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熠自知,决计不能轻易的将云符交还到萧淮手中,否则他这些年的盘算与心血,都将尽数付诸东流。这比叫他死了更要让他痛苦。
便是一刻钟的时间里面,萧熠叹气已经不下十次了。赵羽儿虽是在一旁擦着瓷器,却将这些事情尽数留意起来。终了,她还是没能按捺住性子,担忧的问道:“王爷,恕奴婢多嘴问一句,您可是有了什么烦心的事情?让奴婢给您宽解一下可好?”
萧熠淡漠的瞥了她一眼,不由得想到了赵图南,不禁气不打一处来,连带着对赵羽儿讲话的语气都冲了起来:“不该你一个下人管的事情,就不要多问!看来本王是平日里太过于轻纵你了,叫你如今这般,越发的没有规矩。”
他一向是温和的谦谦君子,对待下人也十分友爱。故而赵羽儿听他方才连珠炮一样的责骂,实实在在吃了一惊。她诚惶诚恐的直直跪下,只听得一个闷声,她脸上的表情逐渐有些扭曲了——方才跪得太猛,膝盖一下子磕在了坚硬的石砖之上,实在是钻心的疼。
赵羽儿嘶得倒吸一口凉气,皱着一张脸道:“王爷,您别生气。是奴婢的错,是奴婢逾矩了。您消消气吧。”她气竭声颤,一张脸逐渐没了血色。
萧熠见她如此,便撇过头,不耐道:“你出去吧,本王一个人好好的静一静,这儿暂时不需要你的伺候了。”
“是,奴婢告退……”赵羽儿揉着膝盖,踉踉跄跄的往门外走。在门口,方巧撞上了迎面而来的离笙。离笙被她惊了一下,刚要说些什么,低首却见她眼圈红红的,晶莹的泪珠累在眼眶上,就快要哭出来了。
“羽儿姑娘,你这是怎么了?”说罢,他摸了摸自己的胸口,自言自语道:“我的胸口这么硬,竟然能将羽儿姑娘给撞哭了?”
赵图南被他逗笑了,然而又因着被他逗笑实在有些不好意思,便恼了起来,“谁哭了?谁哭了?本姑娘好好的呢!”
“可是你的眼睛红了呀……”
“你懂什么?你这个榆木脑袋。这是……,呃,这是现在最流行的妆容,叫美人泣。便是这般,眼睛周围稍微红些,更显得娇弱好看呢。”
“噗……”离笙一个没忍住,“我是一个粗人,看不懂这些女子的东西。不过没想到你还有这些想法。冒昧冒昧。”
“哼要你管!”赵羽儿从鼻子里冷哼一声,目光飞快的瞟向身后,“你是有事情禀报给王爷?”
“这……”离笙目光微微向下移。
“行了,做这样的表情作甚?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现在是个小姑娘呢,好像含羞带怯不敢瞧我似的,本姑娘又没调戏你。”赵羽儿的膝盖现下痛感已经渐渐消了,她来了精神,双手叉腰道:“本姑娘本来也不惜的听你俩讲什么事情。你不用做出这幅为难的样子。我只告诉你,王爷现在心情不好,你待会进去说话小心点吧,别惹得王爷心里头不痛快。”
“王爷发怒了?难怪你眼睛红红的跑出来啊。”离笙摸着下巴,似乎若有所思。
“我好心好意提醒你,你还调侃我。”
“不敢不敢。”
“喂,离笙。”赵羽儿别扭的开口,“你能不能告诉我,王爷究竟怎么了?心情这样的差,发这么大的火,我这还是头一次见到呢。”
“你自然是第一次见到呀。王爷素日待你这么好,今日瞧你红着眼圈出来,我也是实在是吓了一跳。”
这话讲的赵羽儿心里头美滋滋的,她想,原来连离笙都觉得萧熠平日里对她极好的呀。
离笙拉过她的胳膊,将她拖到一边,看了看附近没有人,他才以手掌覆之,对着赵羽儿窃窃耳语道:“云符,怕是要被王上要回去了。王爷最近这几天因为这件事情,一直都是郁郁寡欢的。”
“云符?那是个什么东西?”赵羽儿歪着脑袋问道。
“哎,这就和你没关系了。总之呢,你别在王爷面前提它就行。”
“我提它做什么?”赵羽儿捂住自己的嘴巴,对着离笙摆摆手,离笙会意,“那羽儿姑娘,我进去了。”
“快去快去,讲点让王爷高兴的事儿。”
离笙迅速敛了神态,板着脸迈步进去。正见萧熠一手搭在桌上,眉峰蹙起,“你来了?”
