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筝掠过天空,飞鸟游于风筝两侧。
面对巨大风筝这个古怪的异类,飞鸟好奇的咕咕乱叫。
远处的地平线,太阳日落又日出,已是飞了足足两天两夜。
从古仙剑派紫竹峰悬崖坠落,携带着极高的势能向着远方滑翔,飞得越来越远,但同时也越来越低。
倏忽间,一片莽莽翠绿之森出现在脚下。
风筝的高度越来越低,撞入深林之中,无数高大树木的枝丫分叉撕扯,风筝终于停住了飞行,歪斜的横亘在森林之上。
沈愚山轻轻一跃,安然立于大地之上。
不间断飞行两日两夜,纵使是沈愚山,亦是不由得有几分脚步虚浮,头晕脑胀。
所幸,森林里食材丰富,树上的野果子,奔走的小兽,沈愚山很快便填饱了肚子。
屋漏偏逢连夜雨,天忽然黑了下来,乌云滚滚,天空变得格外压抑、沉闷。
沈愚山沉吟片刻,忽然松了一口气:“现在是五月份,还没有到六月落雷的时候,不过雨季却是已经开始了。”
然后,沈愚山寻了个方向,径直往厉家树屋赶去。
落雷森林的厉害,沈愚山是尝过的,他可不敢大咧咧待在野外淋雨。
虽然现在还没到六月落雷,但其实已经有稍许的几道雷落下,不时劈中几棵大树。
随着时间的流逝,落雷会越来越频繁,到了六月份,就会达到一个巅峰,那是真正的天地伟力,毁灭一切。
沈愚山曾有幸见过一次六月漫天飞雷的恐怖异象,他不想再见第二次。
很快,沈愚山来到了厉家树屋。
树屋早已荒弃,布满了蜘蛛网,沈愚山捂着鼻子走了进去,他要在此处歇息避雨。
眼神不经意间瞥到角落里的坟堆,那是沈愚山亲手埋葬的养尸家族厉家。
树屋内很阴森,晦暗的微光之下,看上去像是蒙上了一层灰霾的阴郁,这里曾经死过人,很多人。
沈愚山仗着眼力不错,自顾自在屋内踱步逡巡起来。
他要将蜘蛛、蜈蚣之类的毒虫尽数赶出去,但愿今晚做个好梦,他太累了。
犹记得当初,这座树屋布置得如同喜庆婚礼,然而今时今日故地重游,却愈发显得阴气沉沉,透着股渗人的滋味。
“吱吱。”
一头黄鼠狼忽然从黑影里窜出,逃之夭夭。
沈愚山摇摇头,任由其慌乱逃走,黄鼠狼又不好吃。
正行走之间,突然嘎吱一声,脚下不小心踩断了什么。
沈愚山低头一看,原来是一截白骨。
转头,往坟堆望去,却是瞧见了坟堆被刨了一个洞,应该是食腐的野兽闻到死人肉香,跑来觅食的吧。
罪过,沈愚山叹息一声。
当然了,少年不会为自己杀害厉家人而有一丝愧疚,厉家人是多行不义必自毙,罪有应得。
沈愚山揉了揉眼睛,将挂着的大红灯笼点燃。
小小的烛光照亮方寸之地,沈愚山忽然怔住了。
继而,大惊恐袭上心头。
只因,灯光照耀下,地面上有两道影子,两道。
从影子角度,沈愚山看不透那人躲在何处,他暂时不敢动。
师父杨醉告诫过他,很多时候不必多着急,稍微有些耐心,以静制动,后发制人。
沈愚山双手悄悄放下,抚上了腰间挎着的长剑剑柄。
忽而,有一阵冷风从脊背处吹来,汗毛倒竖,毛骨悚然。
转身,拔剑,刺出,同时进行,一气呵成。
然而。
凌厉的长剑却被那道身影牢牢抓住手里,动弹不得。
沈愚山头上冒出了冷汗。
冷夜里,格外的发寒。
“小子,我等你很久了。”
有一道阴冷无比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沈愚山惊恐的偏过头。
有一张脸,与他贴的很近很近,寒意无比的瞳仁微微转动。
此人,
赫然是上清观掌门云青空!
逃!
