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尽数离去以后,萧淮端坐在那,面无表情望着她,似乎在等着赵图南率先开口。赵图南端着茶水走到他身边,细语道:“王上。”
“你没什么想和朕说的么?”他眯着眼,单手支着下巴,冷冷问道。
赵图南摇首,“臣妾没有。”
“私会亲王,该断你何罪?。”他的薄唇翕动,一字一顿道,“还是说,你又想玩欲擒故纵那一套?这么白日的,就见了他,如此是能显得你身正气清,与他无所深交么?”
“王上,臣妾方才已经解释过了。”
萧淮豁然起身,表情显然有些抓狂,他在屋里来回走了好几遍,咬着牙道:“有时候朕真的有些看不懂你。”
赵图南默然,登时一室寂静。
“朕有时候,真想将你存在的痕迹抹了去。”他原本想喝口茶水,却在触到茶盏的一刹那改了主意,反手就将茶盏摔了出去。青瓷茶盏在地上迸裂开,仿若一场盛大烟火在天际轰然炸开。迸裂出的细小碎片,有些直接溅到了赵图南手上,留下一道道细小的血痕。
赵图南默默看着,将手缩回袖子里,表情一丝未变,没让萧淮发现。
萧淮确实毫无察觉,他此刻像是背着火焰的狂神,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面,惊扰不得。
“你怎么不说话呢?”萧淮越发生气,“莫不然你觉得恭安王妃来看你的鬼话,朕会相信?”
“臣妾以为,相处时日之久,足以让王上明白臣妾的为人。”
“明白?呵,缘何叫朕明白?缘何让朕了解?难不成就因为了解,明白,就应该体谅像你如此的行为么?”萧淮蓦然有些痛心疾首,“你就是吃准了,朕不会杀你么?”
是的,她就是吃准了这点。
没有理由,只有感觉。
这很鲁莽,但是她现在很任性,偏执意如此。
赵图南垂下眼睑,轻声念道:“隐亭的梅花开了,艳如朝霞。王上还愿意受了臣妾采撷的梅花么?”
萧淮望着她,忽而大笑,“疯子。你是疯子,朕也是疯子。甚好,甚好。”
赵图南忽然便觉得心很累,她若没想错,萧淮接下来是要做什么来着?啊,对。因为恭安王萧熠的关系,他还会与她保持面上的和睦。然而一旦云符到手,便是她的大限了。
赵图南甩甩头,觉得一股气血直往头脑上涌,叫她思考都不能利索清晰了。她想,若是她在宫中不能得利,已成了一副死棋。依照萧熠的性子,便会将赵羽儿逐渐抛之脑后,赵羽儿的存在也很渐然被“掩埋”。只是,赵羽儿这辈子,怕是都不能够离开恭安王府了吧……
若是这个傻姑娘,还想自己争取什么,就是她的事情了。成与败,幸福或不幸,都将是她自己的路数了。
反正她赵图南对萧熠吩咐的这件事情,从始至终,都不曾上心。
也有可能,是因为与萧淮的第一次见面,她头次感觉有人斗嘴是件快乐的事情。好像自己腐朽的躯壳与心灵,都又复苏似的。日渐了解,便不愿伤害他?尤其是,萧淮明明知道她手镯中的秋颜散是为了害他,还悄悄换成了桃花粉,却又不曾动她分毫。
不论他是什么目的,反正她已经动了恻隐之心。
她得老实承认,她不算是个聪明且又理性的人。
真是不明白,萧熠会选她……
萧淮见她又是半晌不吭声,“你在想什么?”
赵图南回神,“臣妾在想,怎么能叫王上不生臣妾的气。”
萧淮怒极反笑,“朕不生气。一点都不。”说罢,他又坐了下来,努力平心静气说道:“隐亭梅花开了,一会一起去采?”
赵图南眨眨眼睛,没太明白萧淮的思维,但还是点头应到。
门外。
涧心和唱晚就守在外面,涧心一脸担忧的望着唱晚,“唱晚姐姐,王上会不会以后生了咱们主子的气,再也不来了呀?”