“是,王爷。”
“方才怎在外头逗留了那么久?同赵羽儿说些什么呢?”
离笙面色一变,中气略有不足道:“属下方才……见羽儿姑娘红着眼眶出来,便多嘴问了一句。”
萧熠道:“什么时候你变得这么婆婆妈妈了?连女儿家的事情也要多嘴问一句?不然本王干脆将赵羽儿指给你?”
“属下有错,请王爷责罚。”
萧熠脸色微略有些和缓:“宫里头的消息如何了?”
离笙眼中亮了一下:“这正是属下今日来要告诉王爷的。”
“说。”
离笙左右望了望,而后压低声音说道:“淳嫔娘娘失踪了?”
“你说什么?”萧熠“嘭”地将茶杯掷在桌上,倏地起身,“赵图南失踪了?怎么回事?萧淮如今是什么反应?”
“据探子来报,昨天晚上的长灯节,王上便是带着淳嫔娘娘二人独自离宫的,结果后来他们去了长灯市,因为人实在是太多了,就给挤散了。据说王上后来在一家酒楼等了淳嫔娘娘一宿,都未曾等到她呢。”
“萧淮素日里便是如此,自恃武功不俗,就敢带着她出宫,从来不带着旁人。”萧熠右手紧紧捏成拳,打在桌上,震得那茶杯清脆的晃了一下。他又继续问离笙,语气已是带些森然了。“萧淮等了一夜,没等到她,便就回去了?”
离笙笑了笑:“便就是因为,他没有回去。才让属下觉得,此事倒是可以加以利用。王上在酒楼之中等到了天亮,还是宫里头贴身伺候他的小庆子觉得时间不对,顺着昨夜长灯节庆祝的地方,挨个找的。好说歹说,才把王上劝了回去。如今淳嫔娘娘失踪,在宫里头都已经悄然传开了,不过都被上头强压着,不敢公开谈论罢了。”
萧熠的身影忽而无力的晃了晃,“你出去吧。若是有了赵图南的消息,再来告诉我。对了,你派些人,在暗中找她。”
离笙听萧熠的指令,禁闭着双唇,半晌没吭声,就只是杵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萧熠不悦:“还站在这里做什么?难道你还有什么别的事情要禀报?”
“王爷,属下不明白,为什么要将淳嫔娘娘找回来?纵然王上极是看重她,她也不过是一个女人罢了,王上并不会为了她而心神受损。过几天也便就是好了的。我们就算是找到她,也不过是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再说她……自从入宫以来,就一直百般推脱,不肯为王爷办事儿。只是王爷宅心仁厚,还肯替她关照着赵羽儿。”
“呵,本王一不留神,你们一个个的倒是厉害了。离笙,你现在是在质疑本王?”
“属下不敢,只是有些愚钝,需要王爷指点一二。”
“好一个指点一二。”萧熠点点头,“你不知道,对于萧淮,这个女人或许真的可以比江山重要。你根本不知道他们的渊源……”
“……属下明白了,属下这就去办。”
“本王就在此,等着你的好消息。”
待到离笙的身影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迅速离去之后。
萧熠才略显颓败,晃晃悠悠的坐下来,“赵图南,你是自己想走的吗?”他轻轻的,自言自语道。
赵图南,你想离开这里是吗?从此离开王宫,离开政斗,再也不是一颗任人摆布的棋子,好去过你的自在逍遥日子么?你便就是如此冷心之人。
萧熠在心中一遍又一遍的,不断责问着。
这些问题,也许这辈子他都不会知道答案。
他只想着,若赵图南是存心自己要走,或许还能被他的人找到。可若是萧淮自己放她走的,有了萧淮的暗中帮助,也许他萧熠这辈子也见不着赵图南了。
“本王便是如此,叫你厌烦么?趁着这个机会,一走了之,一切都与你无关了。”萧熠无力的瘫在交椅之上,神情颓然:“可是平心而论,你自入了宫,我又何曾逼迫你做些什么事情呢?你爱上萧淮,本王从不肯多言。甚至就连云符收回之事,是你提出来的,本王依旧待你如初。”
萧熠大概这辈子,永远都不能够理解赵图南了。
自打他以相救的恩情和赵羽儿的性命来作为赵图南入宫当细作的筹码之时,便早已经失去了她的信任了,断了他们俩曾经的那点情分了。命她刻意接近萧淮,本就是一种逼迫了。更何况,她还爱上了萧淮?
自然,到了现在,她的心里头越来越容不下他了。
她是多么爱好自由,喜欢放荡不羁的一个女子,可偏偏被他亲手送进了这天底下最大最冷的牢笼……
“本王便就是挖地三尺,也要把你找出来问个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