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转转才过了几日，冬至日也便到了。
昭延宫更是一大清早的便忙碌起来，殿内每个角落都能听见生机。唐陵照巴巴的盼这个日子许久了。她一直未和萧淮静静坐下来，吃一碗热气腾腾的饺子。
而上次，她提出来了，萧淮是应了她的约的，叫她怎么能不开心。
许是为了衬托饺子暖怀罢？今日这雪是连日来最大的一次。当真纷纷扬扬，如鹅毛满天了。看着虽美，却也刺骨凉。
昭延宫有自己的小厨房。
唐陵照的手上沾满白白的面粉，心生温暖，她想到她第一次见到萧淮，也是一个雪天呢。不过同今日有些不一样，那日虽然雪势一样很大，却不及今日温暖——看来会觉得今天暖和的，也只有她一个人了。
因为唐陵照怎么也不肯让旁人帮忙，所以水梅和一干宫人只能搁旁边瞧着。
水梅小脸皱巴在一块，扁着嘴有些心疼的说道：“娘娘，让奴婢帮您吧。这样刺骨的凉，您这么娇贵，怎么能受？”
唐陵照笑了笑，“不用，正是本宫亲自包的饺子，才是怀满情意在里头的，否则还有什么意思呢？”
水梅道：“王上若是知道娘娘这么上心，一定是会很开心的。”
唐陵照的目光中含着缱绻柔意，“若是如此，那便甚好。”好像她手中的饺子是她的孩子似的。
水梅低着头，看着桌子上的材料说道：“可是……娘娘，需不需要奴婢去准备肉馅来？”
唐陵照摇头，她今日头上的华丽珠钗步摇一类，全都一并摘了。只留了一根簪子简简单单绾发。“不需要。水梅，你再在本宫边上多言，本宫便不让你在这里呆着了。”
“是，娘娘。”
***
赵图南抚着自己带进宫中的洞箫，心中生了些许怅惘。
今日是冬至了。羽儿应该会吃到自己最喜欢的饺子吧？她们上次是以那番话结尾的，赵图南不知道，若是下次再见了赵羽儿，到时候她的心境又变了，那该如何？
饶是赵羽儿口口声声说着，她可以无所谓爱痛，只要留在萧熠身边就好。可是赵图南明白，她不会的。她向来对自己想要的东西是可以奋不顾身的。
赵图南揉了揉太阳穴，将洞箫放在桌上。她何尝不知，赵羽儿的现境容不得乐观呢？萧熠那样的人，怎么会因为酒意就倒在翠轩，在那歇了一夜。
赵图南不认为赵羽儿说谎，所以唯一的解释便是，萧熠已经觉察出她的懈怠了。他想用赵羽儿作为牵制住她的筹码。而赵羽儿，正是对萧熠心驰神往的时候，就算是火坑，也要义无反顾的往里头跳。
她若是拼死不让赵羽儿靠近萧熠，反倒容易叫她生了逆反之心。
赵图南的手指在窗棂上有节奏的敲着，却蓦然听到唱晚在一旁捂着嘴笑道：“娘娘，您和王上真是越来越像了。”
赵图南愣然抬手，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便伸出手指，佯装要戳她的脑袋，“唱晚，你真是越来越没有分寸了。竟敢打趣儿起本宫来了。”
唱晚躲了躲，嬉笑着：“本来就是嘛，娘娘现在和王上一样，想事情的时候都要敲东西。”
“就你鬼精灵。旁人家都没发现的东西，你倒心思细腻的很。对了，今日要包饺子的馅料准备好了吗？”
唱晚立刻乖顺，“回娘娘，准备好啦。娘娘，其实咱们不用亲自去膳玉处，只肖跟那儿的做饭婆婆说说就好，这样饺子由他们包就可以了。虽然咱们宫里头没有吃饺子的习惯，但是婆婆们都是明白的。而且，娘娘如今得蒙圣宠，也不好踏步去那烟火地方。”
“当然要去。本宫亲手包的饺子，自然是不同旁人的。”
“听说今日惠贵妃娘娘也在为王上包饺子呢。”
“这倒喜事儿。”赵图南眯眼一笑。
“贵妃娘娘可以就在昭延宫的小厨房包饺子，不像咱们，这么冷还要去膳玉处。”
赵图南不愿再与唱晚多说，便吩咐道：“你去叫涧心，先到那儿做做准备吧。”
“是，娘娘。”
唱晚屈膝，而后退步出去，将门轻轻合上。
赵图南这时候才敛了笑意，她目光冰冷，看着自己的手指，心中了然了。
***
整个都城都浸润在雪中，雪花一片一片落下，软软贴在瓦檐上，枯枝上，梅花上。不过道路上却并不怎么见雪迹，因为来往行人，客商旅人甚是频繁，所以早就有专人将路上积雪扫净，生怕误了旁人事情。
