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听雪坐在蓝樱树下，默默看着云出月，脸上是温柔清淡的笑容。
蓝色樱花已经凋谢，树枝全部被新长出的绿叶占领。阳光下树影斑驳，看不出一丝一毫曾有花朵绽放的痕迹。
云出月坐立不安喝着茶，神色忿然。
喝到第三杯，她终于忍不住，抓住苏听雪的胳膊。
“听雪姐，三哥哥明天就大婚了，你快帮我想个办法！”
苏听雪笑了笑，像大姐姐般温柔地揉了揉云出月的头发，安慰道，“有些事情是命中注定，争不来的。”
“什么嘛！”云出月一拍桌子，跳起来说道，“我当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没想到你还是向着苏舞岚！”
见苏听雪没动静，她又嘟着嘴道，“也是，她毕竟是你亲妹妹……”
苏听雪拉她坐下，真诚地看进她的眼睛。
“我们是最好的朋友，你说我向着谁？”
这样的戏她演了很多次，现在她都分不清，她说这些话是发自内心，还是逢场作戏。
云出月别过头不理她，依然在生气。
苏听雪往她手里塞了块枣泥糕，也被她拍掉了。
“不是姐姐不肯帮你，而是……”苏听雪望着云出月气呼呼的模样，突然有些心疼。这个少女，和她一样，心心念念着某个男人。
可那两个男人的心，都不在她们身上。
一阵同病相怜的同情，溢满她心胸。
云出月听到这句话，立刻双目放光，握紧苏听雪的手。
“你有办法？”
“有。只是……”
“别说什么只是了，快告诉我！”云出月的眼睛更加明亮。
苏听雪收敛了情绪，说道，“我这里有一种香粉，是明睿哥哥最喜欢的。”
“香粉？”云出月有些疑惑，“这能顶什么用？”
“明晚宴会，你扑了香粉，去找明睿哥哥喝酒，然后把他带走，做你想做的事。”
云出月脸颊突然红了，小声道，“这能成吗？”
“大婚之夜，太子不和太子妃在一起，你说意味着什么？”苏听雪神秘笑了笑，凑她耳朵说道，“众人会以为，太子的心在你这里，而太子妃只是个摆设。”
云出月不禁露出笑容，旋即又有些担忧，“这香粉能有那么厉害？三哥哥一向冷冰冰的，我总觉着有点儿玄……”
“你别小瞧这种香粉。人的记忆能被味道唤起，一旦他陷入这味道不可自拔，你就能对他循循善诱，做你想做的任何事。”
“真的可以？”云出月眼中有一丝疑惑。
苏听雪笃定地说，“相信我。到时候你就知道，他对这味道完全无法抵抗。”
说完，苏听雪从怀中掏出一个小木盒，递给云出月。
云出月小心接过，打开看了看。只见其中有一小滩朱红色粉末，散发出奇异香味。她正要凑近闻，苏听雪止住她，关上盒子。
“明天晚上再用。”
云出月点点头，严肃道，“你可千万不能把这东西给苏舞岚！”
苏听雪笑了。
“自然不会。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云出月对苏听雪千恩万谢，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二人又热络几句，云出月蹦蹦跳跳离开了。苏听雪站立在树下，树影投在她美丽绝伦的脸上，阴晴不定。
朋友？
不。
在这之前，她嫉妒云出月。
云出月是云家的掌中明珠，哪怕任性横蛮，也被众人所爱。而她苏听雪不被母亲喜爱，受父亲冷落，只因相貌出众，被亲姐妹视作眼中钉。
只有在那些贪图她美色的男人之中，她才能找到被关心爱护的感觉。她万分留恋这种感觉，强迫自己变得更娇弱，更美艳，从他们那里榨取更多的爱……
直到她遇见赫连辰苍，她终于明白，世上总有那么一个人，能够无条件地爱她，为她遮风挡雨。
哪怕只是逢场作戏，她也万分感激。
现在，她对云出月感到一丝同情。这少女竟然如此天真，把她当朋友？
她从不需要什么朋友。甚至，连亲人也不需要。
在这冰冷的世上，只要有赫连辰苍爱她，就够了。
看云出月消失在远处，苏听雪回头，温柔注视着走廊阴影中矗立的男人。
男人冲她温温一笑，目光里流转着赞许和谢意。
难得他在没有外人的时候，对她露出这种笑容。苏听雪感到心中甜丝丝的，像是吃了蜜一样。她再次确认自己的心意：
为了他，她什么都愿意去做。
……
重华宫门口。
白翰终于找到白昭，满头大汗迎上去，将人拉到一边。
