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玉宛3
姿年2022-06-16 18:443,215

  只见她走到炭盆子跟前,凑近那只鎏金熏笼,似乎是在确认。

  转过身,回眸一笑,道:“刚才为元妃诊脉之时,就觉着脉象有些怪异,元妃年纪尚轻,且仍是处子之身,更不曾生育,虽经受了些折磨,但不至于体内出现极寒和极热之气,两股气息在体内对冲十分激烈。奴才斗胆推测,若不是有用过两种药性过强、互相抵触的药物,是不会出现这种奇怪的脉象的。”

  我看不清玉宛此番用意何在,只笑着淡淡道:“玉宛姑姑,想说什么直接说便是了。”

  只见她淡淡一笑,挪步至我面前,道:“世上能与红心草相抵触的,只有蚀骨草而已。”

  我假装淡定,笑了笑,说:“看来张御医所言非虚,玉宛姑姑果然精通药理,医术了得。红心草是宫中禁忌之药,本就不常见,且在那香丸里含量微乎其微,又有诸多辅料香气包裹,即使是张御医这般宫中一等一的御医,也难以察觉。姑姑不但发现此物,还能诊出我体内的异样,不愧是医药世家之女。”

  忽想起先前张御医对着她那番欲言又止,我虽是假寐着,可只听他轻唤一声她的名字,素来直觉敏锐的我,心下已有些揣测。

  于是,我试探道:“听张御医说,玉宛姑姑与他是表亲,张御医一提到玉宛姑姑,便是赞不绝口,满是对姑姑才学的倾慕之情。方才又见他对姑姑似乎总是有口难言的样子,不知张御医是否对姑姑有着不一样的情愫?”

  她面上忽闪过一丝凉意,只听她浅笑道:“看来元妃的聪慧与机智也非虚传,细微之处仍逃不过元妃的慧眼。”

  说罢,面上那丝凉意深深划过那张秀美的脸庞,一双清澈美目即刻黯淡了下去。那种凉意似曾相识,是我在曦王妃的脸上曾见到过的。

  不知为何,我与她二人同时陷入了沉默。

  良久,我开口道:“玉宛姑姑为何甘愿冒险为我诊治?其实姑姑推了便是,毕竟此事不合规矩,也没几个人见过姑姑的医术,姑姑只需说自己没有把握即可。我如今身同废妃,王上虽不准我死,但也不会为我大费周折。”

  她看着我,温声道:“奴才已说过,奴才在这个世上已了无牵挂,生死早已看淡。今日即使不是元妃,换作其他人,奴才或许也会冒险相救。若再要揪出个原因来,奴才是真的觉得与元妃有些缘分。元妃若是不肯相信奴才,奴才也不愿辩驳。”

  我淡淡一笑,道:“你既说了,我且先信了。来日方长,或许跟玉宛姑姑的缘分还长,不如一起拭目以待。只是,我有一事不明,想请教玉宛姑姑。”

  玉宛略略欠身施礼,道:“玉宛不敢,元妃请讲。”

  我问:“姑姑在这浴汤里加了好些药材,可还有一味异香,不似寻常,不知是什么?”

  她并未直接答话,只说:“原来元妃也熟知药理。”

  我笑了笑,自谦道:“不过皮毛,只粗略地识得几味药材和香料罢了。”

  只见她顿了顿,继续道:“元妃请放心,玉宛绝无害元妃之心。元妃所说的那一缕异香是西域的天子红。”

  原来是天子红。天子红长在西域极寒之地,往往只生长在雪山之巅,十年才开上一次花,传说是仙家用来炼取长生不老之丹药的。我只是听说,却从未见过。

  我疑惑道:“为何要用天子红?”

  玉宛浅笑道:“元妃或许不知,蚀骨草和红心草的药性都是极烈的。进入体内,若能两相抵消,则身体无虞,若出现两相对冲,则严重损伤内气肌理,以致不孕。而天子红可以根除元妃体内蚀骨草的寒邪之伤,不仅可以帮助元妃尽快康复,还可助元妃早日怀上子嗣。”

  不知为何,我一听到“子嗣”二字,情绪竟异常激动起来,我断不能与东方甫尹生下孩子,倘若有了孩子,那孩子将不过是我与他之间的孽障。

  我怒不可遏,斥责道:“大胆奴才!你不过区区一个宫女,竟敢妄自替本宫做主!”

  玉宛见我大为愠怒,即刻跪下来施了一礼,恭敬道:“奴才不敢。元妃息怒!元妃此刻万万不可动气,否则内气运行紊乱,将危及性命。”

  见我稍稍平息,她接着缓缓道:“宫中对赐封那日和鸣居所发生的事情,众说纷纭,所传内容各不相同。奴才虽不知到底发生了何事,但想必也与元妃所用的两种禁药脱不了干系。再依今日情形来看,元妃应该是对王上做了大不敬之事。玉宛猜想,蚀骨草是元妃为自己备下的,而红心草则是给王上备下的。”

  我面色一沉,道:“不知玉宛姑姑到底是何用意?”

