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一分一秒地走着,丁冬望着客房部办公室墙上挂表那不断转动的指针,只觉整个世界都只剩下了这轻微地“咔咔”声。
“铃!”
当表针终于转动到24点24分的刹那,座机的铃声骤然响起,丁冬想也不想地伸手抓过了话筒。
“哇,你今天怎么这么积极?”小姜被吓了一跳,莫名其妙地看着丁冬。
丁冬顾不上跟她说笑,整个人的注意力都在听筒上。
听筒里传来的声音果然还是那个小女孩的,她哽咽着对丁冬说:“遥控器……呜呜……”
“是您的遥控器又不好用了吗?”说话间,丁冬用眼角的余光瞄了一眼来电显示,不出她所料,果然是“1416”。
“请不要着急,我现在就上去帮您换遥控器电池哦。”不待对方回应,丁冬便挂断电话,转身走向门口。
“哎,你不带电池上去吗?”小姜疑惑地叫道,但丁冬早已经奔出了办公室。
“真奇怪,今天怎么这么有干劲?好像迫不及待似的……”小姜喃喃自语。
她没有说错,事实上,丁冬确实已经迫不及待。
迫不及待想要解开的谜团,迫不及待想要见到的人,要是把这一切都圆规原位的话,说不定爸爸就会回来的吧?
那样的话,妈妈也……
我的家,就会恢复原来的样子吧?
原本幸福的样子。
“你,在哭吗?”
当丁冬赶到1416房间门口的时候,那个小女孩好奇地问。
“哭?我吗?”
丁冬诧异。
“对啊。”小女孩踮起脚尖,伸手拭了一滴丁冬的泪,举到眼前观察。
“幸福的眼泪是甜的,悲伤的眼泪是咸的。”小女孩说着,仰头望向丁冬,“你猜猜,你的眼泪是什么味道?”
如果他能回来,那么我的眼泪,一定是甜的。
丁冬想。
一抹笑容,出现在了小女孩的唇角,她手指轻轻一辗,便将丁冬的眼泪辗去了。
“在帮我找到妈妈之前,我不会让你幸福的。”
什、什么?
丁冬怔住了。
眼前的这个小女孩已经不再是之前那个委屈可怜的小可爱,她的脸上挂着邪恶的笑容,一双眼睛带着怨恨的目光,狠狠地看着丁冬。
丁冬下意识地后退,当她退出房间,一脚踏到走廊上的刹那,忽然感觉到了自身后汹涌而来的热浪。
“啊!”
小女孩发出了尖叫,刺耳而又高亢。但此时的丁冬已经顾不上去看小女孩了,——着火了。
就在丁冬的身后,那个走廊,已经燃起了大火,炽烈的火焰令眼前的一切都开始扭曲。
“着……着火了!”丁冬出于本能地惊叫,“着火了!快撤离!”
她一把拉过小女孩,正要去敲那些房间门疏散客人,小女孩却突然用力猛地一推,竟将丁冬推得踉跄数步。而小女孩则突然转身,奔向了大火。
“不要过去!”
丁冬急忙奔过去,小女孩却一头冲进火里,火势亦因她的动作突然大起,呼啸着扑向丁冬。
糟了!
丁冬心中一凛,后退已经来不及,她能够想到的便是抬起手遮挡自己的脸庞。而就在这火光电石的刹那,手臂突然一沉,她被猛地拉进了一个人的怀里。
“马总?”丁冬惊骇地看着马尔斯,她万万没有想到,在这个时候救了自己的人,竟然会是马尔斯。
马尔斯用手帕紧紧地掩着口鼻,眉头紧皱,用力地将丁冬拉向安全通道。
“您昨天不是说,没有发现平行空间吗?”丁冬一边紧跟马尔斯的脚步,一边问。
“我怎么知道这是平行空间?”
马尔斯的反问是一个狡猾的回应,但丁冬已经来不及追问。
大火从他们的身后扑了过来,此时除了逃生,再做不得其他。
走廊已经尽是浓烟,呛得丁冬咳嗽不住。而马尔斯的脸色亦异常苍白,在快要跑到安全通道的时候,他忽然站住了。
“马总?”
当丁冬发现马尔斯不对劲的时候才意识到,从刚才他便一直拉着自己的手。碰到自己就会犯心脏病的他,竟然……
“对不起马总,我不知道。”丁冬急忙松开马尔斯,而马尔斯却连连摇头。
“你走……走……”
马尔斯的话还没有说完,头顶忽然间响起了一阵异响。走廊上方的水晶灯突然毫无征兆地朝着丁冬砸了下来。丁冬惊骇地张大了嘴巴,脑海里掠过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跑,但双脚却像生了根,怎么也动不了。马尔斯用尽所有的力气,一把推开了丁冬。丁冬踉跄着跌坐在地,眼睁睁地看着马尔斯被水晶灯砸中了肩膀。
“马……马总!”
丁冬惊叫着,扑了过去。
老式水晶灯的尖角处深深刺入马尔斯的肩膀,鲜血顷刻间涌了出来。丁冬扶住马尔斯,但狂乱的心跳却让马尔斯的身形都随之颤抖。丁冬只好放开他,眼睁睁地看着他倒在自己的身前。马尔斯紧闭着眼睛,笔挺的西装已然渐渐地被鲜血浸透。
又……
又是这种感觉。
如此绝望,如此无力,明明想要努力,却依旧无法改变现状的感觉。
怎么办……
怎么办?!
