在自己的信纸上写下了一个愿字。
顾敛的字写得很好看，两个同样的字摆在一起，顾敛写得偏生就会多一种莫名的隽秀之意。有了这个愿字，沈瑜便想着将自己对未来的期望都写下去。
愿虚无之境长留，老友依旧，岁月如初。初心不变，眸仍带光，日短心长。
就在沈瑜觉得自己在写诗词的时候，洛闲站起了身。
“洛闲师兄写好了？”
洛闲轻轻点头：“嗯，写好了就去交给师傅吧。”
他说完，将笔放在砚台上后，就带着信纸去师傅那处了。
沈瑜看着洛闲与紫衫长老那处，洛闲将信纸双手递给师傅，紫衫长老接过信纸后则是递给了洛闲一杯茶，说了一句什么。
大概是留下来、稍等、我看看之类的话，洛闲听闻后便坐在了紫衫长老身边。紫衫长老静静地看信纸上的东西，洛闲则是静静地喝茶。
安静的让沈瑜皱紧了眉头。
“你再不写，墨又要滴下去了。”
顾敛的声音响起时，沈瑜才又眼疾手快的将笔放回了砚台。
瞧着自己这张险些两次被墨染的信纸，沈瑜长长的叹了口气。
顾敛将笔放好，抬头看着沈瑜：“怎么心不在焉的？”
“这不是在规划未来，思绪有些不对劲了。”沈瑜笑着说道，“你写好了？”
“嗯，你要不要看？”
“不用看。”沈瑜垂下头将自己面前的纸张给展平些，轻声道，“你若写的是未来，那我可能知道你写了些什么。”
三年的羁绊，从来都不是顾敛单单的了解她，沈瑜很了解顾敛。
很多事情其实不用说出来，都会慢慢地懂得。
就像我规划的未来里有他，他规划的未来里也一定少不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