唱晚见了赵图南态的态度如此斩钉截铁，倒也没再说些什么。毕竟她们俩是主仆二人，身份有着云泥之别。内殿里面，赵图南早就命人将这里点满了灯，此刻内殿亮如白昼。外头的夜风还有些微寒，内殿灯烛燃烧，温暖如春，叫人舒服的发腻。
赵图南和唱晚对面而坐，二人相对静默无言。只是一直飞快而又仔细的改着手上的缝线。良久以后，唱晚终于没憋住，开口说道：“娘娘。这件事情本就不是咱们堇禾殿的错，何至于让咱们吞了这个苦果呢？若要用娘娘的这个方法，只怕到了明日早上，平姐娘娘和奴婢二人之力根本就没有办法将这一件衣服改变完全。到时候该有什么样的后果，还是有什么样的后果，根本就没有任何改变。”
赵图南手上的动作继续进行。她抬眸，长长的睫毛的烛光照耀下映出一片阴影，叫人无法能够从她的眼睛中看出些什么端倪来。她淡漠的看了唱晚一眼，“你想说什么呢？”
唱晚急切的说道：“娘娘爱王上，奴婢这些都是知道的。可是如今这件事情就是这事，仅凭娘娘一人，是绝对没有办法度过难关的。若是不请求王上的帮助，只怕明日就算有了十张嘴都说不清楚。”
见到赵图南还是无动于衷。唱晚又继续说道：“您为了宫中和气，这件事情也便就忍气吞声了。可是旁人谁会记得娘娘您为他们做的这些牺牲呢？娘娘，这些和气根本不值一提。况且，您现在还怀有身孕，根本就不能如此熬夜辛劳。”
“说完了吗？”赵图南蓦然发问。
唱晚讪讪的回应道，“奴婢说完了。”
赵图南道：“如果你不愿意和本宫今晚一起改制这些缝线，本宫对此没有丝毫怨言。如果你怕明日的后果将会牵连到你的话，那你今天晚上就可以选择离开堇禾殿。”
唱晚根本就没有想到赵图南竟然会想出这么狠的一句话来。赵图南的声音含冷若冰霜，三四月的天气本来就是冷的，听她讲了这样一番话，心里边就更冷了。
唱晚道：“方才奴婢所言，是奴婢逾矩了。请娘娘莫要责怪奴婢。奴婢……也只是为了娘娘的安全着想罢了。如果娘娘执意要用这个办法，奴婢愿意奉陪到底。”
赵图南抬首，脸上的表情十分生动。她歪着脑袋，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下了唱晚。忽然兀自点点头，自言自语说道：“倒是没选错人。”
“那奴婢便就继续了。”说罢，唱晚便又开始埋头专注着手上的工作。
气氛十分安静。但并不能让她们觉得非常的祥和，反而在这样的安静之下专注手上的工作，有一些别样的高压力。
良久以后，唱晚忽然猛地抬起头来，盯着赵图南看了许久。嘴巴张了又张，愣是没说出些什么东西。
赵图南的余光，自然是能感受到这些的。她眼睛都不曾抬一下，“怎么了吗？有什么想问的便就直接问吧。如若本宫能够回答，自然会回答你。如果本宫不能回答，那自然你也听不到答案。所以不用害怕，放心问吧。”
唱晚声音忽然压低，“娘娘可是明日要做些什么事情？”
“明日去参加寿辰礼，你怎么提出这样的怪问题？”
唱晚不依不饶，“因为奴婢不相信，娘娘会坚持用这样的方法来避过明天的危机。奴婢总觉得娘娘明日一定会做些什么？”
“也许明日需要做些什么，也许明日也不用做些什么。”赵图南顿了顿，对上唱晚的视线，琥珀色的眸子里面仿若沁透了春日的白雪，看起来十分温柔又十分寒冷。她说的话自相矛盾，叫唱晚听着有些没头没脑的。
“既然娘娘这么说了，奴婢就放心了。只要娘娘不会坐以待毙，那么明日的事情一定会有转圜之机。娘娘，天色不早了，您去歇息吧。剩下来的东西奴婢和涧心完成就可以了。虽然您体恤涧心身子柔弱，但始终，您才是最金贵的那个人。”
赵图南想了想，“好吧，再过一个时辰叫涧心来吧。到时候你再去咱们宫里找一个针线活做的不错的把你替上。你也需要好好休息。明日的寿辰礼，你和本宫都要以十万分的饱满精神出席。”
“奴婢知道。明日不管发生什么事情，奴婢都一定会死守在娘娘身边。”
赵图南忽然发问，“本宫突然想问你一个很蠢很傻又很重要的问题。希望你可以告诉我我实话。”
“娘娘请讲。”