唱晚摸摸鼻子,思索了一会才道:“不会的吧?你方才不是也听见来了?王上还是要娘娘同他采花呢,不会有事的。乖啊,别担心。”她大大咧咧的拍了拍涧心的肩膀。
涧心见她这么斩钉截铁的说话,才将一颗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小庆子也是同样守在外头的,他也默许着点点头。
未过多久,赵图南和萧淮二人双双出来,没要任何人跟着。
赵图南挎着一个小篮子,乖乖巧巧待在萧淮身侧。
他们在去隐亭的路上,一路无言。
隐亭周围的梅花的确开的盛,红梅如朝霞,白梅若冰雪。交织错落在一起,煞是好看。
赵图南伸出右手,瞥见上头的血痕,又默默缩了回去,伸出左手采撷梅花。梅花结着透明的冰,仿佛每朵梅花像是被盛在透明琉璃碗中,被细心呵护着。
赵图南道:“王上,这株梅花造型倒是奇特。插在瓶中一定别生趣味。”
萧淮淡漠瞟了她一眼,只顾自摘花,不曾搭话。采好了便将手中梅枝悉数丢在篮中。赵图南瞧了眼他方才所撷,零零乱乱的,看样子它也是没什么心思。
过了好一会儿,萧淮才闷声说道:“好了吧?好了回去了。”
“嗯……臣妾好了。”
萧淮在前面大步生风,任由赵图南挎着小篮子在后面一路小跑追着他。
回了堇禾殿,萧淮又在篮中挑挑拣拣,对吩咐小庆子道:“这些梅花,你将它们插在七彩鎏光瓶里头,送去给惠贵妃。”
赵图南沉默着将萧淮挑剩下来,有些甚至还掉了几片花瓣的梅枝整理好插在瓶中。
整个殿中无一人敢说话,都偷偷抬眼注视着赵图南和萧淮。生怕他二人又吵起来。
萧淮越待在堇禾殿越觉得心中浮躁,索性未待小庆子回来就走了。
*
刚回卧云殿,便见连晟和章鹳二人早便跪在殿外了,等了有好些时候。
萧淮给他二人赐了坐,吩咐凌霄添了茶水以后,才又问章鹳情况。
章鹳略一沉吟,而后道:“王上,郊外女尸的案子臣已经有了眉目。”
连晟在一旁双唇禁闭,微微蹙眉。说实话,他一直都不知道,原来萧淮只是表面上将这个案子当作普通案子转给府衙,未成想,暗里一直让水鉴司追查下去。方才若不是他去找章鹳,恐怕还不知道这件事情。
“说来听听罢。”萧淮虽然如是对章鹳说话,但是目光却状似无意飘落在连晟身上。
章鹳道:“杜家小姐杜茱,先前有段日子失踪了,而她后来又出现的时间,与王上将案子交给府衙的时间几乎一致。臣觉得很奇怪,自从她回来,便像是便了一个人。性子沉静了不少。直到后来,臣的大徒弟周渐笙无意中发现,杜尚书的府中是有密室的。如果判断没有错的话,密室通向一家很普通的米铺。”
“米铺?”萧淮疑惑。
“是的。”连晟沉默了许久以后,终于开口说话了,“因为章姑娘和杜姑娘算是有些交情,所以有一日,臣陪同章姑娘一同去杜府找过杜茱姑娘,当时见到了杜大人。因为杜姑娘不愿与臣等多言,一副满面愁容的样子。所以臣等待了没有多久便离开了。”
“恰时碰见周渐笙,说起来杜大人,才知道,便在未过多久之前,周渐笙曾在很远的地方也见过杜大人。如若按照街道规划来看,这个时间杜大人是不可能从杜府出现在那么远的地方除非中间有一道直线。”
“所以你们就顺藤摸瓜,找出了密道?”萧淮满不在意笑了笑。
章鹳又言:“这仅仅是个开始。杜府为何与米铺有密道相连,是一个大问题。就算与郊区女尸无关,也肯定有旁的联系。”
“除此之外,你们还发现了什么?”萧淮轻扣桌子。
“除此之外,便是米铺老板陈虎的问题了。臣查过档案,此人小偷小摸的,后来十年前曾经因着奸杀女子而入狱。放了出来以后便经营着一家普通的米铺,生意也不怎么好,但是出手倒是阔绰,也常流连于烟花场所,至今未有娶妻。臣派周渐笙去查,有次便发现杜大人与之竟产生了激烈的争吵,言辞中隐约提到了杜小姐和女尸的事情。”
萧淮眼中正气,他出神盯着那尊青铜香炉,慢慢说道:“继续查吧,这个老狐狸的尾巴啊。”
“微臣遵旨。”章鹳起身,苍老的声音里面充满着无限激情。
连晟也行礼,正要与章鹳一同离开之时,萧淮叫住了他。
“连晟。”他叫着他的名字,缓缓起身,伸出一只手沉重的按在他肩膀上,“珍重。”
连晟目光复杂,沉沉点头。
“你和章泓嘉,现在如何了?”
连晟白净的脸上浮现红晕,慌张撇开实现道,“臣和章姑娘只是朋友关系。”
萧淮笑笑,“朕一直觉得,朕最了解你。章泓嘉不错,若喜欢,就去争取。你不说,她永远都不会知道的。”
连晟诧然,这还是他回到都城,守在萧淮身边第一次,萧淮对他表达君臣以外的情意。