  她淡然道:“玉宛并无什么用意,只是玉宛知道,元妃或是不想侍寝,却又有不得已的苦衷,才铤而走险,出此下策。”

  我冷笑道:“你不是我,又怎会知我。虽是国在家也在,却不过是孤灯一盏,风雨飘摇罢了。”

  “元妃亦不是玉宛,又怎知玉宛不知呢?玉宛不敢多问,但想来,再凄楚也凄楚不过玉宛了,不知元妃可愿听听玉宛的身世。”

  她沉沉一叹,眼眶晶莹,眉目微敛如远山,缓缓道:“奴才祖上世代都为幽宫的御医令,父亲乃是前朝御医令冷褚实,因未能医治好先王的顽疾,被革职查办,被太王太后下令满门抄斩。”

  “先前假寐之时,听张御医提到过此事。”

  玉宛淡淡道:“唔,张御医他是这样讲的吗?”

  “张御医确是这样讲的。”

  她冷笑了一下,眼角已湿润,讪笑道:“那他可有讲到,奴才曾与他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有过婚约,且又被他悔婚?”

  我虽心里揣测过她与张御医之间必然有些纠葛,却没想到事情竟是这样。

  “那年奴才十三岁,一日父亲回到家中,便对着玉宛说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话,接着就吩咐家丁和乳母收拾行囊,送我到赵国的舅舅家去。我走在半路上忽觉不对,便抢了家丁的马,连夜骑回了咸都,还没到家门口,就发现有官兵在门口把守……”

  玉宛说着说着,已有几分哽咽,停了下来,缓了缓,又继续道:“我翻了墙头进去,却看见全家上下都已被官兵围住,个个都被带了死囚的枷锁……先王驾崩,太王太后下令将冷家满门抄斩……我不顾一切地哭着冲了过去,也被抓住了……后来,父亲在狱中上血书恳求留我一命,太王太后赦免了我。可此时,我已无家可归,当我找到与我有着婚约的表哥时,他告诉我,他已听从他父亲的安排,决定另娶他人……”

  果真令人唏嘘,见她强忍着眼泪,哽咽不已,我不禁又想到了自己,那般失去至亲的痛苦,我自是最能体会的。

  “后来,奴才才知道,先王驾崩那日,张御医的父亲已预感大事不妙,为与冷家划清界限,张御医的父亲竟落井下石,诬陷我父亲曾收受妃嫔的贿赂……张御医的母亲,也就是奴才的姑母,见奴才无家可归,她又无能为力,只好托人将奴才送进了幽宫里当差……”

  她此刻已泪流满面,却看得出她仍在极力自持。

  我听罢已是泪然,不禁感叹道:“看来我与玉宛姑姑还真有些缘份,连身世也颇有几分相似。那家破人亡之痛,我体会至深,方知玉宛姑姑此身良苦。”

  她泪盈盈施了一礼,道:“玉宛失仪,多谢元妃体恤。”

  继而又婉转道:“元妃此番劫难已大伤身子,要好生调养一段时日才能渐渐痊愈。日后万不能再用蚀骨草与红心草这类药性极端的禁物,否则本就病根牢固难除,除了不孕之外,恐寿限也会大大折损。”

  我忽觉心口一阵窒息,喃喃道:“不,我不要子嗣……王上并不能察觉我用了红心草和蚀骨草……”

  玉宛诚然道:“元妃极为聪慧,不会不知王上的机智亦非常人可比。若如元妃所言,王上不曾察觉,那王上为何非要将元妃的近身宫女处以凌迟之刑?又为何责令和鸣居的人对当日之事禁言?就连那处决文书上也处处含糊其辞、遮遮掩掩?”

  “因为,因为那日我伤了他……他说过,他不准我死,他要我生不如死……或许他不过是拿我身边人来泄恨,以便来折磨我罢了。”

  她怔住了,像是大为惊讶。半晌,温声道:“玉宛以为,王上不过是由爱生恨罢了。”

  “我怕……”我黯然道。

  “不知元妃怕的是什么?”

  “我怕孩子……我怕以后,怕有朝一日,自己会有了幽王的孩子……我不要孩子……我不要他的孩子……”

  心口又是一阵窒息的疼痛,我不愿再说下去。

  许是见我痛苦万分,玉宛此时已不再言语,四周的空气变得沉默,我喃喃道:“水有些凉了,姑姑让云夕来添些热水吧。”

  “诺。”

  玉宛应了声出去,我侧脸望着那只青铜鎏金熏笼,泪眼朦胧。

继续阅读:第51章 今夕何夕见此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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