火,在肆虐。目光可及之处尽是炽烈的火焰,泪水和浓烟混合在一起,丁冬无助地跌坐在那里,除了绝望,再感受不到其他。
大火呼啸着,带着足以吞噬一切的热气席卷而来,灼热的火舌已然舔舐到了丁冬的皮肤。隔着火焰,丁冬看到了马尔斯苍白而英俊的脸庞,这一刻,她突然间感觉到了眷恋。
是的,还有眷恋,还有希望,还有不能放弃的理由!
就算是什么都不能做,也不能随随便便地放弃,哪怕此时只能做仅有的一件事,也……
“救……救命,救命啊啊啊!”
就算是最后一次,就算是无用的挣扎与呐喊,也请给予我吧,那个我一直不敢奢望的奇迹!
“救救我们!”
丁冬紧紧地闭上眼睛,用尽所有的力气发出求助的呼喊。
***
餐厅的服务人员是怎么冲进来的,又是谁叫的救护车,丁冬一概不知。印象里,只有穿着白大褂的救护人员来到酒店,将浑身是血的马尔斯抬上单架。丁冬怔怔地的看着马尔斯那沾着鲜红血液的苍白脸庞,怔怔地看着他在被抬走之前,向自己艰难抬起的手。
“对……对不起,对不起!”
丁冬忽然像回过神来似的跑过去,想要去握住马尔斯的手,指尖快要碰触到他的刹那,却没能再向前一步。
“别哭。”
马尔斯用他低沉却无力的声音,轻声地说。
丁冬点头,又点头。
流泪绝不是她的风格,但这模糊的视线又是怎么回事?
“丁冬,别担心,马总不会有事的。”
马尔斯被救护人员抬进了电梯,闻讯跑来的小姜揽住丁冬的肩膀,安慰着她。
“我没哭啊,就是有点看不清东西。”丁冬一边说,一边拼命地擦着眼睛。
“咦,这是你的手机吗,丁冬?”小姜从地上拾起一部手机,递给了丁冬。
“我怎么可能会有这么贵的手机。”丁冬接过手机看了看,刚刚上市的P系列手机,价位至少万元以上,是绝不可能在她世界里出现的东西。
不过……
“该不会是马总的?”小姜惊道。
“有可能。”丁冬点了点头,绝黑的手机,不包膜,也没有手机壳,这确实很像马尔斯的风格。
“看起来,你要给他送到医院才行了。”小姜说。
“嗯。”
他是为了救自己受的伤,去探望他……也是应该的吧。
丁冬想。
“不过,水晶灯怎么会掉下来呢?”小姜疑惑地抬头看着天花板,问。
丁冬心中一动。
小姜说得没错,她刚才因为马尔斯受伤而乱了阵脚。但是冷静下来想想,他们是在那个平行空间里遭遇了大火,水晶灯也是在平行空间掉下来的。丁冬记得很清楚,在大火即将将他们吞噬的刹那,她大声地呼救。诡奇的是,大火并没有扑上来,平行空间亦完全消失了。
丁冬又惊又喜,然而,待她再去看马尔斯的时候,内心所有的喜悦都变成了恐惧。
马尔斯受的伤,是真的。
他还倒在地上,浑身被鲜血浸透,而14楼的水晶吊灯亦在地上碎成满地残渣。
为什么会是这样?
丁冬迟疑片刻,突然转身就跑。
“哎?丁冬,你去哪?明天再给马总送手机也是一样的呀!”小姜惊叫,丁冬却早已奔进了员工电梯。
她并不是要给马尔斯送手机,而是直接来到了监控室。
“你?”看到丁冬,周涛显然十分意外,他指了指监控屏幕,道,“你不是……”
“你都看到了吗?14楼的录像?”丁冬急切地问,“那个水晶吊灯,是怎么掉下来的?”
周涛怔了怔,大概是因为丁冬是事故的受害人之一,因而他没有像上次那样为难,直接便调出了刚才的录像。
丁冬紧紧地盯着屏幕,从她走下电梯,到她来到1416房间门口,右上角的时间记录都在规律地跳动着。然而,当时间跳动到24点24分的刹那,画面突然间开始跳跃起来,但紧接着,便恢复了正常。
正常,却也不正常。
因为当画面平稳之后,出现在屏幕上的,便是马尔斯浑身鲜血倒在地上的画面。
没有过程,只有结果。
“奇怪,怎么又跳帧了?”周涛惊奇万分,“我已经请厂家来检查过摄像头了,他说摄像头没有任何问题。难道厂家检测不出来?”
丁冬没有说话,默默地退出了监控室。
恐惧,是丁冬此时心中唯一的感知。
她知道,自己低估了寻找答案之旅的难度系数。
如果在平行空间里所受的伤会延续到现实世界的话,那么,自己想在那场大火里把父亲救出来的可能性,就比从前低了数倍之多。
可即便这样……即便有百倍,甚至千倍的难度,她也一定要这么做。
爸爸,等我。
丁冬在心里默默地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