最近时日，萧淮书房浸泡着的时间愈发久了，总是熬夜批改奏折。赵图南在一旁，将这些看在眼里，心中感觉微妙，就好像见到腐木生芽似的。
这日，萧淮正和章鹳议事。
萧淮给他赐了座，章鹳正襟危坐，目光中隐隐透着担忧，“王上，据报，祁渊国的使者已经快到都城了，估摸着还有三日便能来了。”
萧淮道：“哦？这么快就来了？”
章鹳闻言，愈发觉得思绪难解，“王上，若是大煊真要迎进来这个祁渊国的公主，只怕有些事情就会变得复杂了。于王上您，也许会对现在的筹划有所影响。祁渊国正与朔岳国交战，祁渊国与朔岳国这一战，实在拖了太久。双方牵制太久，需要一个突破。正是因着朔岳国盼与大煊交好，如此祁渊国的“后背”便是暴露无遗了。”
萧淮眼神示意小庆子，叫他收拾好他案上的奏折，而后才缓缓说道：“你的顾虑不无道理，朕也曾考虑过这些问题。虽然如此，便间接代表着大煊插手入了他两国的战事，祁渊国几乎位于大煊和朔岳国之间，若是朔岳国与大煊达成同盟，祁渊国处境确实尴尬。”
章鹳轻叹了一口气，蓦然道：“祁渊国连年征战，如今竟要靠着这个法子来避免腹背受敌的情况，怕也是外强中干了。”
萧淮伸手往桌上弹了一下，“朕便这么想的。”
***
赵图南在膳玉处呆了一下午。唱晚和涧心看在眼里，也觉得开心。
赵图南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只是单单觉得这件事情有趣儿罢了。不过叫旁人看来，有些便觉得痴心一片，有些便觉得只是想争宠罢了。反正不论什么话，她也不甚在意。
涧心抱着食盒，跟在她后头小心翼翼的，生怕打翻了。她问道：“娘娘，王上等会什么时候来呀？饺子要第一锅的才是最好吃的呢。”
赵图南拢了拢披风，迎着风，不禁眯起了眼睛，“本宫也不清楚。今日不是贵妃娘娘也给王上包了饺子么？！王上现在大概在昭延宫吧。”
她的确没说错，萧淮此刻确实在唐陵照那里。
灯火阑珊，闪闪烁烁。
碟中已经摆好了饺子，每个都是胖胖乎乎，晶莹剔透的，乖乖躺在里面。边上又摆着几个白瓷的小盏，一个盛了柿子醯，一个点了红油油的辣酱。饺香和酱料的香味混合交织在一起，在空气中似是变成了一只勾人的手，叫人食欲倍增。
唐陵照巧笑倩兮，红唇勾起，伸出梅花箸夹起一个饺子，浅浅放在柿子醯蘸了，而后喂
至萧淮嘴边。
萧淮摇首，淡淡笑道：“还是朕自己来吧。你今日忙了一天，也是很累了。”
“为了王上，臣妾觉得都不算什么。”
“有劳了。”他的口气淡漠疏离，唐陵照感到有些受伤。
萧淮咬了一口热气腾腾的饺子，目光中闪过一丝惊异，他看了看，这是豆腐饺子，没有旁的馅料了。
萧淮蹙着眉头吃下，而后又缓缓舒展开了，他的语气暖了起来，“你很用心，陵照。”
唐陵照心中一震，羞赧的低下头，耐心将鸡汤盛在白瓷碗里，推到萧淮面前。
纯豆腐馅儿的饺子，搁着旁人吃，怕是要觉得乏味的。但是却是萧淮最喜欢吃的饺子。萧淮并不意外唐陵照会知道这件事情。
他入宫以后，从不被允许去看他的生母顾皇后，但是萧扬道不允许他去，并不代表他不会偷偷的去。有次偷去顾皇后的洗函殿中，他注意到，那儿有个年纪同他相仿的女孩子。原本他也没怎么放在心上，只是后来一切都变得太多。
他变成了王上，又在后宫遇见了她，那时候才知道她叫唐陵照。瞧着她心思也是纯澈的，便将她留在身边了。
他对唐陵照，总是同对旁的人是有些不同的。一是因为她曾在洗函殿里照顾过他的母亲。二来便是，这么些年下来，唐陵照从未主动和他说过她曾在洗函殿待过。未有想要利用这点的心思，叫萧淮觉得她相处起来，算是舒坦。
唐陵照的心思，算是很细腻了。
萧淮从前和母亲待在究阳的时候，生活并不富裕，买不起什么肉，所以难得吃一次饺子便也是豆腐馅儿。但饶是如此，那段日子也是萧淮人生中最明亮，最快乐的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