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梨焉素手轻抬,脸上是得体的笑容,“还请王上和姐姐莫嫌。”
萧淮拉着赵图南坐在楚梨焉对面的软垫之上。赵图南下意识察了一下楚梨焉的脸色,见她神色无常,这才放下心来。
茶桌不远旁摆着一尊风炉,里面燃着炭,上面置着一个紫砂壶用来煎茶。
洗茶以后,紫砂壶里面的水开始微小的翻腾冒泡,浅浅有白气晕起之时,她将表面一层水舀起来,存放起来。
楚梨焉素手才撮了一小把细盐,尽数撒在沸水之中。如此以后,壶中之水沸态更盛,她轻挑竹夹,在其中慢慢搅着,而后夹着茶叶进去。待到茶香四溢,壶中水呈翻滚之态,“咕嘟咕嘟”作响,似白浪飞溅。
她又将方才所存的水悉数倒了进去,有了新水,壶里的水终于不复嚣张奔灼之态,这一下煮茶才是成了。
楚梨焉巧笑着,抬眼脉脉望着萧淮,又拎起那风炉上的紫砂壶,将茶水倒在桌上的黑釉瓷壶之中。
她道:“不知王上和姐姐能否喝的惯祁渊那边的法子泡的茶。”她将倒扣的黑瓷釉杯用沸水冲洗干净,才将所煎的茶斟在其中,每杯都是不多不少七分满。
她手往下一摆,候身在旁边的巧夙立刻知趣的弓身屈膝,将其中两杯茶水端到萧淮与赵图南面前。楚梨焉道:“请用。刚好三杯。”
赵图南点头,将茶杯放在鼻尖处,轻轻品嗅茗香,款款说道:“都说一壶新茶,三杯为宜,妹妹正好三杯,乃为精华。”
楚梨焉掩嘴笑了,眼眸低垂,“淳嫔姐姐说笑了。”
巧夙又一招手,便进来几位青衣宫女儿,每人手上都端着一碟点心。楚梨焉起身,仪态落落大方,解释道:“这些都是祁渊国一些传统的点心,还请王上与姐姐品尝一二。”
赵图南清晰的瞅见萧淮微微蹙眉,方一笑道:“妹妹初来乍到,不知道咱们王上不喜甜食。”
“原是如此,这倒是臣妾不够细心了。”楚梨焉伏身,语气中有些惭愧与惶恐。巧夙的手放在身侧,微不可察往后一摆,那几位青衣宫女也是极其有眼力见儿的,立刻便弓身告退,要往外走。
“等一下。”萧淮终是不再沉默,开口叫道。
楚梨焉和赵图南的目光不约而同的往他身上落,他面色不变,注视着楚梨焉,“这是端嫔的心意。朕瞧着这些点心模样甚是精巧,想来尝试一下也是好的。都摆上来吧。”
“是,王上。”宫女们一应回答,到巧夙边上端端正正的弓腰站定,萧淮抬眼打量一番才道:“这个,这个,嗯,还有那个吧。”
“是,王上。”巧夙应声,将萧淮挑中的三碟糕点一一端在茶桌上。
赵图南正在心里头想着,这萧淮真是会讨美人欢心,明明自己先前不曾喜爱甜食的。她第一次给萧淮做菱袖酥那次,他一开始不知道这不是甜的,表情可凶了……
这次对着这个祁渊长公主,态度倒是全然不同了。啧啧啧……
赵图南心累的叹了口气,抬眼见了那三碟点心,不由得眼前一亮,心情也是蓦然好了起来。管萧淮是什么态度呢,这三碟点心她之前可未曾见过,今日能品尝一番,倒也不失为一件美事呢……
萧淮捏起一块,轻咬了一小口。
楚梨焉问道:“王上觉得如何?”
“甜腻。”他饮了一口茶。
楚梨焉表情微裂,“是臣妾的问题。”
赵图南也咬了一口,表情有些陶醉。
楚梨焉也问道:“淳嫔姐姐觉得如何?”
赵图南道:“既是妹妹的心意,自然动人。”
从祥兰殿出来,萧淮与赵图南二人并排走着。至于涧心,一早便被萧淮打发回了堇禾殿,而小庆子嘛……估计吩咐完天青阁的修葺工作,回来也是难找到萧淮了。
萧淮笑着,语气中有几分戏谑,“赵图南呐,你可真是越来越“虚伪”了啊。”一边说着,他伸手捏着赵图南的鼻尖。
赵图南捂着鼻尖,忿忿不平道:“王上何故如此说?”
萧淮敲着手中的扇子,不紧不慢道:“朕还依稀记得,某人刚入宫那段时间,还因着不肯叫‘姐姐妹妹’这些俗事而闹过不愉快呢,现在跟端嫔倒是叫的亲近哦。”
赵图南脸色一黑,这是她和唐陵照一开始私下里发生的争执。因着唐陵照总是有些阴阳怪气的,她一时冲动便犟了回去,没想到这件事情萧淮都能知道。
“王上神通广大,连这些事情都能知道的一清二楚。”
萧淮无所谓耸肩,“是了,朕便就是这么的神通广大,这整个皇宫都是朕的,想发生点什么朕不知道的事情吗?”
