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很开心。”苏芷没看他。她拉住裙带，套上鞋子，起身向外面走。
她不想和他呼吸同一间屋子里的空气。
闻见他身上的香味，她就万分难受。
赫连明睿拦住她去路。苏芷侧身想溜，被他抓住肩膀。
“怎么穿成这样？”他皱眉。
肌肤滑嫩如凝脂，他忍不住轻轻摩挲。
可一想到兴许有别人触摸过，他就胸闷。
“奴婢穿什么衣服跟殿下没关系。请殿下不要再过问。”苏芷面无表情回答。
二人僵持了一会儿。
男人的手很热，让苏芷肩上皮肤微微渗出汗。她很不舒服，没好气道，“殿下，可以放开奴婢吗？”
眼前这个男人是她所有烦恼的来源。此刻她只想离开。离他越远越好。
但赫连明睿并不打算放开她。听她这么说，他的手捏得更紧，眸子也更冰冷。
他不明白为什么，她身边的男人越来越多，越来越危险，而且每一个，都能轻易把她从他身边抢走。
他早就无法忍耐。但他还是试图耐下性子，用那种云淡风轻的语气问，“你就这么不想见我？”
换做是从前，他根本不必讲道理。对玩物，无需讲道理。他有的是办法，让那些不听话的女人知道她们是谁的所有物。
如同那夜，他在她身体里无止境的掠夺。
她的身体让他痴迷。但他不愿再那么做。事实上，那次之后，他每每回想起她痛苦的表情，她脸上温湿的泪，他就无法原谅自己。
那天早晨，离开她温暖的身体，他如逃跑一般离去，甚至不敢和她说一句话。
他怕听见她说，她恨他。
他竟然为了某个疯狂的欲望，伤害了她……
后来再见到她的时候，他不敢上前，跟着她走了很久。直到红坊下那家梳子铺，看到她脸颊上诱人的红晕，他才忍不住抱住她。
面对女人，他何曾如此窘迫过？他知道自己疯了，着了她的道。她或许真的懂得某种妖术，专门夺去他的魂魄，毫不留情让他成为她裙下的傀儡。
他知道，他还会一直疯下去……
苏芷看着男人脸上变幻莫测的神情，良久未语。
她想见到他，比鱼想见到水更甚。但见到他又能如何？
他身边总是有其他人，他的表妹，未婚妻，嫔妃。她能站在何处呢？
索性不如不见。
她摇摇头，笑道，“殿下说得对，我不想见到你。一点也不想。你对我太好，让我难受，也是给你自己添堵。”
“我对你好让你难受？”赫连明睿眉头紧紧蹙起，冰冷地笑了，“谁让你不难受？柳云笙？赫连永煦？”
“你别管。既然你不让我管你的事，那我的事情也与你无关。我们现在就把话说清楚：请你一心一意对你的太子妃，别再招惹我，如何？”
听到这儿，小碟仙浑身冷汗，知趣地退出侧殿。关于太子的事情她可不敢多打听，知道的太多，保不准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侧殿里只剩下赫连明睿和苏芷。
“你说本宫招惹你？”赫连明睿几乎从嗓子里挤出这句话。
“我的意思是，我们演戏归演戏，该收的时候就收，别入戏太深。”苏芷扳开他的手，“另外，你早就知道晋王的身份了吧？既然你目的达到了，这戏我们没必要再演下去。”
“你到底想说什么？”
明明是质问。但他的声音颤抖了。这句话，听起来更像是哀求，求她不要对他说出什么残忍的话来。
“还不明白吗？这出宠爱的戏到此为止。”苏芷浑身僵硬，站在他的阴影之中。
她不敢看他的眼睛。那双眼睛如同黑洞般吸引着她，冰冷之中透着一丝痛苦，像是在恳求她。她感到心脏有某个地方在疼。
她要花费好大力气，才能说出拒绝他的话。
“现在，你是你，我是我，我们只有主仆关系。”
夕阳穿过窗棂，斜斜照进来，将他们的影子远远分开。他是他，她是她，好像从来不曾有交集。
赫连明睿沉默着，目光久久落在她身上，整个人散发出刺骨寒意。
本来，“戏到此为止”恰是他想告诉她的。
但现在由她说了出来。
他莫名地难受。
这意味着，她不再需要他了吧。
他笑了笑，冷冷说道，“好。”
殿外，赫连韦真跟宫女要了套衣服，拿着进来。刚跨进门，只见他的三弟和苏婉婉，两人默不作声站在阳光和阴影的交界处。
屋内虽有阳光，却是阴冷无比，气氛凝重，像是在进行一场无声的战争。
赫连韦真有点不舒服。这两个人，就算吵架都那么亲密，旁若无人。
他吃不下这口狗粮，清了清嗓子打破沉默，“苏婉婉，你要的衣服。”
苏芷回过神来，道了声谢，从他手中接过衣服。
赫连明睿看在眼里，心口突然有火烧起来。看来他的小女人衣冠不整，跟赫连韦真有关系……他非常想问是怎么回事，但苏芷冷漠的神情让他打消了念头。
他不能让自己显得太关心她。
只有这样，他才能自欺欺人地安慰自己，她的拒绝，伤害不了他。
“还愣着做什么？人家要换衣服了。走，我们出去。”赫连韦真破天荒地用祈使句跟他的三弟说话。他很不开心。见人无动于衷，他更是头一次抓住三弟的手腕，不由分说将人拖出侧殿。