“本宫想知道，你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将本宫当做你的主子尽心对待的？”似乎怕唱晚撒谎似的，赵图南又补充了一句，“你可莫要同本宫讲，打从第一日你便就是忠心的。”
唱晚看上赵图南的眼神中带着许多复杂，她想，也许这个问题并不算是致命，而是主仆连心的一个很好的契机。
“是在奴婢去察镜处遭受万般折磨，娘娘费尽心里将奴婢救出来。打从那个时候，奴婢就知道娘娘是个有心的。是一个好主子。”
“原来是那个时候啊。”赵图南若有所思。
屋里的烛光已经有些暗了。赵图南感觉眼睛有些酸涩，看东西也模糊了，“今日你与本宫便到这里吧。唤涧心和旁人进来吧。”
唱晚欣慰的点点头。
她根本不知道赵图南明日到底具体想要做什么。也不知道明日要做的和今天晚上做的这些无用之事到底有什么关系？只是，她非常纯粹的相信赵图南，能够化险为夷罢了。
***
那么，此事便就要再回到寿辰礼上了。
柳珺荷今日身着一身绛紫色宫装，上面用玄线校绣着王后专属的凤纹。今日的她看起来明艳动人，不是从前的一般刻薄严谨。她头上戴着华贵的黄金冠饰，冠饰侧面便用一颗颗红宝石镶嵌点缀，整一个冠饰的造型宛若牡丹。这一套华丽的冠饰，用的全都是她自己的月例银子和母家的金财。未曾动用宫里一分，倒是勉强也能算是够所谓简单了。
萧淮一早便就知道此事，只是柳珺荷毕竟贵为王后，在这种礼仪上面还是不能怠慢的。她身上那一套绛紫色的华服，便就是萧淮亲自指给她的。
寿辰礼不算太大，那也确实也能让人看出来策划之人心思的巧妙玲珑。
尤其开首便是古琴风彩琴。其琴音悠扬悦耳，宛若高山流水。一位身着红纱，蒙着面的琴女于船上，青葱玉指拂过琴身，泛舟而奏，余音袅袅飘向远方。
柳珺荷和众位后妃便远远地坐在亭阁之上欣赏表演，对此赞不绝口。一曲完毕以后，她们的头顶上竟然撒下漫天的牡丹花瓣。清风裹挟花瓣在亭阁飞舞，花香在每个人的鼻尖沁着，整个场景动人极了。
赵图南确实诧异，她未曾想到唐陵照竟然真的能够做到如此绝妙。看来，为了萧淮的嘱托，她就连让柳珺荷成为众人焦点的机会都愿意拱手相让。实在是情之深切呀……
自然了，赵图南也只是短暂的这般走神罢了。今日在座的每一个人，都有可能成为伤害他的利剑，既然她找不出幕后着，便只能留意防着。就连她要吃的东西，唱晚都是寸步不移的盯着，生怕生出旁的什么枝节。
她今日穿着的就是昨日唐陵照送来的那套宫装，那套衣服上身确实好看。不会叫旁人觉得很高调，却又可以叫人明显的察觉出不同来。昨日，整个堇禾殿连夜为她改线，就是为了在一个大体上，能够看不出那些个大逆不道的纹样来。
其实赵图南心里觉得，设置这个局人特别的蠢。可是她依然选择纵身跃进去，便就是要窥探在那阴谋的深处，到底藏着什么令他心惊的秘密。
她有一个非常不好的猜想。这个猜想自从昨日她发现这件宫装有问题的时候，便一直在她脑海之中徘徊不去。甚至觉得她后半夜都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今早起床的时候，果然眼下乌青略重，扑了些粉才堪堪将它盖过去。
寿辰礼需要花上一整天的时间，其实说到底这个庆祝过程，略然是有些繁琐的。毕竟，每一个人都是笑脸盈盈的，可是心中到底藏着多少黑暗谩骂呢？谁知道？！
今日天气尚好。待会儿夕阳西下，一定会是绝美。粉色的彩霞挥满整个天空，并且将自己的霞光制作成轻纱给每一个人披上。只是到了那个时候，赵图南还能不能够笑的出来，便就不得而知了。她会有两种结局，一种病就是绚烂如彩霞，而另外一种则是凄美如夕阳。
赵图南想了许多，不自觉地便伸手捏住她头上的银簪。唱晚知道，每当她做出这个动作的时候就代表她紧张是紧张的，唱晚微微俯身，到她耳侧轻声说道：“娘娘，您不舒服吗？不然咱们先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