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淮扬手,并不愿和赵图南多言。
雕花木桌上静静地摆着一盘唱晚先前准备的点心,那是一盘藕粉桂花糖糕,用青瓷盘儿仔细盛着,在瓷盘中摆成花状。每块糖糕都被切成菱形,软软白白,一层金桂星点其上,又浇了些蜜。萧淮蹙眉略一思索,终是拿起桌上的银箸,夹了一块来。
一块糖糕他也只咬了一小口,便再无下文了。
赵图南眨眨眼睛,一双杏眼传神灵气。她有些好笑的问道:“王上不喜甜食吗?”
萧淮淡淡“嗯”了句,便要饮水,茶水饮完后,他才缓缓摇扇,施施然道:“确实不大喜欢甜的。不过仅限于糕点。”虽然语气风轻云淡,但眉眼间还是隐隐透着一丝厌恶。
赵图南摸了摸耳垂,意识到是时候了,她假装大悟过来,赶忙说道:“是臣妾的错,臣妾不知道王上不喜欢甜食。若是知道,方才定要唱晚备些可口儿的。”
萧淮端起茶杯,徐徐吹气,茶水飘出缕缕袅袅的热烟,带着茗香,沁人心脾。赵图南一瞬间的晃了神,她忽然便看不清萧淮的表情,只清楚瞧着这个男人狭长上翘的丹凤眼,他的薄唇上下翕动,听到他冽冽清寒的声音。
她就这么怔怔瞧着他,一时间停下了所有动作。
萧淮侧头,突然便凑近了她。赵图南能清晰的感到萧淮温热的气息,甚至是,来自肌肤的温度。她小脸涨红,受了惊似的往后一闪。萧淮放下茶杯,哂笑:“朕很可怕么?吓成这样。”
赵图南稍稍平了平呼吸,正要开口,却被萧淮生生截断。
萧淮摆摆手,漫不经心地道:“朕知道,你又要乱掰扯。还是别说了。”他站起来活动了下筋骨,开始往外走,临了还不忘给赵图南撂下话,“朕看着天黑了,你这晚膳想来不合朕口味。明日记得给朕备些可口儿的,恩?还有,扇面,你说的,以殿上宣纸为本,那么,明日朕会派人将折扇送来,望淳嫔,莫辜负朕的一片心意。”说着说着,他便自得起来。
赵图南给出一个标准化的得体笑容,微微屈膝,低眉道:“恭送王上。”
待外头声音渐消,没过多久,唱晚掀帘而入。
她小心翼翼的笑着,“娘娘,该用晚膳了。”
赵图南瞧着这个青涩的如同花苞一般的姑娘,心底怜悯同情,却也不能亲近。于是便只是平淡的回复:“罢了。今日乏了,晚膳便不用了。”
唱晚讪讪笑着,心领神会的要退下。赵图南想到什么又叫住了她:“对了,今日的藕粉桂花糖糕,很好吃。辛苦你了。”唱晚愣了愣,双颊微微泛红,眉眼也跟着弯起来,她开颜道:“娘娘欢喜便好。那……奴婢就退下啦?”
“嗯。退下吧。”
唱晚退出去,轻声合上门,又遣了别的宫人。屋子里便只剩赵图南一人,很安静,静的让人发怵。灯火摇曳,将她的影子投射到墙上,赵图南略怅然的活络了下筋骨,果然啊,形单影只,可不就是现在的境况么。
一个人安静待着,放空了,便能想很多事情,捋清很多事情。在这宫里,须得时刻清醒,眼前人和身后人,对每个都不能放松警惕。今天,也算是正式入宫的第一天罢?赵图南单手支着下巴,另一首玩弄着耳饰上的剔透的青润珠。
她想起萧淮,觉得他难以捉摸。萧淮素日是轻佻多情的,温软话语在人耳畔,张口就来。可是,他也是狠厉无情的,那面上的轻语,总是不入心的,亦不知何时,这些营造出来的美好,会变成利刃,叫人遍体鳞伤。纵然不循些礼,但毕竟是帝王风骨。那些年,为登上皇位的厮杀,究竟踩着多少至亲的尸体啊。
赵图南心情沉重起来,她趴在桌上,将头埋进臂弯。这种时候,觉得有些安全。
萧淮啊萧淮,和她的开端是那么的,叫人始料未及。纵然她万般不承认,自己的身份也是已经暴露了的,萧淮对这些早已了然于心。否则又如何会容忍她靠近。说到底,不过是一场游戏。
她在殿上故意拿出的宣纸,绘制的扇面,只是暗示萧淮她已经知道他的身份了,让他认为,她,胸有成竹,无所畏惧。说到底,不过是一场虚张声势的盛宴,一次假模假样的倾心。
至于萧熠那里,便更不用说了。
一个暴露的细作,还能见多久的阳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