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沉星稀,明月朗照,寂静无人的官道旁,几匹马儿打着响鼻,喷出的热气灰茫茫的。
云岚清站在树下,手扶着树身,将身子佝偻成了虾状,干呕不止,地下已经吐了一堆秽物。六个随身侍卫站在一旁,脸色铁青,他们也不好过,只是仗着有些内力,不至于像云岚清这般狼狈。
不远处的山岩旁,云锦修半倚半坐,面色不虞,看了看天色,心底焦躁,她有一种危险的预感,此去招安饥民并不会如预期那般顺利。回想起师父临行时特意在她百宝囊中放入的那张备用灵符时的神情,这种不安感更加浓烈。
目光斜过去,只见侍卫们已经在一旁铺了一块厚厚的狐皮毡,扶云岚清坐下歇息,云锦修不由得心头更是火起。
又来!这位爷以为自己是来踏青的吗?
她豁地起身,压着心火,对身侧的侍卫道:『我去去便来,你们看着些。』
这三个侍卫却是她从京师带来的,一路行来已经十分相熟,还道她要寻个地方方便,不敢多问,拱手应了一声。
云锦修下了官道,向着草丛深处行去。走了一段,绕到一棵大树后,从袖中取出一只形如蜘蛛的银白色物事来。
从孤松峰出师下山到京师,一路上听了不少百姓议论,都说河下云氏跋扈矜骄,打过交道才知果然传闻非虚。
因着要尽快赶到新阳,他们必须骑乘那八匹领用了灵符的坐骑,故而她与云岚清只能分别带三个侍卫上路,为此云岚清大为不快,深感堕了他的颜面,特去向族中道师讨要灵符,想那灵符需施法灌注灵力,道门中人平时备个两三枚已是极限,哪里一时半会便有许多,故而统共只弄来三枚,共凑了半打侍卫之数带着上路。
才行了一百里路,云岚清就休息了两次,每次休息都要一刻钟。云锦修稍露催促之意,他便拉下脸来,言语间愈发咄咄逼人,行动上却愈发惰怠拖沓。
若果真是像翟大人那般年高体弱倒也罢了,偏偏他说话中气十足,双目精光四射,哪有半点病弱不适的样子。退一步而言,翟大人骑行五百里也只休息了两次,云岚清一百里休息两次,说给不知道的听,怕不会以为云岚清才是年近五十的文弱老者?
但不满归不满,云锦修也不好同他翻脸。若是将这小子惹恼了,径直转回泰元城,到他爹跟前告上一状,她这趟差事就算是办砸了。
她将那蜘蛛握了握,放到地下,那蜘蛛一着地便变作了土一般灰扑扑的颜色,趴在地上,几乎与地面融为一体,一眼看去,好似土坷垃一般。
云锦修口中发出短促而低沉的一声口哨,那东西一下子动了起来,嗖嗖地爬了开去。
『好好招呼那位爷吧。』云锦修暗暗道。慢吞吞走回休息的地方,往云岚清那里一看,心里又是一阵暗怒——那几个侍卫竟然拾了枯枝,准备点火取暖。
这是打算在这荒郊野外过夜么?
甚好,甚好!云锦修咬了咬牙,挤出一脸关怀来,扬声道:『公子可好些了?』
云岚清没有吭声。
身边侍卫们尽皆一脸怒容,云锦修微微摇头,示意他们稍安勿躁。提高了些嗓门:『我这边有一些血樟补气丸,有提神正气之功,公子若不嫌弃,便拿去用一些。』
说着从腰间宝袋里掏出一个小玉瓶来。那玉瓶高约三寸,小口细腰圆腹,精致小巧,泛着白光,犹如一轮巴掌大的明月握于掌心,自指缝间散发出柔润而明亮的光,光华轮转,熠熠生辉,照亮了众人的面容。
三个侍卫被那光华惊得呼吸一窒。云岚清等人亦被吸引得转过头来。
云锦修将丹瓶递给一个侍卫,命他送过去给云岚清。侍卫不甘愿地叫了一声:『公主!』
云锦修微微摇头,眼神示意他不可多话。侍卫只好小心翼翼地伸双手接过,只觉触手温滑,如握着美人柔夷一般,感觉妙不可言。
一声冷笑响起:
『我道是什么宝贝,原来是邀月……瓶!』
云岚清坐直了身,双目炯炯,死死盯视着侍卫手中犹如明月光轮一般的丹瓶。
云锦修暗喜,故作讶异地挑了挑眉,从侍卫手中取过丹瓶,缓缓走过去,微笑道:『想不到公子竟然识得此物。』
说着不卑不亢地双手奉上丹瓶。
云岚清却是不接,冷声道:『你可知这宝瓶来历?』
云锦修微笑道:『自然知道。它是炉龙巢基下的火玉所制,性温克寒,可用来温养丹药。』
云岚清哼了一声,『那你可知是谁冒死潜到地底炉龙巢挖到火玉?』
『这倒是不知,请公子赐教。』
云岚清傲然道:『是我云家先祖祖老爷!』
『原来如此,佩服佩服!』云锦修肃然起敬,可惜这种敬意看起来很是敷衍,这宝瓶是云非度潜了专人送去孤松峰给女儿,随同丹瓶还有一封信,写明了它的来历、用途以及与河下云家的那些积年恩怨,她自然知道它是怎么来的,她更知道这东西一旦现世,有极大概率会引来云岚清的侧目。
『公子既识得宝物根底,再好不过,请用些丹丸调养一二,我们也好继续赶路。』
云岚清眼里闪过一丝怒气:『这宝瓶是我云家之物,在我云家珍萃宫宝录金册上排第二十三位。』
云锦修的笑意慢慢消了,低头看了看手中的丹瓶,抬头注视着云岚清,缓缓道:『这宝瓶乃是祖母留下,由家父赠于我,不知公子何出此言?』
云岚清冷哼了一声,迟疑了片刻。
丹瓶虽小,说起来却是话长。
云锦修的祖母,便是他亲祖父已故二房老爷云明第曾经最宠爱的小妾柳氏。当年柳氏被赶出云家时,只带了一个小小的包裹,还是被仔细搜捡过的,其中并没有任何值钱宝贝。
也恰是因为这个缘故,后来族长云明瑜去世,云飞辰继承藩王封号族长之位,点收珍萃宫诸般藏宝,发现少了邀月瓶的时候,没有人怀疑到柳氏身上去。
这些故事云岚清并不知情,他只知道为了查找邀月瓶下落,云家上下闹腾了半个月,最后不了了之,珍萃宫掌事因为被怀疑监守自盗愤而自尽。
云锦修的父亲云非度据说是遗腹子,只是云家从前并不认,如今云非度是朝廷有名望的边疆大吏,云锦修又是敕封的公主,父女二人显然颇受朝廷看重,弄不好父亲云飞辰想要他们认祖归宗。云岚清再狂傲也不敢直指柳氏窃宝不归,给父亲添乱。
(不好意思,这么久没有更。还是忙那些事,孩子,父母,狗。狗狗生了五个小宝贝,很可爱,四公一母,悲催的是,最丑的那只是母的,而且最结实,吃起奶来像老虎。
另外老房子要做景观改造,希望尽快恢复正常生活。
我会一直在,将这个故事写完。
另外回答在这一本评论区的读者的提问: 没有上班,辞职很多年,逍遥惯了,不喜欢受到拘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