“哥，灵儿姐失踪好几天了。我总觉着有点不对劲。”
“你终于看出不对劲了？”白昭斜睨一眼弟弟。
白翰挠挠脑袋，“你说，她会不会被绑架啊？”
白昭沉默片刻，压低声音道，“先别管她。明晚，我们执行计划乙。”
“计划乙？”白翰一愣，脸色蓦地变了，“不是吧？怎么会突然……殿下杀人，不是一向按夏律来的吗？”
“别管那么多。殿下的安排自有道理，我们照做就行。”
白昭鹰目一沉，带着浓烈杀意望向宁庆宫的方向。
良久，他看向天空，嗓音沉哑骇人，仿佛来自深渊之中蛰伏的恶兽。
“八年来，我做梦都在等这一天。”
……
苏芷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间沉朴的大屋子里。
她目光四处转了转，看到一个女人。
“燕儿？”
她小声惊呼。
小姑娘正在打瞌睡，闻声，飕地站起来，跑到苏芷跟前。
“主子，你可算醒啦！”她惊喜地跑到外屋，倒了碗温水进来。
苏芷喝了水，感觉腹中温热，舒适不少。
她想起那晚灯会之后，她腹痛晕倒。当时身边的人是赫连永煦……
而这间屋子，她记得，是赫连明睿在城外的别院。
她问，“我怎么会在这里？”
燕儿答，“昨天半夜，有人发现你晕倒在皇城门口，把你送回重华宫。然后殿下让我和白翰连夜把你带到这儿。”
说完，燕儿小声道，“主子，那个……太医说你小产了。”
“嗯。”
小产？苏芷怔住，想了想，应该是流血惹的祸。
真好，不用装怀孕了。她大大松了一口气。
“主子你千万要想开，孩子还会有的。”燕儿小声安慰，悄悄瞥了眼苏芷的表情。见人神色淡定，她有些摸不着头脑，又感到一阵轻松。
“好。”
苏芷敷衍回应着，思索片刻，没有头绪。
她晕倒之后，赫连永煦什么都没做吗？
按理说，他应该急于知道苏婉婉的下落，抓住她拷问一番才对。真是奇怪。
她索性不想，接过燕儿递来的另一个碗。
红糖煮鸡蛋。
闻见那味儿，苏芷皱了皱眉。她用勺舀了一看，蛋黄已经统统被去掉。
见苏芷一脸疑惑，燕儿赶紧解释，“我没偷吃！是殿下让我去掉黄儿的！”
这人还挺细心。苏芷笑了笑，想起那天夜里，他喂她吃红糖煮鸡蛋的情景。
说起来，那是他们第一次拥抱。
恰好，也是在这间屋子，这个位置。他靠着墙，而她靠着他……
画面有些模糊不清了。当时淡淡的悸动，她也只记得些许。
明明是两三个月前的事情，怎么现在回想起来，就恍如隔世了呢？
苏芷叹口气，吃下那碗红糖煮鸡蛋。
口感依然是甜甜暖暖的。但和那夜有些不一样了。
苏芷看了看窗外，已是接近黄昏。
她想起今天是他大婚的日子。按照礼部的程序，他和苏舞岚，上午已在宗庙祭拜过天地和祖先。
这个程序完成之后，等于向天下宣告，他们已经是上天认可的夫妻。
苏芷感到心口有些泛酸。
她用力将赫连明睿的样子赶出脑海。但只要她一松懈，他和苏舞岚牵手走上白玉石台阶的样子，就会如同真实景象一般，在她眼前铺开。
苏舞岚的话突然在耳畔响起：
“我才是那个陪他登上权力顶峰的人。”
“你不过是个棋子。”
苏芷赶紧喝了一口糖水。还好有这甜腻的味道，把奇奇怪怪的思绪赶出脑袋。
她把空碗递给燕儿，心想，现在，宫中或许在准备晚上的宴会吧。
燕儿看见苏芷魂不守舍，大概猜到了她心里在想什么，急忙安慰道，“结婚也没啥好看的，我们干脆别回宫了。不如去东市吃好吃的！那什么油泼面，酸梅汤，再来点儿凉糕和西域的羊肉串！”
苏芷回过神，有些惊奇，“你怎么知道我爱吃这些？”
燕儿嘴快，“殿下告诉我的。”
说出口她又觉着不妥，急忙捂住嘴，改口道，“那个，我天天跟着你去膳房，能不知道吗？”
苏芷笑了笑。
他是多么细心，连她爱吃什么都注意到了。他一定把她放在心上了吧？
看见苏芷神色茫然，燕儿索性也不回避了，劝慰道，“主子你也别伤心，其实……殿下大婚只是走个过场，我们都看得出来，殿下是喜欢你的。”
“嗯。”苏芷轻轻点了点头，“我们回宫。”
“啊？”燕儿愣了。回宫，那不是自己找尴尬吗？看着那两个人亲亲热热，该有多难受。而且殿下吩咐过，不让主子回去。
“快点。”苏芷起身坐到镜子面前，麻溜的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