沈愚山二话不说,双足骤然爆发轰鸣,整个人直接飞了出去。
“沈二郎,我已经吃过一次亏了,你别想逃出我的手心。”云青空残忍一笑,双掌忽然抬起,继而在胸前狠狠一拍。
立时,沈愚山感觉周遭的空间忽然凝滞了几分,变得像是水一般的沉重,越来越沉,以至于他的速度越来越慢,形如乌龟爬。
又是神通境强者的空间运用之力。
沈愚山暗恨无比,神通境强者的强大,简直不讲道理,斩妖境在神通境眼里根本就是如同蝼蚁般的存在。
无须任何华丽的招式,仅仅凭借这手对空间的运用,神通境就牢牢克制了斩妖境。
即便是云青空,此刻也不过是伪神通,伪神通就这样厉害了,真难以想象一旦修炼出神念,又该是何等的强大。
但,此刻沈愚山已然再无他想,他逃不掉了。
观察者效应的存在,幽冥天井无法动用,而师父杨醉只凭一具萎靡的魂魄,更加难以撼动云青空。
沈愚山确确实实,成了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
这种滋味真难受,沈愚山叹了口气,很不甘心。
云青空笑了笑,轻轻抖了抖道袍,闲庭信步般悠悠走上前来。
此刻,沈愚山已被彻底禁锢住,周遭的空间便像是囚笼般困住他,一动也动不了。
云青空的手掌落在少年肩头,拍了拍,好像长辈对待晚辈那样,用着关怀的口吻说道:“宝物,你交不交。”
沈愚山勉强转动了脖子,反问道:“你为何会在这里?”
闻言,云青空哈哈大笑,少年已是他的阶下囚,他无须顾虑什么,而且他很愿意把自己的筹谋告诉他,因为他很享受猎物骇然惊恐的快感。
他说道:
“我之所以在这里,自然是守株待兔,等你这只小白兔乖乖送上门来。”
“那日,我本想去紫竹峰把你带走,然后拷问宝物下落,可惜青衣姑姑与青衫道人紧追不舍,古仙大阵又发动在即。”
“我自知无法将你带走,只能趁着古仙大阵尚未完全成形之际,先行逃走。”
“但我很不甘心,虽然我不知道你手上的宝物到底是什么,但我的预感向来很准,这宝物一定很厉害,能帮助我真正拥有神通境的力量。”
“于是,在那电光火石的刹那,我跟我自己打了个赌。”
“我赌青衫道人和我一样,突破神通境多年,却始终遗憾于无法真正拥有神通境的强大实力。”
“我赌青衫道人和我一样贪婪,我赌青衫道人一定也觊觎你的宝物。”
“然后,我直接当着众人的面,把你身上有宝物的事情脱口而出,果不其然,青衫道人和我预料的一样,又蠢又贪。”
“现在看来,我的运气不错,我赌赢了。”
“我在落雷森林等了两天两夜,终于等到你了。”
“让我猜猜事情的进展,应该是青衫道人想要夺走你的宝物,然后青衣姑姑又护着你,但青衣姑姑最后一定护不住你,所以聪明的你,一定会趁机逃走。”
“古仙剑派必然对你严加看管,而你逃走的生路,必然是紫竹峰后山的风筝,那风筝坠落的地方,就是在这落雷森林。”
“于是我逃出古仙剑派之后,来到了这里,等你出现!”
“哈哈哈,我等到你了,老天待我不薄也!”
“说来也真是可笑,古仙剑派的先祖留下的逃生风筝,从来没有使用过,我估计青衫道人自己都很可能没有留心。”
“说不定这时候,整个古仙剑派还在闹哄哄的,漫山遍野找你呢。”
“当然了,你确实有几分幸运,能从戒备森严的古仙剑派轻轻松松脱逃了。”
“要知道那可是屹立多年不倒的仙阀大派,七派联席魁首,能如同戏耍一般从那里逃走,少年,你足以自傲了。”
“事实上,我等待的这两日,尚且还有些担心,怕你没能逃出来,那我可就损失太大了,但我确实没看错,你沈二郎是一个真正的聪明人,你没有让我失望。”
“只可惜,你又很不幸,聪明的你遇到了更聪明的我,我云青空才是真正的智谋无双。”
“今日,我云青空便要亲手将你扼杀!”
“说吧,宝物在哪里!”
此刻,略带几分玩世不恭的云青空变了脸色,格外的狰狞可怕,抓住沈愚山的手愈发用力,好像是要把少年的骨头都给捏碎。
沈愚山心中痛得要死,但脸上依旧是云淡风轻的神色。
“不错,居然能忍得下来。”
“但你以为我云青空就这点手段了吗?”