走到门口，赫连韦真看见他的小婢，命道，“碟仙儿，去帮苏司玺换衣服。”
碟仙应了声，小步跑进侧殿。
赫连明睿任由人拖拽。走到佛堂门口，赫连韦真凑近他，严肃地问，“你怎么又惹她生气了？”
“看来你很关心她？”赫连明睿倚靠在门上，看着他的二哥，眸色阴沉。
“我关心有什么用。她只需要你的关心罢。”赫连韦真苦笑。见人沉默，他试探道，“兴许是你大婚的事刺激到她了。”
他很清楚苏婉婉是如何喜欢他这三弟，而三弟的喜欢，可能更甚。本来他想问，喜欢她为何不娶她？但这问题由他说出来，太过幼稚。东宫的婚姻，不是单单“喜欢”二字所能左右。
三弟身在局中，怕也是身不由己，不能免俗。
赫连明睿良久未说话。他目光涣散不知看向什么地方。赫连韦真倒是急了，“你不跟她解释清楚么？话说开了，也省得你天天牵肠挂肚。”
赫连明睿轻声笑了笑，也不反驳。他确实是牵肠挂肚的。每天每夜都如此。见不到她的日子里，所有蜜饯都带着苦味。
路过琼玉宫，紫宸殿，或其他任何他们一起去过的地方，他总会失神。就好像她的离去，带走了他心灵的某一部分。
少了她，他就不再完整。
他甚至想靠吃药来忘掉她。但就算陷入迷梦之中，他欲念所纠缠的，依然是她……
“你倒是说句话？”赫连韦真在这个发呆的人面前晃了晃手指。
“说了能有什么用？横竖她都会生气。”赫连明睿自嘲地笑了一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想必你也能猜到七分。我不想让她卷进来。最好也别向她解释太多。”
“你太小看她了。说不定她能帮你大忙呢？”赫连韦真对苏芷耍心眼的能力是真心佩服，他半开玩笑半认真道，“我觉着她比你聪明多了。”
赫连明睿轻轻笑了笑，眸子冰冷地注视着地面。
那天在御书房和礼部大臣安排大婚事宜，他提出要更换太子妃。
皇帝问他换成谁。他提笔写下“苏”字的那一瞬，手指不受控制地，想接着写出婉婉两个字。
很多个夜晚，他想象过她凤冠霞帔，与他牵手走向宗庙。他想象过掀开头帕的时候，她星眸半垂，娇羞又真诚地看着他。想象过如何一层层剥去她的喜服，和她疯狂地缠绵一夜……
但他的幻想，最终变成另一个名字，洒在白色绢纸上。墨迹冷静而狂肆，如同他签下的无数个权力交易。
他需要的是同盟，一个权势熏心、一心想压倒众人、执掌大权的助手。
而不是为他一颦一笑牵动心弦、为他的生死和幸福牵肠挂肚的她。
“我不会让她再为我冒险。”他说。
最好是，不要对他抱任何期待。不再担心他，不想为他再付出任何代价。
把他当成人渣，他也认了。
“二皇兄，我有个不情之请。”他看向赫连韦真。
赫连韦真叹了口气。
“你说。”
三弟的脾气死犟，他无法说服。只希望这事情别让苏婉婉太煎熬。
赫连明睿注视着他唯一信任的血亲，说道，“让苏婉婉暂时跟你回封地。那里比上京安全。”
“这个……恐怕不妥。她怀着你的孩子，跟我回去，怕是要闹出一堆闲话。”赫连韦真摸着下巴，沉思片刻，“要不让她去琼玉宫？刚好母妃跟我说，最近宫里缺人手。”
见人不说话，赫连韦真拍拍他肩膀，补充道，“你放心，我母妃的为人你知道。而且，想必也没人敢去琼玉宫找苏婉婉的麻烦。”
“淑妃娘娘温柔良善，我很放心。只是苏婉婉待在宫中，闲得住么？”
“也是，离得远些会更安全。要不你让几个女眷陪她一起来？就说是来避暑。多几个人在场，也不怕外人搬弄是非。”
“可以。”
二人低声商量妥帖，已是日暮西沉。
有宫人跑来行礼道，“太子殿下，洛阴王殿下，宴会就要开始了，太后特意派奴才来请二位殿下过去。”
赫连韦真抬头一看，天已经快黑了，一群归巢的鸟儿在树枝上跳跃。
他伸头向侧殿里喊道，“碟仙儿，好了没？别磨磨唧唧的。”
“殿下你还怪我？你这拿的什么衣服？”碟仙探出半个身子，满脸鄙夷道，“害我们穿了半天不对，这裙子外裳根本不是一套！”
赫连韦真怔了怔，“怎么不是一套了？你们女人穿衣服就是麻烦。”
“本来就不是一套。”碟仙撅起嘴，“你还说我们女人麻烦，那你以后自己更衣呗？看你自个儿穿完要几个时辰！”
话音落，侧殿里传来苏芷捶桌狂笑的声音。
赫连明睿绷着的冷脸，也突然化开了些。
赫连韦真看了眼弟弟，尴尬地清清嗓子，“哟，你能了啊碟仙儿，还敢跟本王顶嘴？看来是本王太惯着你，回去有你好果子吃！”
碟仙做了个鬼脸，缩进侧殿。
“我去找衣服。”赫连明睿勾了勾唇，往佛堂外走。
这时，只见佛堂院子门口进来一个男人，喊道：
“小蛾子？你在里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