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敛稍稍走近些,自上往下地去看她。她的脸色很差很差,嘴唇有些泛白。
被褥很厚实,但顾敛去拉她露在被子外的手时感受到手是冰凉的。他连忙将她的手放去了被褥里盖着,才发现这被褥中也没有多少暖意。
就像是一个刚从冰窟中捞出来的人,身上凝结的碎冰才刚刚化开,就会留着一份凉意在身上,回温则是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
她的呼吸也很浅很薄,微弱得几乎不存在。
沈瑜是在与魔龙战斗时被咬伤了腰腹,倘若是再大力些都能让她整个人碎成两半。她能够留着一口气,已经是奇迹了。
可药物渗透需要时间,自身的恢复能力也需要时间。如若流逝的要远远大于进入的,她便没有救了。
每次受伤,顾敛回到虚无之境的第一件事不是去寻叶长老讨疗伤药,而是跌跌撞撞跑来她的玉鸣阁。借着伤痛,假装着自己脑子也不清醒,来寻沈瑜的几分怜悯。
可他今日才知,每次自己一身是伤出现在沈瑜面前,她心情可能也会是自己的这个样子。
无助,彷徨,而又倍感心痛。
“阿瑜,你……”顾敛握着沈瑜的手,只觉得自己的手无论是多么的暖都没有办法暖到这个人。
他将沈瑜的那只手拉向了自己的脸颊,那份冰凉刺激着自己的脸,让顾敛有些泪眼朦胧。
“你救了我又有何用?既然他们怎么都不愿意不会放过我,你又何必为了救我,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
“我又哪里值得你这样做……”
是顾敛掀了她的红盖头,是顾敛强行将她掳来的。
他照顾着那个心如死灰的沈瑜,不让她轻生,教她好好面对这一切。他给沈瑜温暖,无微不至地照顾她。
他是有私心的,他想将这个人捧在手心里。
得知钟情咒印存在的那一瞬,让顾敛看到了希望。之后他更是没脸没皮的,一而再再而三的去招惹她。
她有很多事情都想不起来了,大可放下那些爱恨。顾敛也想着只要她能默许自己留在身边,便就足够了。
可沈瑜的这一举动又将一切都拉回了原点,她心里的人是谁,她在意的人是谁。
这一目了然,却让顾敛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他想要沈瑜好好的,不想看她为什么不值得的人,丢了性命,了却了此生。
现在的他,不是最好的他。
曾经那个意气风发,仗剑天涯的顾少侠,已经成了天下人眼中的罪人。
他曾经为人景仰,可现在他臭名昭著,是虚无之境的烂泥,是沈瑜一生的污点。
顾敛会想,是不是他走了,这些东西才能远离虚无之境。
还沈瑜一片安宁。
纵使有万般的不舍,这也是他不得不做的事情。
“怎么会这样呢……”
顾敛轻轻说着,却也在不知不觉间,落了一滴泪。
泪水滴落在被褥上,很快便晕开了。
顾敛小心翼翼地将他额前的碎发理了理,试着去抑制自己心底翻涌着的思绪。
可沈瑜是他在无尽岁月中抓住的唯一的光点。
从他意识到自己对沈瑜的情意后,便已经没有办法避开这个人了。
沈瑜是顾敛的心火,是他留在虚无之境唯一的理由。倘若心火灭了,理由不成立了,那顾敛就不复存在。
顾敛觉得他这一生就该这么困顿着,围绕着这个人这么困顿着。
那个最是明艳动人的沈少爷,最是能够牵动他的心绪。
他想到这里,就已经在控制不住地发颤了。在微弱的烛火照应之下,他的眸子也蒙上了一层暖色。
可那颜色再暖,在触及到沈瑜一身的冰冷时,都显得无用。
“你一定要醒过来。”
他将沈瑜的手紧紧握住,就像是不愿意放弃一丝希望:“你将我救回来,自己却走了,你让我怎么办?我不信什么前生今世,你就只想你今生好好活着。我什么都听你的,只要你……能醒过来。”
顾敛声音有些低哑,他已经不怎么能说出话了。他觉得自己与沈瑜经历的所有事情都在脑海中回放,可他不想要回忆,他想要的是能够与沈瑜继续创造未来的光景。
好像连这都成了奢望。
次日叶长老过来的时候被吓了一跳,顾敛就守在床榻边,一动不动,唯有眼睛睁着,隔了漫长的时间才会眨一下。
叶长老本是想质问他乱跑什么的,明明自己都才大病初愈。可叶长老看着床榻上躺着的沈瑜,又很能理解顾敛的做法。
便就默许了顾敛留在这里,陪伴着沈瑜。
一连过了好几个日夜,顾敛几乎都没怎么合过眼。叶长老检查一遍后替沈瑜开了一个方子,说她的皮外伤已经在恢复了,现在可以用药来使她的意识回归。
沈瑜在慢慢恢复,在慢慢脱离危险。叶长老也与顾敛提起过,沈瑜似乎是有着某种力量。
使得她的自愈力要优于很多修士,这才为她赢得了死里逃生的可能。
只是她整个人依旧是冷,她本就畏寒,又在极寒之地受了重伤。
夜里她发了热,身上凉得不像话。
顾敛却也只有一个办法。
他将沈瑜的手紧紧的握了很久,才放开。随后脱了自己的外衣,掀开被子将她揽入了自己的怀里。
沈瑜身上缠满了细布,顾敛尽量不让自己碰到她的伤口。而他身子暖,能够让沈瑜舒服一些。
就像是冰冷久了的人找到了热源,沈瑜在昏睡中也下意识的想离顾敛近一些。
她嘴里在说些什么,可她的声音很低,很沙哑,顾敛听不清。
顾敛便只能以自己的方式回应着:“阿瑜,你别担心,我在你身边呢。”
“我会一直陪着你。”
他垂头吻了吻沈瑜的额头,随后又吻了吻她的唇。
两人的气息交汇在一起,碰撞过后,又渐渐消散。
而沈瑜也在顾敛给予的温暖里渐渐好转着,倒是顾敛他自己眼睛里朦胧得厉害,几乎是看不清东西
只有眼中的雾中折射着烛火的光芒。
这一切都该有个结果,他也不会再放任任何一个会伤害到沈瑜的可能。
无憾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