“今天,我就让你品尝品尝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痛苦,腐尸融雪!”
话音刚落,云青空心念一动,腐蚀灵元当即便被催发吐出,沿着手臂灌入沈愚山体内。
腐尸融雪这道灵技不仅仅能吞噬消化别人的修为灵元,更是一招拷打逼供的绝世利器。
只要控制好分量,就不会一下子将人吸成干尸,而是如同无数小蚂蚁啃噬,一点一点,一点一点,深入骨髓的麻痒巨疼。
那腐蚀灵元入体,强行溶蚀灵元,抽取一身血气的痛苦,简直是十八层地狱都不曾有的巨大折磨。
果不其然,腐蚀灵元祭出,铁骨铮铮沈二郎亦是冷汗如瀑布,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云青空大笑:“你还忍得住吗?快说吧,至少我心情好,说不定会给你一个痛快的!”
自始至终,云青空都没有说出释放沈愚山的话,他懒得说,说了沈愚山也不会信,毕竟云青空对自己门下的长老弟子都能毫不留情杀了,是吃人练功的恐怖之人。
正当沈愚山痛苦得快要崩溃之时。
“快,引导腐蚀灵元进入灵窍。”杨醉忽然在心底传音。
沈愚山怔住了,云青空的腐蚀灵元如此厉害,他抵挡都来不及,怎么师父还叫他把腐蚀灵元引导入灵窍,这不是引狼入室,嫌他死得不够快吗?
然而,杨醉却是一再催促。
“就赌一把!”
沈愚山咬着牙,心中发狠,将苦心构筑的灵元防线尽数撤了去。
顿时,少年体内再无任何防护,腐蚀灵元长驱直入。
像是猛火烧过。
又像是冷刀子活生生割过。
冰火两重天。
痛啊!
怎一个痛字了得!
“哈哈哈,你这是找死!”云青空感知到了沈愚山体内的变化,误以为少年彻底放弃了挣扎,愈发高兴大笑起来。
腐蚀灵元催吐而出,涌入脆弱无比的灵窍。
灵窍乃是存放灵元的所在,腐蚀灵元疯狂涌入,顿时如同鱼儿入水,撒了欢的吞噬消化。
云青空眼前一亮,喜色道:“你的灵元为何如此精纯,竟然比我这神通境还要纯厚,这实在是意外之喜!”
沈愚山的灵元乃是经过五谷虫不断炼化而来,自然与别人不同,云青空吞噬消化少年的纯厚灵元,便像是品尝无比美味的大餐,爽心不已。
接下来。
灵窍内的灵元越来越少,沈愚山额头的冷汗却越来越多。
忽而,正安然沉眠的五谷虫突然苏醒了,泡在灵元池子里的五谷虫是被迫苏醒的,毕竟腐蚀灵元太猖狂了,在灵窍内掀起阵阵波浪,五谷虫自然睡不成了。
就像是婴儿睡醒之后要吃奶一样,五谷虫也开始到处寻找灵元吞吃。
然而,属于沈愚山的灵元已然所剩无几,灵窍之内最多的反倒是属于云青空的腐蚀灵元。
五谷虫毫不客气的开饭了,云青空主动送上门来的饭!
云青空骇然大惊:“这是什么鬼东西,胆敢吃我灵元!”
继而,更加澎湃的腐蚀灵元,恰似一江水向东流,尽数付了虫儿的大嘴。
五谷虫化作饕餮,面对无穷无尽的腐蚀灵元来者不拒,毫不客气大口吃下。
说来也可怜,沈愚山从来就没有喂饱过这头贪吃的虫儿,今日有云青空这位慷慨大方的豪客,五谷虫就像是过年时去吃大户的穷人,怎一个爽字飞起。
这下子,沈愚山身上的冷汗渐渐干了,云青空身上的冷汗却是陡然爆浆而出。
“收手啊!快收手啊!”
云青空抓住自己的手臂狠狠扯动,然后那只搭在沈愚山肩头的右手却是牢牢粘住,怎么拔都拔不下来。
这太恐怖了,向来只有他云青空吸干别人的份,没想到今天要被沈愚山活活吸干。
一想到那些被吸干之人的恐怖死相,云青空便毛骨悚然。
该怎么办。
云青空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