赵图南脑海中忽然想到一个人,便摇了摇头,“是臣妾蠢钝了。”
萧淮转身,“你知道便好。”他又转过身,一脸坏笑,“给了你两个月反省,许久未见,你这两个月有没有想朕?”
“日思夜想,茶饭不思,寝食难安呐。”她也不禁调侃起来。
萧淮揉搓她的脸,“朕可是没看出来,倒是觉得你的脸又圆润了两分,面色红润不少,看来日子过得挺滋润?”
“没有没有……”她连忙摆手推脱。
萧淮却不管她,他又何从前一样的动作,仗着自己胳膊长,搂着赵图南的脖子,“朕这个人吧,实在,喜欢眼见为实。既然淳嫔现在比以前身体好了不少,朕看着,等到开春,能骑上小马的时间,得送你去骑骑马。”
“呃……”她一脸不可置信望着萧淮,双目近乎呆滞了……
“您……”她尴尬的咧嘴笑道。
萧淮噘嘴,“怎么了?明明之前是你许诺朕的,为了朕,一定会好好学习骑马的。开春了便是好时机呀。到时候,朕会经常来监督你啊。”
“是,臣妾遵命。”
萧淮轻弹了一下她的脑门儿,“你要记住,朕的记性可是好的很呐。你要是骑不会,朕会觉得你未认真履行你对朕的诺言,到了那时候,朕可是要伤心的,每日戚戚,这可如何是好呀?”
“臣妾定然会履行所诺,还请王上放心。”
“如此……便是甚好。”
赵图南拍拍自己的脸,确认没有听错,不禁扶额无奈起来。
注意到萧淮的扇子,她开口问道:“王上,臣妾问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
“既然无关紧要,又为何要问?”
他与她和好了,便真是时时想着噎她一下。
赵图南不管他,还是继续问道:“为何王上冬日里还要随身带着折扇呢?”
萧淮仔仔细细看了她的脸,半晌才憋出一句,“俗人。谁说扇子只能扇风了?朕就喜欢扇子,便想时时带着,需要什么理由呢?!”
“王上有理。”她连连称错。
“既然你问了朕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那朕也想问你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了。”
“王上请说,若是臣妾明白,一定细讲,绝不有所遗漏。”
“好,这可是你说的。”萧淮深深吸了一口气,忽而一只大手握住赵图南的左肩,右手抵在朱墙之上。
两人距离十分近。
赵图南声音细如蚊呐,“王上,这是在殿外,您这样恐会损了威严。”
“不管这些,这里没什么人经过。再说了,就算有人,谁敢看?”他摇摇头,语气有些怨怪,“瞎打岔,搅得朕差点忘了方才要问你什么话了。”
“王上,王上说是些无关紧要的话。”
“嗯,确实无关紧要。”他微微颔首,“那日……恢笙殿,你出去了以后,没多久萧熠也出去了,你们俩可曾又在外面碰见了?”
“是的,臣妾当时在外面走了一会,想要吹吹风,醒醒酒,正巧在梅道上碰见恭安王。”
“唔……是挺‘巧’的呢。”萧淮不难的嘟囔了一下,“你们俩有说些什么?”
赵图南靠在墙上,蓦然觉得还蛮舒服,听得萧淮这么一问,脸上飞起红云,眼神也有些躲闪了。
自然了,这些小变化都被萧淮尽收眼底,他心中蓦然一沉,脸色也难看几分,却还是耐着性子问道:“他与你说了些什么?”
“王上不怕臣妾撒谎?这下不觉得臣妾是细作了吗?”
萧淮捏捏她的脸,“依然觉得。但是你只管说你想说的,或者改了谈话内容也无所谓,真真假假朕一听就明白。朕只想你告诉朕,那日发生了何事?”
她挑眉,觉得萧淮特别可爱,便笑了起来,笑声便如银铃洒满这一小方暧昧之中。
“臣妾实话实说。上次与恭安王梅道相遇,自然不会发生什么。王上您是知道的,臣妾有时候喜欢一个人走着,不喜欢身边跟着人。故而那次涧心便先回了堇禾殿,正巧这时候,才堪堪碰见了恭安王。”
她一双笑眼明亮,笑容甜甜。赵图南直直看着萧淮的眼睛,继续补充道:“于是恭安王呀,就和臣妾聊了几句,都是家常的话。不过有一句,臣妾却想了很久,怎么也想不明白。”
“什么话?”
“王上当真要听?臣妾想大概只是玩笑话罢!”
“你说,朕听着。”
“好的。恭安王那次和臣妾说,他觉得,在王上的心里,万人都不及一个……”讲到这里,她有些不好意思。不知道是不是楚梨焉的茶也能醉人?她感觉自己脑子晕晕乎乎的,不知在说些什么?不过方才说的,应该没什么关系吧?
却不想萧淮面色陡然一变,一手抓着她的手腕,有些失力。他的眼中充满了愤怒和惊慌,“你说什么?他当真这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